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雍王大婚之後,皇帝皇後東巡驪山。
因為京兆杜家被皇帝嚴查而引起的風波,逐漸的平息了下去。
可即便是如此,長安城中依舊風言不休。
不過更多的人還是在嘲諷杜氏,雖然都知道杜氏有錯,但是錯到這麼離譜,多少也有些少見。
杜氏自己也是有苦難言,但可惜,相關的人等被炸死的炸死,被沒入少府的被沒入少府,根本沒法查。
他們自己又被皇帝狠狠的罰了一筆錢,想要做些什麼,但可惜,杜構和杜荷兩兄弟根本不管。
至於宮中的杜妃,也因為此事,被皇帝冷落。
就在他們私底下稍微有些小動作的時候,宮裡突然傳出消息,杜妃有孕。
一下子,杜氏所有的小動作都停了。
甚至他們開始自查,很多的暗中不乾淨的事情,開始清洗痕跡,手腳快點驚人
……
驪山,溫泉宮。
長生殿。
坐在山腰的大殿中,可以俯瞰整個溫泉宮,還有大半驪山的景色。
李承乾放下手裡的密奏,遞給一旁親手給他斟茶的蘇淑,微微搖頭道:“可惜了,杜氏太聰明了,杜妃一有孕,他們立刻就收斂了一切的手腳,專心等待這個孩子出世。”
蘇淑抬頭看了李承乾一眼,很平靜的說道:“這一切不正是在陛下的算計當中嘛,陛下那幾天特意恩寵杜妃,不就是希望給杜家一條後路,避免事情過激嗎?”
“朕的根本目的,不過是安撫杜荷和杜行本他們這些人而已。”李承乾輕輕笑笑,說道:“隻要朕還恩寵杜妃,那麼他們就會以為是自己的問題,而不會多做什麼。”
“那麼他們做什麼了嗎?”蘇淑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還能做什麼?”李承乾搖搖頭,歎聲說道:“不過是有些利益受損嚴重的人,暗中竄連而已,最多在朕看不見的地方做些手腳,他們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都說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可陛下還是一直盯著。”蘇淑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承乾。
“嗬嗬!”李承乾笑笑。
他真正盯著的,又哪裡是僅僅杜氏一家,還有韋氏啊!
可惜,自從杜氏出事之後,韋氏第一時間就清洗了自家在暗中的一切惡錢之事。
不僅是杜氏和韋氏,當李承乾讓長孫無忌負責清查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幾乎所有收到消息的人,在這一段時間全部都安靜了下來。
長孫無忌能在多少年來一直穩坐尚書左仆射的位置,就是因為他對天下世家太熟悉了。
如果他真的下死手,不知道多少人家要倒黴。
所以,李承乾僅僅讓長孫無忌出麵,就足夠讓所有人收斂手腳了。
當然,收斂手腳歸收斂手腳,如果誰真的損失慘重,也不是一個長孫無忌就能夠隨便壓得住的。
……
李承乾接過蘇淑遞過的茶杯,淡淡的說道:“其實若是有人要動手腳,恰好又逢天時地利,說不定還真的會有什麼事,就比如今年的九成宮,夏天時就被洪水衝垮了一些……
可若是有人趁機在山裡提前積水,然後又埋伏木樁,趁著洪水一泄而下……”
“那是刺君,那是謀逆!”蘇淑猛然抬頭,看向李承乾道:“陛下,不會真的有人打算在九成宮做些什麼吧?”
