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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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過半,夫妻倆人坐上了回蘇家的馬車。

一想起馬上能見到哥哥和娘親,蘇皎心中高興得很,出了宮門便往外看。

馬車正走到鬨市,一掀開簾子便灌入喧囂的吵嚷聲,謝宴正闔眼假寐,驟然被吵醒睜開眼,神色有些不虞。

“關上。”

蘇皎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往回瞧了一眼他惺忪的眸子,有些不明所以。

昨兒晚上她一回去,便瞧見謝宴一瘸一拐地抱著一床被子往外走。

“做什麼?”

謝宴腳步不停,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我去後殿睡。”

後殿那床鋪滿了灰,連拾掇都沒拾掇,他就這樣瘸著一條腿去睡?

“好端端地去後殿睡什麼?你腿上的傷還沒……”

蘇皎話沒說完,謝宴已頭也不回地出了前殿。

蘇皎不明所以地想。

難道是怕她再摔下來砸死他?

她一個人在前殿的床榻上睡得甚好,隻是不知為何今日這男人如同一宿未眠一般,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便罷了,眼下的烏青也格外重……

“你……”

“到了,到蘇府了。”

長林的聲音打斷了蘇皎的話,她眼神頓時從謝宴身上一轉,高興地下了馬車。

“娘!”

蘇家早得了消息,蘇父攜著全家站在了門口等候,乍一聽到女兒的聲音,蘇母還沒迎上前喊人,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團藍色的身影,眨眼間便鑽進了她懷裡。

“皎皎。”

蘇母被她的動作撞得往後退了退,卻不忘扶著她不讓她摔著。

“皎皎,成何體統,還不從你娘懷裡出來。”

蘇父原本樂嗬嗬地站著,一瞧她這副樣子頓時沉了臉,覺得麵上無光。

蘇皎理也不理蘇父,從蘇母懷裡出來,抬頭眼眶已有些發紅了。

撫著她臉的溫柔女人還是記憶裡的樣子,不是那年躺在冰冷的墓碑裡,任她喊啞了嗓子也不會再喊她一句女兒的屍體。

她攥緊了蘇母的手,一時喉嚨哽得不行。

“娘……”

“臣見過三皇子。”

謝宴由長林扶著下了馬車,偏頭瞧了一眼眼睛通紅的蘇皎,對熱絡的蘇父視而不見,抬步往庭院去。

蘇父被下了麵子,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卻不得不笑著迎上去。

“還不備茶?”

“三皇子一路前來辛苦了,不知小女這幾日在宮中可還乖覺?沒給您惹了麻煩吧。”

蘇父陪在謝宴跟前噓寒問暖,奈何對方卻一直不大熱絡,蘇皎一心隻在蘇母身上,眼瞧著蘇父無休無止地說著話,她偏頭跟蘇母咬耳朵。

“娘,咱們去後院吧。”

這廂蘇父說的口乾舌燥卻不見謝宴搭腔,漲紅了臉端起茶盞,借以喝茶的動作掩飾這份尷尬,一抬頭看見母女二人要出正廳。

“皎皎,這是做什麼去?”

蘇父語氣頗有不悅。

明眼看著他被下了麵子也不知緩和兩句。

“女兒隨母親出去走走,有幾日沒回來,想家想得緊。”

話是說著,蘇皎腳下毫不停留,她對這個慣喜歡賣女求榮又在前世棄了她投敵的爹可沒半點好感。

“回來,三皇子還在坐著,你成何體統!”

蘇父話剛落,謝宴同時抬頭。

“去吧。”

蘇父噎了一下,蘇皎頓時拉著蘇母出來了。

一進後院,蘇母還沒來得及說話,蘇皎轉頭紮進了她懷裡。

“娘,我好想你啊。”

蘇母措不及防地又被撲了滿懷,慈愛地撫著她的發。

“才離開日就這麼念著娘,到底是長大了。”

蘇皎抱著她不吭聲。

對蘇母來說的確是日,可她已有年不曾這樣抱著娘親了。

“去皇宮這些天如何?我抱著你都覺得又瘦了。”

蘇母心疼地看著她瘦削的臉,成親時她便不讚成女兒嫁進去,可聖旨下的太突然,蘇父也不肯上言一句。

她眼睜睜看著女兒嫁進深宮,一連多日都心如刀絞,總在深夜噩夢中驚醒。

怕她在皇宮被人欺負,怕她吃不飽又過不好。

“我聽說永寧殿淒苦,你素來又愛挑食,去了那可習慣?

