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美人如花隔雲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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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曇腳步虛浮走出來,毛絨拖鞋踩過浴室一滴不明顯的白漬,走到床邊掀開馨暖的軟被鑽了進去。

累極了困極了的紀曇有意識地往裡麵挪了挪,空出半張床給還沒回來的周赦,不一會兒就陷入熟睡。

周赦沒再回去。

不是所有安排他都必須聽從,像個聽話的傀儡。

第二天早上傭人敲門喊周赦吃早飯。

周赦起得早,開門出來頓了下,“紀曇那邊?”

傭人意會,“表少爺那邊,小少爺去叫了。”

周赦點頭後下樓。

紀恩誼喊紀曇起床真是一點都不著急,輪椅靜靜停在紀曇床邊,純黑的眼瞳沉沉凝視著紀曇躲在被子裡浮嫣的睡顏。

打算把人盯醒似的。

“你乾嘛?”紀曇迷迷糊糊睜眼,瞥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床邊的紀恩誼,還沒完全清醒,往被子裡縮了縮閉上眼又有繼續睡的趨勢。

紀恩誼一動不動,平直的聲線透著並不陽光的沉,“叫你起床吃飯。”

紀曇不想起,“我下午才有課。”

“懶死你算了。”紀恩誼也不是為了叫紀曇吃飯,舊事重提,“昨天我跟你說的事你還記得嗎?”

紀曇掙紮著回憶,沒太想起來。

紀恩誼憋氣,切齒道:“爺爺讓你去拜什麼的你彆去,你跟那個周赦也趁早斷乾淨。”

紀曇打著哈欠坐起來,漂亮的眸子浮著水光。

“我跟周赦本來就沒關係。”紀曇揉揉眼睛。

紀恩誼當然知道紀曇跟周赦沒關係,紀曇就是單純地分不清周赦和周文柏。

紀曇分不清,加上紀士信想讓紀曇和周赦結婚。

紀恩誼幾乎可以預見事情的走向,臉色愈發難看。

“他到底想說什麼?”523突然出聲問。

“不知道。”

自從紀恩誼在鬼屋發病,紀恩誼就跟鬼似的盯著紀曇。

紀曇曾經推紀雲薪下樓的事情都不提了,每次見麵紀恩誼就反複告訴紀曇離周赦遠點。

紀恩誼提起周赦跟吞了蒼蠅般惡心,卻總是不說出原因。

紀曇沒什麼耐心,見紀恩誼更煩了。

“紀士信今天要帶我去算八字。”

523默了瞬道:“紀恩誼讓你彆去。”

紀曇開口:“去了才知道他們要瞞什麼。”

“你出去,我要洗漱。”紀曇開始攆人。

紀恩誼不動。

紀曇立刻不高興皺眉,抬腿就要踹紀恩誼輪椅。

紀恩誼掠過紀曇染上慍色而明媚迤邐的臉頰,偏開頭,聲音罕見地透出羞窘,“我…輪椅卡在地毯上了,出…出不去。”

紀曇低頭,紀恩誼的輪椅正好彆在床旁地毯的邊緣。

紀曇見狀不再多說什麼,脫掉身上的睡衣,找了件衛衣套上。

“你胸口怎麼這麼紅?”紀恩誼語氣難得沒有爭鋒相對,“是不是過敏了?”

紀曇沒搭理紀恩誼,踩掉寬鬆的睡褲,關上白色牛仔褲。

紀恩誼眉心擰得更緊,“你腿根怎麼也紅得那麼厲害,是不是他們沒有按時給你打掃房間、更換床上用品。”

紀曇不剛回來,即便他天天讓人收拾紀曇房間,那些人為了偷懶做表麵功夫也沒人發現。

紀恩誼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狠狠捶了下扶手,“拿錢不乾活敷衍我!”

紀恩誼想著等他下去要把負責紀曇房間的傭人開除。

紀曇去了衛生間,刷完牙洗完臉就走了出來。

紀恩誼的輪椅被卡得很緊,紀曇不準備白費功夫,紀恩誼的腿不是不能用,隻是坐輪椅能更少地減輕紀恩誼身體負荷。

“我帶你下去。”紀曇朝紀恩誼伸出手。

紀曇指尖被熱水洇出淺淺的粉意,手指秀美纖長,掌心溫軟柔膩。

紀恩誼昂首看見紀曇並不催促的神情,稀鬆平常地提起,仿佛他的疾病不是引人深切的大問題。

紀恩誼悄無聲息地用褲子擦去掌心的汗意,慢慢把自己的手搭在紀曇掌心,語氣依舊不好卻流露出微不可察的依賴,“哥,你扶好我,要不然我這條命就被摔沒了。”