“朕哪裡知道?”李承乾笑著搖搖頭,說道:“朕不過是看軍前軍報,又恰好看到此事,才心中有所想法的。”
“最好是這樣。”蘇淑故作凶狠的舉了舉拳頭。
李承乾不由得笑了起來,但側過身的瞬間,眼神閃過一絲淩厲。
什麼時候,都彆把人逼到死路上。
尤其是你在沒有把握將彆人徹底斬儘殺絕之前。
“對了,陛下,廣州都督杜正倫和蘭州都督杜鳳舉,不一樣也是京兆杜氏的人嗎?”蘇淑突然間提起了另外兩個人。
如今的大唐,杜氏極盛。
不僅有杜荷杜構兄弟,還有前禮部尚書杜行本,以及廣州都督杜正倫和蘭州都督杜鳳舉這些深受皇帝信任的人。
其他還有眾多的杜家刺史,分散天下。
“簡單來說,京兆杜氏分南曲和北曲。”李承乾稍微停頓,說道:“杜荷杜構兄弟,還有杜淹一脈,都是出於南曲子弟,但蘭州都督杜鳳舉是北曲一脈,至於杜正倫出身洹水杜氏,與京兆杜氏同出一祖,但支係較遠。”
蘇淑恍然的點頭,這一次查的都是南曲的人,而且皇帝還多留有情麵,杜鳳舉和杜正倫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不止如此。”李承乾笑笑,說道:“當年杜正倫曾請求與京兆杜氏同譜,卻被拒絕,所以他和北曲走的近。”
京兆杜氏主要是南曲當家,所以南曲說不讓杜正倫連宗同譜,這件事情自然就成不了。
“那麼現在呢?”蘇淑忍不住開口,問道:“杜都督如今是廣州都督,銀青光祿大夫,隻要再進一步就是宰相,杜家人不會這樣都還拒絕吧。”
“誰知道呢?”李承乾搖搖頭,說道:“等過幾年朕將杜卿調回來再說吧。”
蘇淑有些擔憂的看了李承乾一眼,說道:“好吧。”
李承乾摟住在一旁坐下的蘇淑,輕輕笑道:“沒有必要擔心什麼,杜家的事情,朕的目的,不過是消耗一下,不要讓他們太膨脹,而很明顯,杜家領會到了朕的意思。”
如果杜倪沒有成功有孕,杜家依舊小動作不斷。
李安儼,丘神勣,甚至丘行恭,梁建方,都是李承乾為他們準備的屠刀。
誰讓杜家率先露出破綻了呢?
“對了,陛下,臣妾聽說這次從杜氏收繳了不少的土地?”蘇淑抬頭,問道:“陛下打算怎麼用?”
“怎麼,皇後有想法?”李承乾有些驚訝的看著蘇淑。
“沒有,妾身隻是好奇。”蘇淑想了想,問道:“陛下,會將這些土地,分給那些無地的平民嗎?”
“不會!”李承乾直接搖頭,說道:“這些東西,朕會先給軍中有功的將士,每多一批這樣的人,你我在長安城,就能夠睡的更加安穩。”
軍中的將士,才是李承乾所選擇的拉攏目標。
“天下的窮苦百姓雖然艱難,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即便是給了他們的田地,他們也不一定能夠守住。”李承乾輕歎一聲,搖搖頭道:“給了軍中的將士,他們起碼能夠守住一些,而且還會對你我忠誠。”
真正能夠抵抗世家大族侵蝕田地的,從來就不是底層百姓,而是寒門和擁有軍功的將士。
而且,從普通百姓到寒門和擁有軍功的將士,並不是一條太難的路。
然後從寒門和軍士到世家和將門,這又是一條路。
雖然說一切越發的艱難,但終究是一條能夠看得見的路。
“不管怎樣,這些事情總算是過去了。”李承乾低頭看向蘇淑,笑著說道:“皇後,走吧,既然來了驪山,就一起去泡泡溫泉吧……杜妃既然有孕,皇後也不能慢了不是。”
“陛下!”蘇淑沒好氣的白了李承乾一眼,略帶羞澀的說道:“都老夫老妻了……”
……
百煉湯中,金漿玉液。
霧氣彌漫中,李承乾靠在浴池邊上,輕輕地閉上眼睛休息。
魏薇和王幽蘭閉著眼睛,在旁邊抱著他的雙臂。
泡溫泉也是個體力活,魏薇還好些,王幽蘭已經累的睡著了。
李承乾這一次東巡驪山,除了帶了皇後,還帶了蘇旖,魏薇,王幽蘭和柳瑤四妃。
柳瑤入宮還早,王幽蘭體寒,是李承乾東宮諸妃當中,唯一到現在,還沒有子嗣的後宮嬪妃。
李承乾側身看了王幽蘭一眼。
有些話,他不大好說。
他此番來驪山,一方麵是希望驪山溫泉能夠對王幽蘭的體寒有所好處,一方麵也是因為柳瑤和王幽蘭算是表姐妹,有一定的血緣關係。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李承乾微微側身。
盧明月邁步進入殿中,看了李承乾三人一眼,然後低頭福身道:“陛下,洛陽急奏!”
