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驚蟄恭敬答道,“最近的大事就一件,渤國使團帶著貢品來我朝示好。這件事,屬下已在信中與您提起過了。”
“既然無事,你們就下去吧。”謝子敘晃動手中的茶盞,輕聲吩咐道,“安德,他們兩人,你自己好好安排。”
可不等安德答話,他又改變了主意,“驚蟄你隨意安排,霜序,你想辦法把她送到落霞閣去。”
黎錦娥那邊,需要一個能時刻保護她的人。
“諾。”安德答話的時候麵上雖然平靜,但心底,早已是驚濤駭浪。
主子竟然讓霜序去落霞閣呆著,看來,驚蟄說得沒錯,主子果然…
他一邊在心底揣摩自家主子對黎常在的感情,一邊習慣性地走向櫃子,從裡麵抱了一床被子出來。
“你拿被子做什麼?”謝子敘蹙眉看他。
安德愣住,“黎常在今晚,不是要在上清殿住嗎?”
“她跟朕睡要什麼被子?”謝子敘鳳目微眯,道,“難道朕床上,沒有被子給她睡嗎?”
“您、您打算讓黎常在睡床上?!”安德目瞪口呆。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謝子敘不悅地蹙起眉頭,“不讓她睡床上,難不成讓她睡地上?”
說罷,他就拂袖離去,徒留安德一個人站在原地回神。
安德心裡委屈,主子的脾氣真怪。
早在他們大談家國天下的時候,黎錦娥就已經從偌大的浴池裡爬了出來。
這裡,是謝子敘沐浴的地方。
謝子敘並沒有在外麵呆很久,不過半個時辰,他們就完成了談話。
擦乾頭發後,黎錦娥忽然意識到,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擺在了她的麵前,她該睡哪兒?
趁著謝子敘去沐浴的時候,她趕緊跑出去攔住了正欲離開的安德,“安總管,請問我該睡哪兒?”
她尚且抱著一絲僥幸,謝子敘他,或許交代了安德?
安德本想告訴她,睡床上就行。
可當他注意到黎錦娥半乾的頭發時,他整個人,都傻了。
“安總管?”見安德一副癡呆的模樣,黎錦娥又喚了他一聲。
努力平複好心情之後,安德方才開口道,“皇上已與怒奴才交代過了,您直接睡床上就行。”
說罷,他就急聲告退,然後快步離開了上清殿內。
看了看安德倉皇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屏風的方向,思忖良久,她終於決定,先睡在那張床上。
黎錦娥躺在床上,抱著被子安然入睡。
待謝子敘沐浴完回來之後,看到的,便是裹著錦被熟睡的人兒。
在她身邊躺下後,他先是支著頭端詳了一番熟睡的人,又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捏她的臉,自言自語道,“我以前對你那麼凶,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
一雙鳳目略帶不悅地掃過她懷裡抱著的錦被,低聲抱怨道,“哼,有我在,還抱著被子睡。”
抱怨的同時,“殺伐果斷”的皇帝陛下就把被子從黎錦娥懷裡扯了出來,然後自己躺到她旁邊,給她抱著。
次日醒來,已是巳初。
半晌,黎錦娥才反應過來,她昨夜是睡在上清殿的!
環視一圈後,黎錦娥方才發現,這裡,似乎隻有她一人。
黎錦娥沒有賴床的習慣,既然已經醒了,她也就不再猶豫,挪到床邊拿起自己的衣服快速穿好。
估計是謝子敘交代的,沒有吩咐,不許進去。
“奴婢參見黎常在。”兩名宮女見她出來,立馬行禮。
其中一名行過禮後,又自覺道,“黎常在請稍等,奴婢這就去給您打水。”
另一名宮女也恭敬道,“請您在殿中稍等,奴婢這就去傳膳。”
趁著宮女服侍她洗漱的空檔,她隨意問道,“皇上呢?”
“回常在,皇上去早朝了,應該還要好一會兒才能回來。”那宮女小心地問道,“常在可是找皇上有事?”
“沒事。”黎錦娥把手裡的絹布遞回給她,道,“我就是隨便問問。”
“是奴婢多嘴了。”那宮女立馬低頭認錯。
宮女這般反應,著實讓黎錦娥愣了愣,因為,她真的是隨便問問
她也沒有解釋,而是目棱兩可道,“無妨,下次注意便可。我肚子餓了,先用膳吧。”
立於黎錦娥身旁,準備布菜。
桌上玲琅滿目的食物,看得黎錦娥眼睛都花了。
驚訝之餘,她也蹙眉問道,“這是給我準備的?是不是弄錯了?”
“回常在,沒有弄錯。”布菜的宮女恭敬道,“這是皇上的早膳,不過皇上起得早,所以就先吃了走了。”
頓了頓,她又道,“皇上走時吩咐,等您醒了,直接把剩下的端上來就行了。”
黎錦娥嘴角微抽,“把他剩的,可真多。”
本來還覺得謝子敘給她準備這麼豐盛的早膳有些不太好,不過在聽聞這些是他剩下的時候,她便不再糾結。
至於是不是剩下的,黎錦娥根本就不在意。
昨天霜序是借侍寢的名義來這裡換她的,“侍寢”完了,她自然該立馬回去。
她又不得不佩服謝子敘給她留早膳的舉動。
甘泉宮明明不在上清宮去的路上,可黎錦娥,卻在回去的路上,撞上了在附近“散步”的應婉傾。
“錦娥見過應美人。”雖然知道遇上她準沒好事,但她又不可能對那人視而不見。
“瞧瞧,這不是黎常在嘛。”應婉傾掩唇嬌笑,“沒想到黎常在春風得意之時,還能記得我是誰。”
“應美人說笑了。”黎錦娥平靜道,“你我同在後宮住著,又同為皇上的宮嬪,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呢?再者,春風得意之說,更是談笑。我一個小小的常在,如何在能說擔得起春風得意四個字。”
“好一張利嘴!”應婉傾嬌喝道,“你彆以為你爬上了上清殿的龍床,就能在本小主麵前橫了!皇上更寵誰,咱們走著瞧!”