春日裡還冷,娘給你帶的衣裳不知夠不夠,雖然你懂醫術,但也彆受凍了。

銀錢還有嗎?娘不知在宮中你能用得上不,但這回再帶些去吧,出一趟宮不容易。

皎皎……娘對不起你。”

蘇母絮絮叨叨地說著,慈愛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話沒說罷就淚如雨下。

蘇皎一句一句地答著,到了最後一句聽罷,驟然跟著紅了眼。

她知道蘇母一直為沒能攔著這樁親事而內疚,前世蘇母本便身體不好,自打她出嫁便更鬱結於心,身體每況愈下,後來更是生了心絞病,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天氣裡撒手人寰。

“我沒事,在宮中的日子不算難……殿下也對我甚好。”

蘇母內疚這些事無非是怕她過得不好,蘇皎不願她為此多憂心,便撿著些能聽的和她說了。

“娘不必總擔心我,反倒是您,該好好注意身體。”

蘇皎話頓了頓,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為娘探探脈。”

蘇母前世去的太早,從她哥哥與她書信提及心絞痛之後不過短短兩個月便撒手人寰,算著時間也不過就是半年後的事。

難得出宮一趟,蘇皎務求萬無一失,想好好護著蘇母。

靜靜探了半晌後,蘇皎蹙著的眉緩了些。

前世五年後她的醫術已算極精進,如今蘇母的脈象甚是平穩,並無任何心絞病的症狀。

心中一直繃著的弦鬆開,蘇皎笑著給她擦淚。

“女兒如今的日子不算難,皇上寬容了一回便有兩回三回,後來還會時常回來看您呢。

娘可彆哭了,我瞧您這病都是哭出來的,再哭我該心疼了。”

蘇母破涕為笑。

“瞧了一眼你就知道我的病是哭的?”

蘇皎眉梢閃過得意。

“那可不,女兒的醫術可好了,以後若娘不想在蘇家,我帶著娘出去辟府,還能開個藥館謀生呢。”

“胡說什麼。”

蘇母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嗔怪。

“你是皇子妃,哪有在外麵謀生的一天呢。”

蘇皎笑了笑沒反駁她的話,追著她問最近可有哪不舒服的地方,隨意撿了些輕鬆的話岔開話題。

母女兩人說了半晌的話,直到午時將至,外麵來了下人。

“老爺喊夫人和皇子妃去前廳用膳。”

永寧殿的膳食太差,每日不是清湯寡水便是剩菜剩飯,她前世過慣了好日子,這幾天可沒少在膳食上吃苦。

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家,蘇皎拉著蘇母往外去。

“娘,我要吃水晶蝦餃,糖蒸酥酪,辣羹蟹!”

“好,娘讓他們準備。”

一家人麵上還算和諧地用了一頓午膳。

蘇皎久沒吃好的,這一頓飯可算是風卷殘雲,席間一直纏著蘇母給她布菜。

連謝宴也難得多吃了些。

午膳後,門外來了人說有位夫人來訪,蘇母便出去了。

沒一會,蘇父也吃罷起身,瞧著夫妻兩人笑道。

“我還有事,皎皎,你帶殿下去院子裡歇一歇。”

蘇皎低頭扒拉著碗裡的菜,謝宴更是頭也不抬。

再一次被忽視了個徹底,蘇父臉上的笑終於掛不住,袖中的手緊握。

這樁親事彆人再嘲諷好歹也是皇家,謝宴再不得寵也是皇上的兒子,若他得到的那些消息是真的,日後三皇子登基也不是不可能,那他如今的忍辱負重便是值當的。

若他不能登基……他跟著那位成了事,改朝換代,也不過就是犧牲個女兒罷了。

匆匆丟下一句告退之後,蘇父轉身出了院子。

蘇皎扒拉夠了飯菜,站起身也打算出去。

“咳咳……”

謝宴的咳嗽聲攔住了她的去路,蘇皎回頭。

“殿下打算歇一歇嗎?”

謝宴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幾不可見地掃向了蘇父書房的方向。

“去那邊的院子吧,清淨些。”

書房旁的院子本是蘇父閒暇歇腳的地方,可一聽說謝宴打算去,他連忙讓人又拾掇了一間屋子。

蘇皎扶著他往院裡去,正逢上蘇母從外麵回來,幾人一路說著話,謝宴大半身子都倚在蘇皎身上,兩人挨得格外近,又不知誰說了什麼笑話,蘇皎驟然歪過頭,笑靨如花。

“啪嗒——”

庭前樹下,一道淡漠的目光將這一幕收之眼底,眸中攏上一層陰霾。

將謝宴送回屋子,院內隻留了兩個下人,蘇皎轉身出去打算再找蘇母。

前腳她剛走,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下人隻覺一陣風吹過,屏風後久久再沒傳出動靜。

蘇皎心中想如何騙過了蘇父去他書房一瞧,越過遊廊,冷不防撞上麵前的人。

“啊——”

她撞在來人胸膛前,鼻尖都撞得通紅,蘇皎揉著鼻子往後退。

“對不起……”

話沒說完,她鼻尖被一隻溫涼的大手撫過,來人扣著她的手腕將她重新帶近了些。

“皎皎,可有傷著?”

蘇皎一抬頭,撞入一雙清冷又夾雜著擔憂的眸。

來人一身雲錦白袍,風姿如玉,瞧著本是急著往另一處去的,卻在看到她的刹那停住了步子。

“哥哥?”

