雲珩端起茶盞,放鬆身體靠著椅背,嗓音波瀾不驚:“你想要於家的掌控權?”
於名騫伏在地上,聲音恭敬:“是。”
“於家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雲珩語氣淡漠,“你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籌碼,能讓本王為你破例饒恕他們?”
“罪民不敢。”於名騫道,“罪民承諾於明年雨季之前修好緬江河堤,並保證有生之年絕不讓水患再次發生。罪民若能得掌於家大權,以後必定以協助田州新任知州為己任,把於家正當生意所得大半用於百姓身上,為田州百姓生計安穩儘一份綿薄之力,求攝政王一個恩典。”
雲珩沉默片刻:“本王手裡並非沒有治水能人,田州新任官員也會治理好田州,給田州十幾萬百姓創造一個安穩的生存環境,你的這些條件對本王沒有吸引力,不足以讓本王為你破例。”
於名騫心頭一沉,整個人僵在原地。
沈聿幾人站在一旁,對此並不妄加發言,他早就跟於名騫說過,他隻能答應帶他來見攝政王,卻無權承諾答應他的任何條件。
於名騫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是僵著的,勤政殿的宮磚如此冰冷,冷得他四肢都有些麻木。
“以於家這些年所作所為,本王沒理由饒恕他們。”雲珩從卷宗之中抽出一遝資料出來,“你要跟本王談條件,隻能以自己的性命來談,本王看在你未曾參與過犯法舉動的份上,可以對你網開一麵。”
於名騫一時心亂如麻。
雲珩清冷的聲音複又響起:“你手裡的治水能人叫什麼名字?跟你是什麼關係?”
沈聿豁然回神。
於名騫沉默片刻:“他姓時,單名一個容,是田州鐵匠世家的傳人。”
時容?
“這個名字好像挺耳熟。”榮錦曜轉頭看向華硯珟,“好像是你手底下的人吧?”
華硯珟摸了摸鼻子:“我正打算把他帶進宮,給主上請個安呢。”
於名騫一僵。
沈聿轉頭看向華硯珟,表情微妙:“你的人?”
華硯珟點頭。
“如今人在何處?”
華硯珟道:“時容昨日已經到了西都,臣原本是打算等於名騫見過主上之後再讓他過來跟主上稟奏治水方案,沒料到這麼巧,居然跟於名騫所說的是同一個人。”
於名騫渾身無力,他終於徹底明白,他的如意算盤從始至終就是一個笑話。
“準確來說,時容不是田州人,不過他的確出身鐵匠世家,除了會治水,他還擅長打造兵器和盔甲。”華硯珟一笑,“這可是我花了相當大的代價籠絡過來的人才,除了幾萬兩白銀,我還用了足足四個月的時間籌碼,替他鏟除了仇人,他這才死心塌地的願意為東渭效力。”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於名騫,“於小少爺之所以認識他,是因為你的生母是時容的姑姑,並且他們都是來自景國。”
此言一出,殿內其他人紛紛詫異,連沈聿和西陵煜都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
所以於名騫的母親是景國人?
那於名騫身上豈不是流著一半的景國血脈?
於名騫臉色煞白,一句話說不出來。
沈聿想起了當初跟著北疆太子一道而來的景國大王子,看來當真是景國出美人,尤其是美少年尤為出眾。
於名騫若來自景國,他的母親出身也許不低,畢竟這般容貌可不是隨處可見。
“明日早朝上,本王要見到時容。”雲珩開口,“於家眾人既然沒有押來帝都,便不必再過多浪費人力,傳本王旨,賜他們自裁以保全屍,屍體掛田州城三日示眾,讓田州各大糧商和新上任的官員引以為戒,切不可再魚肉百姓,發不義之財。”
說著,抬眸看了一圈,雲珩目光落在西陵煜麵上:“於家宅子現在是誰在看守?”
“臣留了一百黑曜軍在於家內外。”西陵煜回道,“還有沈聿從武閣帶去的幾個影衛高手也留了下來,以防萬一。”
雲珩嗯了一聲:“於家眾人處置一事,由沈聿和於名騫負責。”
“主上。”沈聿遲疑片刻,開口,“臣還要再回田州?”
