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中,諸王百官一起注視。
李象轉過身看向身後群臣,來濟想要說些什麼,但稍微看了丹陛之上一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其他百官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李象一時間有些失望。
他回過神,看向禦榻之上皇帝,想了想,認真的拱手道:“父皇,兒臣以為,今日遼州糧價應該為四錢七厘上下。”
太子一句話,群臣猛然驚愕的看著他。
太子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那可是遠在三千裡外的遼州啊!
李承乾平靜的點頭,說道:“先記下,等遼州今日糧價數字傳回之後,再做計較。”
“臣領旨。”一旁的陸敦信肅然拱手。
長孫無忌站在群臣最上,他的身體微微側向,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戶部尚書薛仁方。
薛仁方注意到了長孫無忌的目光,他微不可查的輕輕點頭。
太子回答是對的。
長孫無忌無聲的鬆了口氣。
薛仁方微微低頭,這件事,皇帝其實在半個月前已經有過提示了,隻要太子肯用心一些,對皇帝說過的話仔細琢磨,那麼給出相對正確的答案並不難。
甚至隻要錯的不太離譜,皇帝甚至可以操縱遼州的糧價……當然,這種事情,皇帝不一定會做就是了。
但是朝中百官對於太子給出答案心中略微推測,就知道其實是大差不差的。
尤其是對於那些曾經有過常年地方認真經驗的官員來說,這個問題更不是什麼難題。
一時間,所有人看向太子的眼神中帶起了一絲讚賞。
隨即,他們又對皇帝感到欽佩。
皇帝提出的這個問題足見皇帝對百姓民生的重視,如此一來,天下諸王百官相繼效仿,對天下穩定極為有利。
另外,皇帝這樣教導太子。
將來太子也必然將是一位同樣的仁君。
……
李承乾坐在丹陛上,將所有人的神色全部收在眼底,他平靜的點點頭,然後繼續問道:“劉仁軌在安西大都護府任長史,同時檢校江南都督府都督,朕想知道的是,今年一年,有多少艘船隻抵達平穰州?”
有多少船隻,關係到大唐對江南都督府的支持,關係到大唐和安東都護府之間的貿易往來。
關係到來年大唐對安東大都護府的支持。
這個數字是非常重要的。
“還是剛才之規,朕許你猜一個數字,隻要差錯在十艘左右,便算你過關。”李承乾平靜的抬頭。
“是!”李象神色凝重,聲音微微顫抖。
“你們商量吧。”李承乾微微擺手,身體向後,淡定的坐在的禦榻上。
李象轉身看向來濟,宇文仲方等人,然後低聲開始商量起來。
這個問題,李承乾之前對李象沒有任何的提醒。
而且這個問題,不像剛才的問題,隻需要在一二三四五六七之間猜就是了,如今是這個數字,起碼開頭就是幾百,而其中皇帝允許的錯查隻有十艘。
當然隻要東宮對江南都督府有足夠的了解,這個數字猜個大概,也是沒有多少問題的。
但是他們有嗎?
群臣站在兩側,看著議論紛紛的東宮諸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個時候,太子舍人蘇乾稍微靠近李象,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李象眼前一亮,隨即轉身對著皇帝拱手道:“啟稟父皇,今年抵達平穰州的船隻數目,到今日是五百八十艘上下。”
“你不再想想了。”李承乾微微抬頭。
李象閉上眼睛,想了想,拱手道:“回父皇,當是五百八十艘上下。”
“記下!”李承乾朝著陸敦信看了一眼,陸敦信立刻將相關的言語記了下上來。
李承乾轉身看向李象,目光從來濟和李延壽這兩個東宮老臣身上掃過,然後才又繼續問道:“今年從安東大都護府抵達登州,揚州和杭州的官船商船總數是多少?”
群臣不由得微微一愣,這不是剛才的那個數字嗎?
但瞬間,群臣就安靜了下來。
皇帝提問,哪有那麼簡單。
大唐每年有大量的船隻前往安東都護府,同樣也有大量的船隻從安東都護府返回長安,同時有不少的船隻毀在了大海上。
當然,這些年,大唐和安東之間的海道要通暢許多,損失不大。
但就僅僅是如此嗎?
李象神色沉吟。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怒眼冷聲道:“你身後那麼多人,不知道問嗎?”