紀恩誼能走,紀曇沒費多大力。

紀曇配合紀恩誼的速度,走得很慢。

兩人來到樓下,除卻有事早走的鐘沛怡,昨晚的人都在,共同注視著紀曇和紀恩誼交握的手以及紀恩誼偏向紀曇的身體。

程嘉妍臉色變了變,上前抓住紀恩誼另一條胳膊,“恩誼,你怎麼站起來了,你身體不好,要是出什麼事,媽媽還要不要活了。”

程嘉妍不經意瞥了眼,她過來還沒接穩紀恩誼就立刻放手的紀曇,心中恐憂更甚。

紀恩誼離座位隻有兩步,坐下就掙開程嘉妍的手,冷漠道:“我不是殘廢。”

程嘉妍訕笑了下,有些討好開口,“媽媽沒有把你當…媽媽隻是擔心你。”

紀恩誼語氣愈加漠然,“不用擔心,死不了。”

紀家人習慣紀恩誼這副態度,先天性心臟病,生下來就吃藥的藥罐子,紀家人能忍讓就忍讓。

程嘉妍回到座位上。

“你吃這個。”紀恩誼手邊的血燕推到紀曇麵前,紀恩誼道:“甜的。”

紀曇沒什麼特殊口味,卻也愛吃甜甜的湯湯水水。

紀曇兩口就喝完沒茶杯大的小盅,程嘉妍都沒來得及阻止。

“還喝嗎?廚房還有。”紀恩誼見紀曇還算喜歡,詢問道。

紀曇吃著隻有淡淡的甜味,不是很喜歡,拒絕了。

紀士信吃得差不多開口,“小曇和小赦今天陪我這個老頭子出去轉轉,沒問題吧?”

紀恩誼手裡的瓷勺砸落。

“母親囑咐過我。”周赦垂眸回複著紀士信。

紀雲薪含笑道:“曇曇今天早上沒課。”

“你不許去。”紀恩誼握住紀曇手腕,低聲阻止道。

紀恩誼哪裡做得了紀曇的主。

紀恩誼見紀曇不答應他,忍著氣提高聲量道:“我也去。”

程嘉妍吃著飯,聞言,“恩誼,你今天有檢查,何況你去做什麼?”

“不就是去拜佛嗎?”紀恩誼蒼白的臉色襯得深幽的瞳眸冷然,“我給自己求個長生。”

這下子,誰都反對不起來。

周赦和紀曇坐一輛車,周赦向來話不多,這次更加沉默。

紀曇自顧自玩著手機上的小遊戲,裝扮庭院。

紀曇很喜歡這種單機舊版遊戲,遊戲裡每件物品都透著僵硬的規整,紀曇喜歡這種刻板。

去寺廟的路程很遠。

開車三個小時才走了三分之二。

紀曇一路除了問周赦充電口在哪裡,就沒再開口說過話。

紀曇不需要跟人交流,也不需要人際交往,他的世界隻有他一個人。

他可以自娛自樂,也願意獨處。

周赦下意識想到。

以往要不是自己主動提起話題,紀曇大概就像現在這般隻把他當陌生人。

昨晚的事是周赦冷靜下來理智回歸,他應該遠離紀曇,和紀曇保持距離。

紀曇在周文柏那裡多重要,他不是不清楚。

否則周文柏不會在被鐘沛怡教化十八年後生出抗爭。

周赦有意識地避免和紀曇接觸,等真正他這樣做了以後才發覺,他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因為他不主動接觸紀曇,紀曇根本不會理他。

就像現在這樣,路人都不如。

如同沒有叔嫂這段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關係般。

顯得他有些自作多情。

難怪周文柏在聽到紀曇答應會跟他主動聯係,眼裡的驚詫、欣然那麼強烈。

周赦和紀曇現在,說起來跟之前周文柏出差時,周文柏和紀曇差不多。

紀曇和周文柏交往都這副樣子,跟沒什麼太大關係的周赦這副樣子更加不算什麼。

周赦理智上覺得沒問題,偏生心口堵著。

但這樣,直到寺廟門口,周赦也未發一言。

察覺車輛緩緩停下的紀曇從讓他不亦樂乎的遊戲中抬頭,紀曇低頭低得脖子痛,扭了扭酸痛的頸骨,望著半山腰金光閃閃的佛寺,被長途折磨得有些沒精神道:“到了呀。”

主駕駛的周赦解開安全帶的手微頓,“嗯”了聲。

紀曇自言自語被人回複,回頭看了眼,恰巧對上周赦投過來的眸光。

周赦率先移開視線,紀曇不在意地解開安全帶下車。

“紀曇。”周赦叫住下車關車門的紀曇,伸手從後座夠到厚外套,音色冷淡:“山上冷。”

紀曇向來聽安排,接過周赦手中差不多棉服厚度的外套,“謝謝。”