李承乾輕輕點頭,說道:“放一旁吧!”
“喏!”盧明月低頭,臉色羞紅的退出了殿中。
李承乾鬆了口氣,轉身抱起王幽蘭,然後拉著魏薇,一起走出了浴池。
青絲帷帳遮住了前後。
二妃已經在床榻上沉睡了起來。
李承乾喝了一口參湯,然後拿起奏本細細的看了起來。
放下奏本,他不由得輕歎一聲。
該來的風暴,還是要來。
……
十一月下旬,皇帝從驪山返回長安。
禦乘之內,蘇淑將一本奏本遞給李承乾,似笑非笑說道:“陛下看看吧,同安大長公主做媒了,說故譙國公有曾孫女許如煙,年芳十三,溫柔嫻雅,請入後宮侍奉陛下。”
李承乾沒有理會蘇淑有意無意的嘲諷,他輕歎一聲,說道:“同安姑祖母聽說最近身體不好,許家讓她出麵,也真是不容易。”
譙國公是高祖皇帝李淵的發小,他的長子許善,實際上比先帝要長十歲左右,和隱太子李建成同歲。
許善的孫女,就是許力士的女兒。
“許如煙也就是邢州刺史許圉師的侄孫女,後麵還有一個杭州許氏的許敬宗。”李承乾看向蘇淑,說道:“先讓入宮,皇後先看顧一陣,日後再說。”
“是!”蘇淑平靜了下來。
許家是荊州豪族,許紹的四個兒子雖然隻剩下小兒子許圉師還在世,但這四人都做過大唐高官,不可小覷。
甚至更本質上來講,他們因和高祖皇帝之故而入大唐,更接近於宗室,是皇帝可信賴的心腹之臣。
這裡麵的皇位鞏固,蘇淑還是明白了。
禦乘從城東春明門而入長安城。
李承乾在春明門下,將長孫無忌召入了禦乘之內。
“舅舅,你看看這本奏本吧。”李承乾將手裡的奏本遞給長孫無忌,同時說道:“這是給事中李義府的奏本,上麵詳細闡述了惡錢之事對朝中錢糧運轉的破壞,同時他提了一些改良之法。”
惡錢泛濫的災害,長孫無忌這個多年尚書左仆射自然心知肚明,但是多年以來,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啊!
長孫無忌低頭看著奏本。
惡錢泛濫的根本原因,是銅不足。
掌握在朝廷手中的銅,不足以滿足民間百姓所需,故而有人熔了官錢,鑄成價值更低的惡錢,從而發現這裡麵的利益。
在越發熔官錢鑄惡錢的同時,他們也有意的將大量官錢埋藏地下,甚至鑄造成銅器,越發的造就錢荒,從而導致惡錢價值更高,然後更加的掠奪其中的利益。
鑄惡錢,等同謀逆。
李義府在奏本中很嚴厲的指出,鑄造惡錢的後果,與謀逆等同。
朝廷發放官錢,本身就是收攏百姓利益,然後用於天下之事。
然有人私發惡錢,就是在摧毀天下生存的根本。
甚至是摧毀皇權的根本。
所以,應當加大對鑄造惡錢,暗中幫助發行,坑害百姓相關人等的處罰,一律等同謀逆。
此外,應當加大對官錢的鑄造,高句麗銅礦的發現,將極大的助力於此,還有控製民間銅器鑄造,所造銅器不得超過三寸。
對銅器鑄造者進行登名,每人每年鑄造的銅器不得超十件,並且每件都要登錄。
定以官錢回收惡錢,以兩枚回收三枚。
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發放一些小型散錢。
隻有官錢一半大小的開元通報,定以一枚開元通寶,換兩枚小開元通寶。
等等一係列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