“是!”李象回神過來,對著李承乾有些羞愧的躬身,然後才又和身後的東宮諸臣開始商議了起來。
群臣都能夠看的到,說的最多的還是蘇乾。
就在這個時候,李象轉過身,對著李承乾拱手道:“回稟父皇,今年從安東大都護府到登州,揚州和杭州的船隻數目,大概在七百艘左右。”
群臣不由得微微一愣,怎麼一下子多了一百多艘。
朝中去安東的總共不到六百艘,怎麼回來的就多了一百艘。
李承乾看向李象背後的蘇乾,點點頭道:“朕倒是忘了,二郎剛從南方任職回來,對諸事了解頗多。”
蘇乾對著李承乾認真拱手,神色謹慎。
李承乾看向左右群臣,說道:“百濟當年也是造船大國,歸唐以來,也有大量的船隻運送百濟的草藥,礦石和木材到東南一帶販賣……畢竟相比於大唐,安東諸地有太多深山老林沒有開發了,高聳的老樹也是有不少的。”
“是!”群臣微微躬身,眼神中閃過一陣凝思。
皇帝做事,從來不會隨意去做的。
今日,雖然是在問政太子,但暗中帶出來的,卻也是在告訴群臣,在安東諸地,擁有大量的財富。
他們可以合法的去攫取這一部分的財富,加大對安東的經營,實際上也是在加強朝中對安東的統治。
朝中的官員,即便是寒門子弟,家中也相當富庶。
至於那些真正的黎庶,就連識字都不多,做官就更少了。
朝中對於官員家族做生意並沒有太大的限製,不能以權謀私,不能貪贓枉法,很多東西在唐律中已經規定。
當然,更重要的,是在開國之初就已經定下的。
商人,及商人之子,不得參加科舉,這一點是鐵律。
……
“太子所言之數,雖然具體的數字,還需要從安東傳回,但實際上大體是不差的。”李承乾看向李象。
“謝父皇!”李象還有東宮諸臣齊齊拱手。
“治理天下,首先必須要知道天下是什麼樣子,然後知道為什麼是這個樣子。”李承乾微微抬頭,說道:“地方州縣,戶曹,法曹,兵曹,功曹,倉曹,士曹,又有錄事,司馬,長史諸職,對應朝中三省六部,這並非五因。”
群臣齊齊躬身。
六部,六曹,這些是天下根基。
“朕讓你多關注地方,就是因為一縣之地你了解了,那麼對一州之事就能深入了解,一州之事了解了,便可窺伺一道之地。”李承乾對著李象笑著點點頭,說道:“等到你能將一道之地的內外一切了然於胸,朕便可以讓你真正試著監國。”
真正監國,不是像現在這樣,隻是坐在那裡,做個人形圖章,而是實實在在的決斷天下之事。
“兒臣領旨,多謝父皇。”李象這才認真拱手,眼底卻沒有多少的興奮,隻有戰戰兢兢的不安。
因為現在的他,勉強算是對一縣有所了解,讓他真正獨自一個人去治理一縣之地,恐怕也會弄的一團糟。
至於一州,那更不是容易的事情。
其他一道,還有天下,起碼需要二三十年的曆練。
還遠的很。
“慢慢來吧。”李承乾點點頭,然後看向另外一側,神色平靜的說道:“雍王。”
李厥趕緊站了出來,走到李象身側拱手道:“父皇。”
“你如今檢校燕然都護。”李承乾身體微微前傾,平靜的說道:“今年諸事準備不及,朕就不問你了,但到了明年,燕然都護府諸事,朕也要問你了。”
“兒臣明白。”李厥背後不由得微微一緊。
“還有你們。”李承乾看向其他諸王,抬頭道:“用不了幾年,你們該成婚的就都會成婚,然後遙領地方職務,朕到時也會用此法考察你們。”
“臣等領旨!”諸王認真躬身,神色謹慎。
“什麼時候,你們對於自己遙領之地了解清楚了,朕就會放你們真正到地方去任職。”李承乾重重的敲敲桌案,不客氣的說道:“隻有這樣,你們去了地方,才不會坑害百姓。”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諸王凜然拱手。
李承乾點點頭,說道:“若是考驗能通過,朕也能放心,若是通不過的人,那麼就永遠留在長安洛陽,做一個不領任何職務的閒散王爺吧,朕就當養個廢物。”
“是!”諸王心裡瞬間一沉。
雖然說大家都是皇帝的兒子,都有繼承皇位的機會,但是這麼多年來,太子聰慧,諸事妥當,皇帝也從來沒有過換太子的想法,諸般教導十分用心。
用今日之事上就能夠看的出來,皇帝是在教太子怎麼成為一個賢明之君。
他們的機會不大。
不大歸不大,但也是有的。
若是按照以前,那麼少不了會有一些人想要賴在長安不離開,然後等待機會。
現在,你留在長安可以,但是,你不領任何職司,這便等於你不會有任何培養自己勢力的機會。
如果再貼上廢物的標簽,日子恐怕就真的不好過了。
李承乾抬頭,看向李勣,說道:“英國公,你是太子少保,今日的事情,領東宮諸臣去複盤吧。”
“是!”李勣站出拱手。
李承乾看向東宮諸臣,說道:“今日你們輔佐太子還算有功,各賞賜絲絹五十匹。”
“多謝陛下!”諸臣立刻神色一喜,齊齊拱手。
李承乾重新看向李象,說道:“東宮諸卿多有優異之處,你要多多請教學習,勿要有自大之念,如此將來才會有更大的成就。”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李象再度認真的拱手。
“好了,就這樣吧。”李承乾說著起身,離開武德殿。
群臣立刻拱手道:“恭送陛下!”
