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綿延,安西疏勒。
城主府。
梁建方平靜的從側門而入,然後走到了中央的主位坐下。
郭孝恪,李德謇,薛仁貴,薛萬備,裴行儉,王方翼,段寶玄,王玄策等人齊齊拱手道:“大帥。”
梁建方將手裡禦敕放下,平靜的看向眾人道:“陛下有詔,發兵,滅西突厥汗國。”
“喏!”眾將轟然應諾的同時,也忍不住驚訝的看向桌案上的禦敕。
滅國,滅國,滅國。
他們多久沒有聽到這兩個字了。
之前攻破平穰,因為種種利益關係,大軍不得不回撤大同江北岸。
雖然在皇帝的精密策劃下,用不了年,高句麗必滅,但從自己攻下的平穰城中撤退,多少有些讓人憋屈。
之前朝中製定攻打西突厥的計劃,雖然看的出來,是朝著滅西突厥汗國而去的,但皇帝還是一如既往的謹慎。
他們在第一階段大戰結束之後,立刻派人去聯係咄陸五部,以求分化西突厥,動搖賀魯的根基。
最後才是殺了賀魯。
至於平滅賀魯之後朝中會怎麼辦,如果按照他們對皇帝的了解,應該是繼續挑動西突厥內亂,不停的削弱西突厥,直到有一天西突厥徹底被大唐吞並。
之前皇帝雖然喊過滅國,但是眾人都擔心可能會像吐穀渾一樣,滅了吐穀渾,然後又重立。
“你們沒有聽錯。”梁建方笑了,說道:“陛下下詔,滅西突厥汗國,然後在西突厥故地設羈縻州,行東突厥之法,不會像東西吐穀渾一樣,國祚猶在,隻是軍政在大唐之手,如今,陛下是要徹底的滅絕西突厥汗國,將其地,儘納大唐所有。”
滅國毀邦。
開疆擴土。
眾人忍不住激動的拱手道:“臣等領旨,陛下萬歲!”
梁建方微微擺手,眾人這才放下手來,神色激動興奮的站立原地。
梁建方輕輕笑笑,他能理解眾人的情緒,他在最初接到皇帝禦敕的時候,何嘗不是如此。
滅國之功啊。
如果這一次真的徹底的滅了西突厥汗國,他梁建方立刻就能進位十六衛大將軍。
更彆說是他們其他這些人了。
梁建方的臉色冷了下來,他認真的看向眾人道:“陛下輕易不言滅國,就是因為陛下知道滅國不易,滅國之後的治理不易,所以陛下既然這一次這麼說了,那麼朝中必然有所準備,但是我等,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徹底的滅掉西突厥。”
“喏!”眾人凜然拱手。
皇帝為人謹慎,他們都是知道的。
皇帝之所以不願意輕易滅國,就是因為滅國前後事情太多,消耗也太多,對大唐不利。
雖然多少有人感到不爽,但有皇帝坐鎮長安,那麼後勤諸事你都不需要擔心,皇帝會給你安排的妥妥當當。
甚至就連在軍前,所遇到的威脅都在可控範圍之內。
隻要你不冒失激進,勝利幾乎是可以預期。
就比如這一次,雖然有咥運的冒進,但朝中提供的弩箭,發揮了最大的作用,之後的一切基本都是朝中的計劃當中。
“諸位,滅國可就和擊敗賀魯不同了。”梁建方神色嚴肅的看向眾人,說道:“這意味著我們不僅要擊敗賀魯,還要擊敗突厥左右廂十姓部落的每一個人,大軍要發兵到西突厥的最西邊。”
“是!”群臣麵色凝重的拱手,戰線拉長,後勤補給才是最要命的。
“此戰,盧國公被陛下所命,坐鎮安西,本帥來指揮西進之戰。”梁建方抬頭,說道:“涼國公去碎葉川,拿下碎葉川之後,會立刻南下,消息相信不久就會傳來,現在,我們需要確定賀魯的位置。
王方翼!”