蘇皎眼中閃過驚喜,連聲喊他。

“我沒事。”

她說著要往後退,蘇惟攥著她的手腕不鬆,眼神溫溺地將她上下打量,方才憐惜地落下一句。

“幾日不見,皎皎又瘦了。”

修長的大手輕輕撫在她側臉,帶著幾不可見的疼惜,眼中情緒翻湧了又翻,半晌,在蘇皎要開口的刹那,蘇惟垂下頭,眸子鎖在她身上一錯不錯。

“皎皎在宮中可高興?

若不高興,你想不想出宮?”

午時過半,院中靜悄悄的,蘇皎在蘇父書房外探出頭,悄然推開了門。

書房裡物件擺放整齊,除了公文和幾本書便沒其他的東西,蘇皎小心翼翼地翻找了一圈,目光落在牆壁上。

前世蘇父叛敵的那個晚上,京中流言紛紛,都說他早幾年便和叛賊有聯係,為叛賊鞍前馬後地在朝中做奸細,連女兒多半也是故意安插在少帝身邊的。

是以蘇皎猜測,若真有這麼早,必然是在她嫁進皇宮之前。

這樣的東西自然不會放在明麵上,可書房內也一定有暗格。

想起前幾年蘇惟教她找暗格的方法,蘇皎手摸在牆壁上,一點一點地探過去。

不出片刻,她手在壁畫後摸到一處凸起,眼神一亮按了下去。

“啪——”

壁畫之後頓時彈出一方小小的格子。

蘇皎急迫地探出頭,看清楚裡麵東西的刹那,眼中閃過錯愕。

“老爺,大公子正在前頭等您呢。”

下人淩亂的腳步聲驚醒了她,蘇皎將暗格反手推上的刹那,從裡麵抽出了幾張紙,轉頭推開了門往外去。

“咚——”

她和迎麵疾步走來的人撞了滿懷,蘇皎被撞得頭昏腦漲,往後退開兩步扶住牆。

“你……謝宴?”

夫妻對視的刹那,蘇皎眼中是心虛,謝宴銳利的眸也跟著眯起。

“你來這做什麼?”

他目光落在蘇皎身後的書房上。

蘇皎下意識往後退,一隻手背到身後去關門。

“沒什麼啊,路過。”

“做什麼能路過你父親的書房?”

謝宴往前走,一步步逼近到她跟前。

高大的身影將她全然攏住,蘇皎回過神才發現已經退到了角落裡,門扉半掩。

謝宴垂下頭,目光刹那便注意到她遮遮掩掩的動作。

淺藍色的廣袖隨風晃動,隱約可見裡麵影影綽綽。

“你……”

“我來這還不是因為殿下!”

蘇皎猛地上前攬住了他的手臂,恰到好處地截住了謝宴往她手腕抓的動作。

突如其來的接近讓謝宴有過刹那的錯愕,蘇皎飛速地將袖子裡的東西一攏,整個人抱住他的手臂,眼睛一眨便開口。

“我午後在外麵轉了一圈,回去就沒瞧見你,問了下人也不知道,還以為你在蘇家迷路了,著急忙慌地找了出來,正巧找到父親書房這瞧見你,才嚇了一跳。”

“這蘇家就這麼大點地,比不得皇宮的二十之一,我會迷路?”

“誰說得準呢,畢竟你第一回來蘇家,身上又有傷,我心裡記掛得很,早先囑咐了下人也放心不下,知道你出來了,又怕你在家中迷路,又怕外麵天太冷凍壞了身子。”

蘇皎說著捧起他冰涼的手輕輕搓著,身子一轉,擋住了謝宴往書房看的視線。

入目是一雙狡黠清澈的眸,謝宴滾動了一下喉嚨。

“你還怕這?”

“當然怕呀。”

蘇皎哈著氣,仰頭眨眼。

“你可是我的夫婿,在皇宮裡我們一時一刻沒分開都能受傷昏厥,若是在蘇家你出了事,我可不是更得擔心死了。”

柔和溫軟的話如水砸開冰層,謝宴推門的手頓了頓,蘇皎趁勢挽著他的手臂往外走。

“這兒太冷了,回去吧,凍壞了你可不成。”

夫妻二人還沒下廊,外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蘇父和蘇惟便邁進門檻。

四人對視的刹那,蘇惟目光落在蘇蘇皎挽著謝宴的手臂驟然臉色變了變,神色刹那如凍雪。

“皎皎,過來。”

蘇皎順勢鬆了手,將東西往袖子裡更藏了藏,笑盈盈地跑過去。

“哥哥!”

驀然鬆開的動作使得謝宴身子晃了晃險些踉蹌摔倒,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方才還一句甜言蜜語說擔心他的人轉頭就奔向了彆人。

還笑盈盈地喊哥哥。

手扶在柱子上站穩了身形,謝宴目光似笑非笑地在蘇皎身上掠過。

好,很好。

巧言令色的女人。

還有那個……

與蘇惟霜雪般神色對視的刹那,謝宴眸中亦攏上一層陰霾。

還有那個,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前世還以“哥哥”名頭在她身邊纏了十七年又五年的……

心機深重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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