……
群臣行走在宮道上,雖然相互之間沒有多說什麼,但一個個神色滿意。
皇帝賢德,太子聰慧。
這是百官都願意看到的。
而且能夠看的出來,皇帝對太子的教導很用心,方法彆出一格,看的出來也很有效。
哪怕將來皇帝有個萬一,太子登基,也是賢明之君。
他們這些人雖然年紀大了,甚至都不一定能夠活的過皇帝,但是他們還有子孫,將來太子登基,子孫在太子一朝,也不缺乏好的未來。
而且最令他們放心的,是皇帝對諸王的教導,諸王用心在地方政事上,就不會去用心圖謀太子之位。
這讓從玄武門,還有貞觀末年走來的他們心中尤其感慨。
魏王攻打朱雀門,晉王逼圍溫泉宮。
這些都是他們經曆過的。
而從如今來看,隻要皇帝如今的製度能夠穩定的建立起來,那麼這樣的事情,恐怕不會輕易再發生在大唐。
從門下省走過的時候,群臣忍不住的看了長孫無忌一眼。
起碼在教導太子這件事情上,皇帝比先帝要強。
長孫無忌似乎沒有在意,但是走出左延明門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的看向了宮中深處。
他知道,皇帝是吸取先帝的教訓。
也好,本就應該是一代更比一代強。
宮苑深處,李承乾坐在禦輦上,緩緩而行。
一代更比一代強,他要徹底超越他的父皇。
秋光照在宮殿的宮道上。
乾淨明澈。
……
西北,龜茲城。
一座偏僻的院落之中,一名風塵仆仆的黑衣健漢快步走進書房,對著坐在書房主榻上的駱賓王拱手道:“郎君,李甲回來了。”
駱賓王放下手裡的書本,抬頭道:“你回來的,比我想要快,吐蕃人說什麼了沒有?”
“說是謝過郎君協助,另外,請郎君抓緊到大勃律,他們會儘快將晉王李治移交給郎君。”李甲說著,將一封信遞給駱賓王,同時說道:“這是吐蕃國相給郎君的信。”
駱賓王接過信,也不打開,直接問道:“吐蕃現在是不是很緊張?”
“是!”李甲拱手,說道:“吐蕃幾次試圖衝出唐古拉山,但全部都被大唐伏兵擊殺。”
駱賓王輕輕冷笑,說道:“他們這是急了啊,連西昌州一戰大敗的責任都不追究了。”
西昌州一戰,吐蕃損失四萬本土大軍,兩萬黨項,一萬羊同和一萬蘇毗騎兵,損失可以說是慘重。
一戰之後,大唐直接派兵殺向了蘇毗和羊同,甚至如今羊同已經覆滅。
大唐騎兵縱橫在唐古拉山之外,任何試圖衝入唐古拉山的吐蕃騎兵,全部都殺戮一空。
吐蕃人引以為屏障的高原瘴,在這些大唐騎兵的眼裡,仿佛就是不存在一樣。
當然,駱賓王知道,高原瘴並不是不存在,而是這麼多年以來,整個大唐從上往下,從皇帝,到李靖,到梁建方,李道宗,大唐中樞相關各部,都在積極的找尋突破高原瘴的方法。
如今看來,他們確實有了一些成效。
甚至即便是沒有西昌州那場經曆一道恐怖的算計,他們也一樣能夠打到唐古拉山外。
最後,在大唐的壓力之下,吐蕃人甚至就連西昌州戰敗的責任都來不及追究了。
“郎君,吐蕃人是真的不追究嗎,小人總覺得他們暗藏心思,彆郎君真的去了大勃律,他們再反悔下手吧。”李甲有些擔憂的看向駱賓王。
駱賓王輕輕擺手,說道:“西昌州被算計一事,我們雖然有失察之過,但根本的問題並不是出在我們身上。”
說著,駱賓王站了起來。
他走到了窗戶之前,看向頭頂的天空,神色凝重的說道:“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皇帝的算計,那麼這一開始是吐蕃人在邏些上了鉤,之後讚悉若前往長安進行更深一步的運作,我們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