“末將在!”王方翼站了出來,拱手道:“回大帥,探子回報,賀魯整個冬天,主力駐紮在石國東部的蘇咄城,同時在整個蔥齡,還有大小勃律布置人手屯守關卡,如今冬天已過,不久之後,他就會率兵東來。”
高原的天氣是很冷的。
尤其整個冬天下了不止一場大雪。
從疏勒往西,便是大小勃律和蔥嶺,那裡雖然有部族生存,但並不多。
蔥嶺在石國人的口中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帕米爾高原。
高山林立,雪峰縱橫,處處峽穀,險峻異常。
而大軍要順利的通過帕米爾高原,就要走它南麵的一條穀地。
瓦罕走廊。
這也是賀魯控製最嚴的一條通道。
夏天的時候,走這條路還容易一些,冬天走這條路簡直是找死。
如今冬天已過,大唐要殺入大小勃律和蔥嶺,賀魯要儘快的在其中布置。
這裡麵的廝殺艱難可想而知。
“裴行儉,你做大軍前鋒。”梁建方側身看向一側。
“喏!”裴行儉站出肅然拱手。
“李德謇,你做前軍總管。”梁建方認真的看向李德謇。
李德謇站出,拱手道:“末將領命。”
“本帥坐鎮中軍,薛萬備,薛仁貴,你們隨本帥而行。”
“喏!”薛仁貴和薛萬備一起站出拱手。
梁建方抬頭看向郭孝恪,點頭道:“郭兄,麻煩你領後軍,運輸軍械糧草。”
“下官領命。”郭孝恪認真拱手,但神色平靜。
“很好。”梁建方深吸一口氣,看向其他諸人道:“諸位各歸本軍,三日之後,大軍前鋒出動,五日之後,中軍出動,十日之後,後軍跟上,各路兵馬要緊密相連,隨時溝通。”
稍微停頓,梁建方認真的說道:“諸位,想想咥運的教訓。”
“末將領命。”眾將齊齊拱手。
梁建方滿意的笑笑,站起來,一拍桌案,高聲道:“去準備,出發,殺敵,滅國。”
“喏!”眾將轟然領命,殺聲直破雲霄。
……
白雲朵朵,鋪陳藍天。
洛陽,紫微宮。
乾元殿。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殿中響起,通事舍人婁師德快步走入殿中,將一本奏本遞到了皇帝案頭,拱手道:“陛下,蔥山道行軍大總管府急報,涼國公已率軍拿下碎葉川,擊破西突厥東廂,斬殺三萬多騎,五咄陸部六萬騎兵歸降。”
李承乾看了奏本一眼,微微點頭。
有契苾何力本部一萬人,加上回紇騎兵五萬,攻打難以遷移的西突厥東廂五咄陸部,並不是太難。
“傳旨,以右屯衛大將軍阿史那彌射、左屯衛大將軍阿史那步真為流沙道安撫大使,招撫五弩失畢部。”李承乾微微抬頭,一側的廊柱之後的中書舍人岑長倩站了起來,拱手道:“喏!”
李承乾收回目光看向婁師德道:“雁門郡公那邊有什麼消息沒有?”
“暫時還有!”婁師德拱手,說道:“陛下,雁門郡公已入蔥嶺,雖然地形艱難,但西突厥不通攻城守城之道,應該還難不住雁門郡公,想來不久之後,雁門郡公就能夠率軍殺過蔥嶺了。”
“五弩失畢啊!”李承乾不由得感慨一聲。
如今賀魯主力已經在安西大敗,而五咄陸部已經歸降,五弩失畢部雖然對大唐恨意難消,但是對賀魯也沒有多少信心了。
就剩下一仗了。
李承乾微微擺手,婁師德拱手,然後退出了乾元殿。
李承乾從禦榻之上站了起來,然後走下丹陛,從殿中走去。
站在乾元殿台階之上,李承乾目光掃過整個洛陽。
永惟八年了。
乾元殿在高句麗戰事了結之後,重新開始動工,兩年之內,成功完工。
日後李承乾在洛陽的朝會,全部都在乾元殿舉行。
乾元殿在整個朝製當中的地位,等同於長安兩儀殿,含元殿,次於太極殿。
整個大唐的唯一的天下正殿,隻有太極殿。
其他各殿都要次一等,或許可以舉辦每月朔望朝會,但是正旦大朝,必須太極殿舉行。
四夷賓服,萬邦來朝。
是為大唐盛世。
李承乾收回目光,轉身進入殿中,看向一側的李義府,問道:“今年河北百姓遷移遼東和菟州的事情,河北有報嗎?”
