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呀路!”
“你說什麼?”
竹內聯山拍桌而起,險些將手中的電話給扔出去。
“將軍,我們的糧庫被襲,整個糧庫都被燒了,征收上來的所有糧食都被燒的一乾二淨。”電話裡傳來一道以純正日語
“你再說一遍!”竹內聯山麵色陰沉如水,一雙眸子好似深淵一般,閃爍著擇人欲噬的光芒。
電話另一頭的日本軍官先是一愣,然後顫顫巍巍的將先前的話複述一遍。
“守軍呢?他們都是死人嗎?”
“守軍全都壯烈犧牲了。”
“嘶!”
竹內聯山都愣了,守軍儘默,他就是想怪也沒人可怪了。
“馬上從最近的糧庫調撥一批生活物資過來!”竹內聯山立即下令道:“要快!”
“將軍閣下,調撥物資容易,可樹下在路上會再遇上伏擊,物資根本送不到將軍閣下手中。”
竹內聯山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可他早有成算:“你隻管調撥物資,我會派人前去接應。”
“嘿!”
電話另一頭,很快就傳來了日本軍官的答應之聲。
掛斷電話,竹內聯山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八嘎呀路!”
“將軍,難道是新四軍的遊擊隊?”旁邊的參謀也同樣皺著眉頭,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最近那夥遊擊隊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批咱們的武器裝備,裝備很是精良。”
“你是說上次在和順出現的那支遊擊隊?”竹內聯山皺眉說道。
參謀道:“如今支那的國民黨軍隊早就全麵放棄了西岸,選擇退守東岸,在西岸這邊活動的,一直都是遊擊隊。”
“可上次咱們不是已經剿滅了一批遊擊隊嗎?”竹內聯山疑惑的道。
“咱們是剿滅了一批遊擊隊,但不是全部。”參謀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用中國人的話說,這些遊擊隊,就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咱們剿滅一批,隻要逃掉幾個,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另外一批冒出來。”
“遊擊隊?”竹內聯山卻搖頭道:“我總感覺咱們這次麵對的不是遊擊隊。”
“將軍閣下的意思是?”參謀疑惑的問。
竹內聯山道:“還記得當初咱們剛拿下緬甸的時候,那支在南天門上,靠著一群殘兵敗將,打敗了立花奇雄,又奔襲百裡,偷襲機場,截斷我們補給線的那支支那軍隊嗎?”
“將軍是說,那支支那軍隊根本就沒有離開西岸,而是躲了起來,等我們放鬆警惕之後,他們又跑出來了?”
“這些支那軍隊,最擅長的就是躲藏。”竹內聯山眸光閃爍著道:“他們就跟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再艱難的環境下,也能生存。”
不管是竹內聯山,還是他的參謀們,根本就沒有想過這支突然出現的敵人,會是從東岸那邊過來的。
因為在他們固有的認知之中,怒江是分隔東西的隔離帶,不管是他們從西向東,還是對岸的**想要從東向西,都必須要渡過怒江。
不管是哪一方,想要橫渡怒江,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而現在對岸的**一直龜縮在他們的‘烏龜殼’裡麵,沒有半點動作,所以不管是竹內聯山還是他的參謀們,都根本沒有把這夥突然出現的厲害敵人,跟對岸的**聯係在一起過。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們那麼多人,是怎麼在我們的眼皮底下生存下來的?”參謀疑惑不解的道。
竹內聯山道:“他們的人數應該並不多,隻是武器和裝備比較精良。”
“當初他們在南天門上的時候,最多也就是一千多號人,後麵輾轉數百裡,偷襲機場,截斷糧道,跟我們多次交手,肯定也是損兵折將,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銷聲匿跡一年多的時間。”
“難道上次在和順的那支遊擊隊,就是這支支那軍隊的一部分?”參謀大膽聯想。
“他們會不會早就化整為零,在咱們占領的所有地區內發展遊擊隊?”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越猜越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
······
另外一邊,距離被焚毀的倉庫數十裡外的一處山崗上,突擊隊的成員們此刻正捶胸頓足,後悔不已。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麼多糧食。”
“一堆一堆,碼成了小山,那麼多糧食,夠我們吃一輩子了。”
“一輩子?一輩子也吃不完啦!”蛇屁股沒好氣的補上一句。
豆餅的臉上罕見的沒有露出他那標誌性的傻笑,反而有些呆呆愣愣的:“我也沒見過那麼多糧食。”
“那麼多糧食,能蒸多少米飯出來?”康丫操著一口地道的山西話。
“切!不就是一堆糧食嗎!一群沒見過世麵的王八犢子。”迷龍不屑的吐槽道。
“我們哪裡能跟你迷老板比。”不辣道。
一直跟不辣不分彼此的要麻立即幫腔道:“就是!我們就是一群泥腿子,跟迷老板沒法比。”
“切!”迷龍懶得跟這兩個家夥豆子,切了一聲,就扭過頭去。
豆餅看了一眼在旁邊靜靜吃著罐頭的王重,端著罐頭走到曹臨跟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隊長,咱們為啥不把那些糧食分給百姓,反而要把他們給燒了呢?”