周赦頷首,神情更冷了。

寺廟高度還可以。

年紀大的紀士信花費點時間自己走上去,周赦和紀曇跟著,紀恩誼身體不好被人抬上去的。

紀士信進了寺廟,讓小輩們先逛,自己去跟熟人聊談。

紀恩誼進了寺廟,被香火熏著,臉黑得能滴墨。

紀曇去哪兒,他就讓人把自己推到哪兒,打定主意今天要盯死紀曇。

紀曇其實在寺廟沒什麼好逛的,他不信這個,還不如寺廟的樹吸引他。

“你那個園林設計到底學什麼?”紀恩誼見紀曇盯樹盯了半天,揣測道:“我看跟路邊修枝的環衛工人沒什麼區彆。”

硬說區彆,紀曇剪得更圓溜。

也不知道學出來能乾什麼。

紀曇對自己專業簡直無底線維護,聽紀恩誼這樣說,敏感質問道:“你瞧不起我的工作?”

紀恩誼都說不上瞧得起瞧不起,他都不知道紀曇每天那麼緊的課程在學什麼。

紀曇和紀恩誼拌嘴沒多大功夫,紀士信身邊的人就過來叫紀曇。

紀恩誼不出意料被阻攔。

“周赦少爺也在,會照顧好表少爺。”

正是因為周赦在,紀恩誼才非要跟著去。

紀曇是他哥,同母異父的親哥哥,他決不允許誰把紀曇隨便當成個什麼。

紀恩誼跟保鏢僵持,隨著紀曇越走越遠,紀恩誼唇瓣失去血色。

紀恩誼猛地捂住胸口,臉蒼白得像被水泡了幾天浮屍,森然陰冷,“不想我死在這裡,就帶我去。”

誰也不敢拿紀恩誼的命打賭。

紀恩誼趕著去的,時機晚了也不算太遲。

紀曇手裡舉著三根香。

屋子裡有紀士信,還有幾個麵目慈悲的僧袍和尚。

“小曇,跪下來拜拜佛祖,保佑你祛除身上的晦氣。”紀士信聲音聽起來和藹可親,“好乾乾淨淨、清清白白地跟周家訂婚。”

紀士信衝幾個僧人使了個眼色。

幾個小和尚拿著柏枝、艾草上前,準備鞭打祛除紀曇身上的不乾淨。

“彆碰他!”紀恩誼眼眶驟然猩紅,急得從輪椅上摔下來。

什麼狗屁汙穢!什麼不乾淨!

周赦才不乾淨,周赦才是汙穢,憑什麼要讓紀曇受?

“你要跪嗎?”523問:“看起來,你隻要承認你身上有汙穢,進行完這個奇怪的儀式,你就能嫁給周文柏。”

紀曇依舊舉著香,沒回答523的話。

紀曇抬頭,望著寶相莊嚴的佛,眼眸閃動了下。

“不用跪、不用求。”紀曇突然被納入寬厚溫燥的懷抱,清雅的聲線熟悉,“我們團團本來就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祛晦儀式被憑空出現的周文柏打斷。

氛圍淩亂了瞬,很快恢複正常。

“把視頻刪了。”緊隨其後的周赦鎖定舉著手機拍攝的保鏢。

保鏢被周赦冷戾的氣勢激得戰栗,呐呐道:“已經發給鐘夫人了。”

周赦掀開眼皮,漆黑的瞳孔古井無波,“你刪你的,那邊會有人處理。”

保鏢不敢應付周赦,連忙刪乾淨。

紀士信麵露不虞,老態的眼皮下視線不失年輕的銳利,“文柏這是做什麼?”

周文柏徑直將紀曇手裡的香扔到地上,攬著紀曇言笑晏晏轉身,“沒什麼,通知您,要和團團結婚的人不是周赦。”

一錘定音。

紀士信被周文柏文雅皮麵衝出來的鋒利,引得眼皮猛跳。

他欣賞周文柏不輸於同輩人的氣度。

平靜而堅定,鬆弛而柔和。

哪怕是他這個年紀,也很少見過這樣的人。

讚歎不已的小輩有時跟不可忽視的對手並不衝突。

紀士信頓時萌生出老驥伏櫪的失寞,這個年輕人的對手不會是自己,他也不會有這個資格。

“我本想讓小曇給你弟弟衝衝喜,現在看起來是不用我這個老頭子多操心了。”