雲珩語氣淡淡:“本王打算讓你和西陵絕去田州負責後續治水和災後重建事宜,不過無需你在田州久留,半年之後就可以回來,屆時西陵絕留在田州做知州。”
西陵絕詫異。
沈聿明了,主上這是不放心西陵絕,擔心他經驗和魄力不夠,在田州人生地不熟,鬥不過當地殘餘的那些勢力,所以才讓他去扶持他一段時間。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西陵絕的爹一樣,手把手教他如何做官。
“至於於名騫,本王便給你一個機會。”雲珩淡漠開口,“於家所有非法所得全部充公,明麵上的正當生意由你接手掌權,收入所得不必上繳七成,五五分即可,你留下五成用作於家周轉和工人俸祿,另外五成上繳當地官府,作為恩惠百姓的福澤,若能堅持十年,本王另有恩賞予你。”
於名騫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
緊繃的心神微鬆下來,於名騫叩首謝恩:“罪民遵旨,謝攝政王殿下千歲。”
“該回去就回去休息,該整頓兵馬整頓兵馬。”雲珩淡道,“都下去吧,明日早朝彆遲到。”
西陵煜開口:“主上,我應該不用上朝吧。”
“說什麼傻話?”沈聿擰著他的腰,“我們都上朝,就你搞特殊?”
西陵煜轉頭睨他一眼:“你們是誰?不就你跟西陵絕?”
榮錦曜和華硯珟都不用上朝,他這個武將自然也不用,專心練兵就好。
“明日一早要論功行賞,你不來試試?”沈聿聲音淡淡,“你不想要賞賜了?”
“我不需要賞賜。”西陵煜回答得很忠誠,“為主上儘忠是我的本分。”
沈聿嘴角一抽。
榮錦曜和華硯珟則搖頭,從容告退離開。
雲珩沒理會他們,顯然對於上朝這個問題沒打算給出強製性的要求,由著他們自己斟酌判斷,西陵煜若是覺得應該上朝就去,若是覺得沒必要,也可以選擇不去。
“於名騫跟著沈聿。”雲珩吩咐一句,“由沈聿暫時安頓他的住處。”
次日早朝,攝政王當朝宣布提拔西陵絕為田州知州,八月開始赴田州正式上任,又從戶部點了前年跟西陵絕和沈聿一批考上來的幾個三甲進士,都是一些年輕具有抱負的男子,這兩年裡表現得可圈可點,其中兩人提為田州之下兩個縣的知縣,其他人或大或小都領了一些輔佐的官職。
西陵絕對攝政王的安排尚未多想,隻恭敬領命,沈聿卻已明白,主上這是開始給西陵絕培養親信勢力了,就算他政績再強,一個人單槍匹馬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明君尚且需要足夠多的強臣輔佐,何況是西陵絕這麼一個五品官?
並且今日與他一起同赴田州的這幾個年輕人,來日若是表現得不錯,很大幾率都會隨著西陵絕再回帝都,做回京官,到時候西陵絕有了兩年外放的政績,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在朝堂站穩腳跟,成為朝中中流砥柱。
“沈聿辦了興平奚家一案,如今田州又賑災有功,能力卓絕,膽識過人,本王甚為欣慰。”雲珩聲音淡漠威嚴,“自蔣漿被革職查辦之後,戶部尚書一職空置已久,即日起沈聿暫掌戶部大權,以後再作調整。”
沈聿也升得太快了些,怎麼就掌了戶部大權?
“謝攝政王恩典。”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沈聿素來態度謙恭,禮儀周正,讓人挑不出毛病,“臣以後定更加努力報效陛下和攝政王,為國為民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西陵煜也為沈聿感到高興。
沈聿偏就得了攝政王寵呢?
賑災事宜討論結束,該嘉獎的嘉獎,該警示的警示,不管怎麼說,田州奸商勾結一案依然在朝堂上敲響了警鐘,雲珩就是在告訴他們,哪怕天高皇帝遠,哪怕躲在了犄角旮旯裡,隻要謀取不義之財,做了觸犯律法損害百姓生計的事情,誰都彆奢望能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