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青州·天業府
嗚——
一隻金翅黑瞳的雄鷹,振翅越過大地,盤旋而下。
它穿過厚重的塔樓,緩緩落在了一座暗紅的高塔之上,邊梳理著羽毛,邊用黑寶石般的眸子俯瞰著腳下的城池。
斑駁的城邊,煙雲繚繞,古舊的銅爐旁,人聲鼎盛。
衣衫破舊的民眾翹首以盼,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咚——
銅鐘響起。
青衫白冠的道士緩緩走向人群,一手拂塵一手銅盆,口中吟詠著超度亡者的經文。
每走百餘步,便會灑下銅錢。
有緣之人,更會被道長施以福粥,授以白綾。
這是無生教的水陸法會,是天業府一年一度的盛事。
也是窮苦人家,唯一吃飽的機會。
午間時分。
陳休安放好筆墨,拄著拐杖,提著一方實木的食盒,一步一步朝著城內走去。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那種陰冷刺骨的感覺,微微有些減弱。
這一路上,他隱隱能聽到有人抽噎的聲音,不少人家掛著白布。
“又死人了啊。”
陳休的目光依舊淡漠。
遭逢亂世,人儘相食,腐屍之地必有禿鷲盤旋。
如今,自己活著已然艱難,誰還有空去可憐他人?
粗布的麻鞋踏過泥濘的道路,在小胡同的儘頭,緩緩駐足。
這是他的家。
他是被撿回來的孩子,家裡有個姐姐陳玥,以及一個兄長在外麵當衙役。
灰磚黑牆,斑駁古舊。
陳休輕輕挪開擋在門口的條凳,步入陰暗的屋內。
“姐姐,我回來了。”
陳休輕聲開口,微微有些費力地拽過家裡唯一的竹椅,輕輕坐下,口中略有喘息。
“小休啊,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嗎?”
隔牆的破布簾幔被挑起,一點微光透過紗窗灑落,微光灑在她身上,露出一張頗為俏麗的麵孔。
雖然皮膚粗糙,膚質略差,但身段凹凸有致,頗也頗有幾分風情。
“今天的事情不多,所以就早點回來了。”陳休從破舊的食盒中端出了兩個厚實的瓷碗。
瓷碗中,是醇厚的米粥,點綴著密密麻麻的乾果。
“這麼多的福粥啊?”
少女的臉上浮現一抹驚喜,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因為這次的恩客較多,多煮了一點。姐姐,我還要幫楊老太太抄寫經文,先去忙了。”
陳休握住了略有彎曲的拐杖,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因為家裡很小的緣故的,他的房間裡隻有一套破舊的桌椅,以及一張木床。
擁有兩層樓,三個房間,一個客廳的屋子,這也已經是周圍家庭裡中等以上的了。
陳休趴在窗台上,仰望著天際,神色木然。
他是五年前到的這裡,被陳家兄妹撿到,成為了他們家族的一員。
從一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到如今朝不保夕、體弱多病,起初有著不滿和驚異。
一切都隨著時間,而被磨平了棱角。
曾經有相師,算過他的命,說他後天誕成的陰煞之身,骨子裡是滿滿的陰氣和煞氣。
若是女兒,則是尚有幾分活路。
可惜,他是男兒身,最多活到十七歲。
剩下的歲月,屈指可數。
今年的七月十五,隻看他能不能抗住了!
他也想過,利用現代人的智慧,去謀生計,改變現狀!
但無論什麼樣的辦法,在這座城池裡,都繞不開一個點。
那就是幫派!
開店也好,小買賣也好,都必須給幫派交錢。沒有背景後台,生意稍微好點,第一時間就會被盯上。
所幸的是,這個世界的漢字,頗有幾分楷書的風格。
在這個識字率不高的年代,讓他得以依靠寫書抄文,去討一份生機,甚至謀得了幾分尊重!
即使如此,陳休的心底依舊有著期盼。
那是一卷殘圖,銘刻於左臂之上。
隻可惜,至今無法啟動。
從他僅有的記憶中看,這半卷殘圖,名為武神典。
效果十分簡單。
武神典中,銘刻了陳休記憶中所有的武道宗師。啟動後,可以隨機獲得武學典藏,或是傳奇之物。
二選一!
前提是,擁有足夠的能量。
學武,可以強身健體,壯大氣血。
那樣,他就有可能祛除體內的煞氣,就可以活下去!
“二郎,二郎在家嗎?”
這時,門外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
陳休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每一步都那麼的小心。
客廳內,黑衣大漢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陳玥在一旁,很是感謝地訴說著什麼。
“二郎在家就好啊,最近身子好些了沒?”
大漢笑眯眯地看著陳休,倒是一團和氣。
“許大哥,托你的福,還不錯。”
陳休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大漢姓許,是陳休兄長的好友,現在是楊家的護院。
他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會說話,和那幫隻會識字的酸秀才不一樣。這不,給你討了個好的差事。”
說著,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膛:“楊家少爺準備考功名,缺個伴讀的書童。我想著,你小子知書達理,就推薦了一下。你猜怎麼著,老太太誇你經文抄的好,人長得又標誌,是好孩子,相中你了!!”
“你的好日子,要來嘍!楊府的伴讀書童啊。那一個月的銀錢,可是你抄三個月經文都得不到的。”
......
換好了衣裳,陳休拄著拐杖,步履蹣跚。
小心翼翼地穿過小巷,廣場,最終停下了腳步。
內城,到了。
低矮但卻嶄新的城牆,分出了內外城。
相較於外城,內城稍微整潔一點,清潔設施也做的更好。
陳休靠近楊府的那一刻,便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鮮血滿地,淩亂的廢墟中,此時正歪七歪八地躺著數十具屍體。
從老到幼,從男到女。
居然全部都是楊家的人!
楊家,居然被滅門了!!
陳休看到了許大哥...的腦袋。
披頭散發,血淋淋的一顆頭顱。
滾落在路邊。
一雙凸出的瞳孔直愣愣地瞪著他,被撕裂的嘴角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你,就是陳休吧?”
冰冷的聲音響起,鐵塔般的魁梧壯漢緩緩走到了他的身旁,神情淡漠:“我聽說,午間時分,姓許的,似乎給你去楊家謀了個差事啊。”
陳休從震撼中驚醒,微微俯首:“回稟大人,是的。”
他強忍著心中的不適,有些艱難開口:“許大哥是個好人,也算我半個兄長。遭此不幸,隻能說,蒼天無眼,好人不長命.....”
“你很誠實,沒有騙我。”
壯漢拍了拍陳休的肩膀,將一口染血的漆黑斷刀遞到手邊:“有心的話,給他做個衣冠塚吧。這是他唯一的家產,既然相熟,那你就收下吧。”
接過斷刀的那一刻,陳休渾身一顫。
“事有蹊蹺,屍首收入太平坊,請仵作們好好審查一番。”
臨走之際,壯漢看了眼陳休,淡淡道:“此間之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不會波及到你的。”
陳休卻沒有在意他的態度,神色恍惚。
握著漆黑斷刀的右手,在劇烈的顫抖,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沸騰了!
熱!!
燙!!
痛!!
那卷殘圖,似乎要將他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