駱賓王到了長安,皇帝所有的布局依舊成型,而且皇帝在長安用心布局,又哪裡是他能輕易看透的。
“真正的問題其實甚至都不在長安,而是在吐穀渾。”駱賓王轉身看向手下,神色凝重的說道:“梁建方悄無聲息的返回來西昌州,蘇定方也跟著去了吐穀渾,還有殷元,裴行儉,李德柬那些人,他們都已經張開了口袋在等著了,可是吐穀渾人竟然沒有一點發現。”
話說到這裡,駱賓王的眼底看是惱恨。
西昌州之敗,若是吐蕃人能夠提早一步發現大唐的布局,他們也不會敗的那麼慘。
在駱賓王的預計當中,吐蕃人起碼能夠將大唐從高原上趕下去,雙方對峙廝殺,這樣吐蕃人才會更加的需要駱賓王。
但他沒有想到,吐蕃人竟然那樣的疏忽大意。
對於西昌州的事情,讚悉若也好,吐蕃的其他人也罷,他們都沒有一點想讓駱賓王參與的打算。
所以對於西昌州的很多事情,駱賓王都是一點也不知道的。
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樣一場大敗。
……
“吐蕃人現在在大唐的重壓之下,拉攏我們還來不及,哪裡還會和我們反目。”稍微停頓,駱賓王揚了揚手裡的信箋,說道:“更何況,李治是真的被抓到了邏些。”
吐蕃人確認,從黔州被抓到邏些的李治,就是先帝之子晉王李治。
他們讓專人看過,李治這些年雖然有些變化,但認還是認的出來的。
李治被抓到了邏些,說明駱賓王對大唐的了解極深,而且之前的那件事裡,駱賓王的責任不大。
更說明,駱賓王不是皇帝的人,這樣的人才是吐蕃需要的。
“是!”李甲躬身,說道:“那麼郎君我們什麼時候去吐蕃?”
駱賓王有些皺眉的看向李甲:“你很急嗎?”
李甲微微苦笑,說道:“郎君,郎君畢竟去過長安,萬一被長安那邊找到什麼眉目,追查到安西來,屬下擔心郎君會有險。”
駱賓王微微一愣,隨即輕歎一聲道:“放心,我去過長安的事情,除了我們的人,吐蕃那邊隻有讚悉若一個人知曉,其他人都在邏些,而讚悉若已經死了……是啊,他死了。”
駱賓王也沒有想到,讚悉若會死。
讚悉若留在天水,準備突襲梁建方,誰知道那竟然是一個陷阱。
“吐蕃人啊,總是喜歡行險,這個習慣他們若是改不過來,日後還會有大虧吃。”駱賓王輕輕搖頭,神色可惜。
不過他心中明白,吐蕃相比大唐而言,終究隻是小國。
以小國搏大國,自然要行險。
行險失敗的結果,就是人死,而且是死的數萬人。
通過在天水的眼線,駱賓王知道唐軍那一支八百騎兵,實際上他們也就是從長安到天水,再往深,原本他們是不會去的,因為深山太險,他們也在防備吐蕃光軍。
誰能想到,讚悉若也是懷疑他們進入身上之後,會戒備大增,這才在天水行險一擊。
這樣做的結果,是讚悉若恰好跳進了大唐準備的陷阱當中。
大唐方麵甚至一開始不知道那是讚悉若,所以才會乾脆利索的殺了他。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駱賓王在終於能夠確定自己是安全的。
“不過皇帝也不是傻子,他應該能夠察覺到應該有人和吐蕃人在聯係,不過他想不到是我罷了。”駱賓王稍微鬆了口氣。
皇帝恐怕現在正在整個關中,還有河洛在追查,可惜他什麼也查不出來。
……
收回心思,駱賓王抬頭看向李甲,問道:“你覺得這一次大唐攻吐蕃,他們會用多長時間,能夠擊破吐蕃,滅國吐蕃?”