“有!”李義府起身,躬身道:“回陛下,今年河北諸州已經陸續有大批百姓要前移遼東和菟州,不過遷移遼東居多,菟州較少,不過民間更多的人其實是在準備秋後遷移菟州,不過是準備今年秋收之後再動手。”
“傳話河北和遼東諸州,百姓遷移之事務必要安排妥當,各州要提前準備州棚以應百姓遷移所用。”稍微停頓,李承乾說道:“得派個人去河北,不然這些家夥為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也不會儘力。”
“陛下,臣願意前往。”李義府認真拱手。
李承乾抬頭,看向李義府。
片刻之後,他緩緩點頭道:“也好,你是時候出去走走了,八月,朕回長安之前,你就動身吧,任河北道巡查使,務必將這件事情安排妥當,不可出事。”
“臣明白。”李義府拱手,心底稍微鬆了口氣。
李義府其實最薄弱的,就是地方履職之事。
許敬宗起碼是秦王府十八學士出身,在隋末時,還做過李密的記室參軍,歸唐後又做了漣州彆駕,玄武門後,任著作郎,中書舍人,若不是這個家夥嘴太臭,說話犯忌,被貶為洪州都督府長史,早就成宰相了。
當然,正是因為嘴太臭,所以許敬宗的人緣也不是很好。
這幾年才逐漸的做了宰相。
但無論如何,任洪州長史那幾年,很是為許敬宗積累了不少資曆,讓他在很多方麵都能說上話。
李義府就不成了。
他在這方麵有些薄弱,雖然早年在並州都督府任職,但官位還低,其他就沒有了。
這導致他做事情之前,需要很長時間的調查準備。
真遇到突發事情,他是很難立刻提出建議了。
“好了,今日便如此吧。”李承乾微微擺手,然後朝殿外而去。
李義府,岑長倩等人立刻起身道:“恭送陛下。”
……
過燭龍門,大安門,是貞觀殿。
自從乾元殿建好之後,便再沒有朝臣到貞觀殿來了。
李承乾步入貞觀殿,站在一側收拾奏本的武媚娘,立刻上前福身道:“陛下!”
李承乾走到禦榻上坐下,然後才看向武媚娘問道:“宗室最近有什麼事情沒有?”
武媚娘想了想,福身道:“滕王貶任蘇州刺史後,為官勤勉,官民多有讚譽。”
李承乾點點頭,說道:“王叔還是有些改過的,記下吧,年底的時候,提醒朕,讓王叔調任洪州都督。”
“喏!”武媚娘微微福身,她每年都隨皇帝來洛陽,也隻有在洛陽的時候,她才能隨意些,不像長安有皇後盯著。
“明日休沐,媚娘陪朕到九州池轉轉吧。”李承乾微微抬頭,說道:“西域戰事順利,朕也能鬆口氣。”
“是!”
……
長河蕩漾,夜色漆黑。
一邊的河岸上滿是火把,另外一側則一片黑暗。
一隻火箭從西岸飛到了半空,頓時照亮了河麵之上,數十艘小船在飛快的朝西岸而來。
站在西岸稍後的阿史那·賀魯臉色一邊鐵青,他的目光落在對岸。
一身紅衣黑甲的李德謇,麵色淡漠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