黎錦娥蹙眉,“應美人,請你說話注意分寸。”
這人跟著梅燕姝混了那麼久,怎麼還是一點兒腦子都沒有?
應婉傾嘲諷她這番行為,不就等於在嘲笑皇上的決定?
應婉傾並沒有這個自覺,“你叫我注意分寸?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告訴你,宮裡比你的寵不是沒有,你彆以為自己睡了一回上清殿就了不起了!”
“所以,應美人是想告訴我,你比我的寵是嗎?”黎錦娥看著這個在她麵前大呼小叫的人。
應婉傾見她從頭到尾一直平平靜靜,不僅沒有絲毫怯懦,還明裡暗裡嘲諷自己,心中更氣。
她這麼想著的同時,也這麼說出了口,“你不過一個山野平民,根本不配位列後宮!不過是在皇上宮裡睡了一晚,你彆得意地太早!”
好一個不配,好一個得意,黎錦娥都快被她氣笑了。
應婉傾不僅傻得可憐,還是個狗眼看人低的。
“我入宮前確實是個普通百姓,但有沒有資格位列後宮,是皇上說了算的,不是你。”
頓了頓,她又冷笑著道,“至於你說的得意,我雖不知是你哪隻眼睛看出來的。但我想說,在拿得寵與否這件事教訓我之前,您還是先考慮考慮怎麼爬上上清殿的龍床吧。”
說罷,她就繞開了應婉傾,向著落霞閣快步走去。
帶著平靜的麵容踏進落霞閣,首先迎來的,便是小果子那張焦急的麵龐,“小主,您怎麼現在才回來?是不是又有什麼人找你麻煩了?”
“沒有。”黎錦娥笑笑,“我睡得太死,皇上去早朝的動靜也沒把我吵醒,所以才回來晚了。”
應婉傾雖確實找了她一點兒麻煩,但這種小事,也沒什麼說的必要。
小果子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奴才多嘴了!”
他那誇張的表情和一副“我都明白”的樣子,讓黎錦娥覺得奇怪。
沒等她問什麼,江阿瀟的聲音就先從裡麵傳來,“錦娥,怎麼樣?上清殿睡著比咱們這小院子舒服吧?”
“那還用比?”黎錦娥無奈,“皇上值得肯定比咱們好啊。”
謝子敘的床,睡著是真舒服。
“去去去,你這問題問得真沒水平。”小果子在一旁得意道,“咱們小主又不是第一次住上清殿,那裡住著舒不舒服,還用等到現在討論?”
“也是。”江阿瀟出乎意料地沒有反駁小果子,而是開心道,“咱們小主不僅重得恩寵,還又去了上清殿。這回,看那豔鸞還有什麼話說。”
小果子也哼聲道,“就是,她那個得意勁兒,讓人看了就不爽。這下子,咱們也去她麵前得意得意。”
“豔鸞怎麼了?”黎錦娥蹙眉,“她找你們麻煩了?”
聽他們所言,那個應婉傾的貼身婢女,似乎對落霞閣沒什麼好態度。
“小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果子撇嘴,麵帶惱怒道,“豔鸞仗著自己是應美人的貼身婢女,在後宮耀武揚威,都快把自己當成半個小主了。”
江阿瀟也道,“不僅是我們落霞閣,想來後宮除了梅貴人,都是他們傾心居瞧不起的。”
“呃…”黎錦娥愣住,“有這麼誇張嗎?”
她不過是離開了幾個月,應婉傾已經得意成這樣了?
她對應婉傾的記憶,可還停留在南巡途中被禁足那回事上麵呢。
“哪裡誇張。”江阿瀟氣惱道,“上月,她在禦花園為難池才人的事,宮裡不都傳遍了嗎?還有,小主你不也被她明裡暗裡為難過好幾次嗎?”
黎錦娥暗驚,她也被為難過好幾次?
這段時間一直是霜序代替她住在後宮,她也不知“自己”被為難的事。
黎錦娥故作淡定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她怎麼會隻看得起梅貴人?莫貴人階位不也比她高,她難道連莫貴人都看不起?”
江阿瀟撇嘴,“她們兩一直就不對付,哪裡存在什麼看不看得起的說法。”
小果子也在一旁補充道,“現在後宮最受寵的,就是莫貴人與應美人。她們都想壓對方一頭,自然是互相看不起了。”
莫墨漓也變成最受寵的宮嬪了?
黎錦娥愣住,她不也在南巡途中被罰了禁足嗎?
謝子敘他們這是在搞事情?
正當黎錦娥想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現在宮裡的狀況時,藍添香卻來到院子,強行把幾人叫了回去。
“都與你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站在院子裡議論後宮。”藍添香責備地看著幾人,“你們的話要是被彆人聽了去,該如何是好?”
“聽去就聽去唄。”小果子撇嘴,“咱們小主現在也算是得寵了,何必再生她們的氣。”
“糊塗!”藍添香蹙眉喝道,“得意的後果是什麼,你看看應美人就知道了。後宮的人可不管你是在針對誰,她們隻看得到你因為受寵而春風得意了。”
一頓,她又緩聲道,“越是爬得高,越是要步步為營,以防日後被人從高處推下去。錦娥這才剛有點起色,咱們可千萬不能給落霞閣樹敵。”
“添香姐說得對,我們沒有必要把自己變成眾矢之的。”黎錦娥也同意藍添香的說法,“如應婉傾那般,日後恩寵不複,下場必然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