李甲微微搖頭,說道:“屬下去過唐古拉山,那三座關卡堅固異常,配合那裡特殊極端的天氣,大唐若是不付出代價,恐怕很難攻破那三座關卡,更彆說滅國吐蕃了。”
駱賓王點點頭,說道:“的確是這樣,那三座關卡的確不容易,不過你彆忘了,李靖還活著,李勣也在,蘇定方和李德謇就在唐古拉山外,誰知道他們會有什麼辦法。”
“是!”李甲輕輕躬身。
“不過他們想要擊敗吐蕃是真的不容易。”駱賓王抬頭,輕聲道:“尤其現在,西昌州再敗,大唐殺到了唐古拉山外,整個吐蕃所有的部族怕是已經聯合了起來,此時他們怕的就是被滅國,”
“這一戰啊!”李甲輕輕搖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邊是大唐,一邊是他們的盟友,李甲一時間也知道該怎麼想。
“這一戰大唐能贏的。”駱賓王沒有注意到李甲眼底一瞬間閃過的驚喜,看著頭頂的藍天,輕聲說道:“短時間內,吐蕃或許能夠堅持,但時間一長,吐蕃後繼乏力,恐怕就有被大唐攻破之險,若是大唐抓住這個機會還好,若是他們抓不住……”
李甲下意識的要開口,但最後還是安靜了下來。
駱賓王輕歎一聲,道:“若是讓吐蕃熬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然後全麵反撲,真正倒黴的就是大唐了。”
“郎君,於我們而言,最好是吐蕃堅持不住,畢竟這樣,才有我們的機會。”李甲輕輕躬身。
“你說的對。”駱賓王轉身看向李甲,說道:“但這些事情到這裡,卻並不由我們,畢竟吐蕃不可能讓我們去唐古拉山,我們也不可能將消息送到大唐軍中去,所以隻能等,先去大勃律,再入吐蕃,和吐蕃高層談談再說。”
駱賓王在安西建國之策已然不可行,他的手下直接上戰場也不現實。
當然,他也有他的用處,這也是吐蕃人急著找他的原因。
這同樣給了駱賓王機會。
“對了,郎君。”李甲突然抬頭,看向駱賓王道:“屬下從邏些回來的時候,正好他們商量,要派使團去長安,隻是不知道現在定下沒有,不知道他們要不要去?”
“去長安?”駱賓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想了想,他說道:“這一次便是吐蕃人出十萬兩黃金,也不可能讓皇帝退兵的,到了如今,皇帝唯一的目的隻有滅了吐蕃,而距離他滅了吐蕃隻有唐古拉山口這一道難關,他又如何會退卻。”
李甲眨著眼睛,問道:“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吐蕃還要派人去呢?”
駱賓王微微抬頭,開口道:“吐蕃人這一次派人去長安,求和怕隻是一方麵,他們應該還有威脅手段!”
“威脅?”李甲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是的。”駱賓王輕歎一聲,然後閉上眼睛道:“大唐在吐蕃,還有一千軍士,還有一位長公主,吐蕃人若是以這些人和長公主威脅,那麼到時候,皇帝又該如何呢?”
“文成長公主可是吐蕃大妃,多年以來為吐蕃安定儘力而為,如今他們,他們……”李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他隻能臉色難看的說道:“他們怎麼敢?”
“沒什麼不敢的。”駱賓王搖搖頭,平靜的說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一不小心就是滅國,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呢?”
李甲平靜下來,想了想說道:“郎君,吐蕃人做什麼,我們管不著,但如果吐蕃人真的對公主下手,那麼郎君恐怕也不能邏些呢,說不好他們會用郎君來做交易籌碼?”
駱賓王看向李甲,神色一驚,點頭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他們若是真的殺了公主,說不定對我們的心思也會變。”
殺一個人是殺,殺一百人也是殺。
駱賓王神色平靜下來,隨即搖頭道:“他們不敢對公主下手的,他們也威脅不了皇帝,皇帝不是那種會受威脅的人,所以這件事情,我們反而發可以做些文章,起碼我們的身份可以定一下。”
駱賓王輕輕的眯起了眼睛。
他要的,是竊取吐蕃的力量,這樣一個光明正大能被吐蕃人接受的身份就很重要了。
起碼不能是大唐宗室的身份。
起碼不能是現在。
駱賓王抬頭,淡淡的說道:“我寫封信,你去趟邏些,送兩封,一封給大相,一封給王後。”
王後,讚普芒鬆芒讚的母親。
上一次被李承乾逼迫殉葬的,是芒鬆芒讚的親祖母芒妃墀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