短暫的交鋒就使紀士信落了下乘,然而馳騁這麼多年,被小輩挑釁的惡氣,哪裡是說咽下就咽下。

周文柏眼神淩厲起來。

“衝什麼喜,憑什麼讓紀曇為了你們的意願做這麼惡心人的事?”紀恩誼尖銳地大喊著。

紀恩誼此刻才才明白紀士信嘴裡無數次說過的“小曇口角含珠有福氣,會旺你”隱藏著多大的惡意。

摔到輪椅下的紀恩誼被重新扶到輪椅上,手掌和小臂剮蹭出斑駁的血絲,紀恩誼感覺不到痛似的,死死盯著周赦。

像是要從周赦身上撕下塊肉。

“十八前周家雙子被綁架,綁匪為了不讓他們報警揭露自己殺人惡行,病態地拉他們同流合汙。”紀恩誼不管不顧地全說了出來,眼底俱是恨意。

“讓八歲周赦親手砍掉人質的腦袋,未成年加上被脅迫犯罪,才免去刑罰。”

“你們讓我哥去給殺人犯衝喜?”紀恩誼指甲尖銳地扣著掌心的肉,“你們怎麼能做這麼惡心人的事?你們怎麼不去死!!!”

紀家和周家做得行雲流水,被紀恩誼戳穿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堪。

紀士信臉沉得可怕,“閉嘴。”

紀恩誼不怕紀士信,反正就這副破身體,死了一了百了,冷哼道:“嫌丟人就不要做,紀曇不是紀家人,你們這麼算計他,你們會有報應的!”

紀士信胸廓劇烈起伏。

周文柏都沒讓他失態,反而是說話都要大喘氣的紀恩誼讓他神經發痛。

紀士信瞧著紀恩誼鐵了心維護紀曇的模樣可憐又可笑。

“我讓紀曇跟周赦結婚有什麼不對?”紀士信古板又刻薄道:“他是紀瑗的孩子就應當為紀家付出。”

“你忘了他六歲那年要把你推下樓摔死嗎?為了和你爭程嘉妍。”

“兩個殺人犯在一起不是很合適?”

紀士信說完,不痛快的心情才舒緩了些。

看都沒看發病的紀恩誼,鐵青著臉被保鏢護送出去。

“誰設計的劇情線?”紀曇發問。

523誠實道:“你的投資方。你有意見嗎?”

“沒。”紀曇餘光看著從始至終表情沒半點變化的周赦,“隻是在想,主角攻這樣的人物背景,紀雲薪可能很難搞定。”

523半天道:“我以為你在紀雲薪對周赦告白失敗就會有這個覺悟。”

紀曇:……

“你設計的人物代碼對你都有特殊的感情。”523提醒道:“你可以利用。”

比如紀恩誼,明顯是個兄控。

紀曇上次沒在意523的話,這次卻由不得他不多加考慮。

要是周文柏和周赦一起殺人就好了,他隻要作為男朋友原諒周文柏。

周赦肯定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不在乎這些的人深愛著他。

恰恰無論是鐘沛怡還是紀士信,都在提醒周赦,他這被迫沾血的人生是罪惡的、沒救了。

瘋狂的念頭在紀曇腦海一閃而過。

“看什麼?”周文柏摸了摸紀曇的臉,拉回紀曇的思緒。

周赦還在紀曇的餘光中。

“周醫生,你回來好早。”紀曇自創的小情話冒出,“害得我都沒有多想你幾天。”

周文柏猝不及防一路被紀曇甜到心坎兒。

周赦眉眼冷淡地掃視著小彆勝新婚的兩人。

其實他那天不是為了試探紀曇能不能分清他和周文柏。

他隻是以為紀恩誼早在醫院裡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紀曇。

紀曇從紀恩誼病房出來,他不敢看紀曇眼裡的探究。

是審視為什麼聽從綁架的話痛下殺手?還是感到懼怕從而產生深深排斥?

周赦不敢分辨。

後來他抱起紀曇,僅僅是想看看紀曇看向周文柏的目光是什麼樣子的,跟那天有沒有不同。

不出意外,首先出來的還是探究。

就隻是分辨他和周文柏到底誰是誰,沒有多餘的讓人胡思亂想的情緒。

周赦的心臟安寧下來,也就把紀曇交還給了周文柏。

周赦不再聽周文柏和紀曇你儂我儂的蜜語,轉身離開。

周文柏和紀曇的親昵,不合時宜地展露在佛前。

“我們團團好會說話,嘴巴好甜。”周文柏親了親紀曇軟嫩嫩的臉蛋,忍不住笑開,“看來我們團團寶寶真是說話算話,沒有忘記我。”

紀曇彎起眼睛,驕傲道:“當然。”

周文柏故作思考,“看在團團這麼乖的份上,獎勵團團跟我結婚好不好?”

紀曇樂得點頭,“好啊,好啊。”

“好什麼好,被占便宜都不知道。”周文柏被紀曇可愛到,蹭了蹭紀曇柔嫩的唇角,眼底蘊笑,“跟團團結婚,明明是在獎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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