瞧著一臉憨傻的豆餅,竟然能問出這樣的話來,可見豆餅並不是真的傻。
王重道:“你覺得我們把那些糧食分給周邊的百姓,他們守得住嗎?”
豆餅一愣,隨即就反應了過來:“隊長是擔心鬼子知道消息之後,把糧食再給搶回去?”
王重道:“本來沒有這些糧食,他們還能吃些草根,野果,野菜,樹葉,可以進山打獵,可以下河捉魚,可以抓鳥,可以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沒有那麼容易餓死。”
“可咱們要是把那些糧食分給他們,要是鬼子知道了,把糧食再從他們手裡搶走也就算了,要是鬼子動了怒,把他們都給殺了,我們豈不是害了他們?”
王重的話,就像數九寒冬之中,漫天雪花飄飛之際,一盆冷水當著眾人的腦袋迎頭澆下。
豆餅臉上的疑惑漸漸消失,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變得凝重,也變得沉默。
上次他們渡江去和順接孟煩了的父母之時,就在林子裡遇上了一群自稱是蓮花鎮百姓的家夥,一個個蓬頭垢麵,宛若野人。
鬼子也根本沒有把他們當成是人,隻把他們當成是練槍的靶子,興致來了,就對著正在種地的他們打上幾槍,比一比槍法,興致走了,留下幾具屍體,高高興興的笑著走了。
而那群‘野人’們,去翻耕的時候留下幾具屍體,去播種的時候留下幾具屍體,去移栽秧苗的時候留下幾具屍體,去除草的時候留下幾具屍體,去收割的時候留下幾具屍體······
鬼子占領西岸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們的人越來越少,幾十個條鮮活的生命倒在了他們耕種的土地上。
沒有人對王重的話有半點懷疑,因為鬼子的殘忍,要遠遠超過他們的想象。
林子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在可惜那一堆堆小山一樣,足以支撐一個加強團吃將近一年的糧食。
沒有人再開口嬉戲玩笑,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默默地吃著手中的罐頭,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枯枝碎葉,聽著回蕩在林間的蟲鳴鳥叫之聲。
突然間,沉默的氛圍再度被打破:“你們說上回咱們遇上的那些蓮花鎮的鄉親們,有沒有被鬼子抓去?”
眾人齊刷刷的看向說話的王重,目光中帶著不解。
王重卻並沒理會他們,而是看向旁邊的小書蟲:“你說咱們要是把他們都拉進咱們的隊伍,有沒有可能在附近拉起一支抗日的隊伍來?”
王重的話裡說了兩個隊伍,但兩個隊伍的意思卻截然不同。
小書蟲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確定。”
“我離開的時候,走的太過匆忙。”
王重直接站了起來,目光堅定的道:“眼下鬼子的糧倉被毀,想要再度運送物資過來,隻能從更遠的地方,一個來回而已,咱們加快速度,一天的時間足夠了。”
“再休息二十分鐘,把痕跡都處理乾淨,然後出發,去尋那些蓮花鎮的鄉親。”
“他們是一群連槍都沒拿過的普通老百姓,就算我們把他們收編了,他們短時間內,也幫不上我們。”不辣冷靜的說道。
王重有些詫異的看著不辣,沒想到這話竟然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不過旋即更多的卻是欣慰:“不錯,你的顧慮很對,但眼下的形勢對咱們很不利,往後日軍肯定會調撥更多的人手來護送物資,而且他們肯定也會派兵來找我們。”
“我們機動性雖然強,但人數太少了,這次突襲成功,也是打了鬼子一個措手不及,以後怕是再難有這樣的戰果。”
“與其小打小鬨的騷擾他們,倒不如另辟蹊徑,在附近拉起一支隊伍來。”
“至於你說的問題,隻要打上幾場仗,見上幾次血,他們自然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士兵。”
小書蟲也說道:“與其坐著等死,不如拿起槍來反抗。”
“我們就是安逸的太久了,安逸的忘記了我們還有血性,安逸的忘了我們並不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小書蟲有些激動的道。
小書蟲的話,讓眾人都沉默了。
二十分鐘後,清理完所有痕跡的眾人背上沉重的裝備和行囊,踏上了前往和順的路途。
方圓百裡的地形,王重早已爛熟於心,花了四個小時,眾人終於趕到了當初遇到那群蓮花鎮鄉親們的那片山林。
經過一番尋覓,果然找到了他們。
隻是他們的人數跟王重預想的有不少出入。
“是你們?”為首的老漢顯然還記得王重。
“大叔,你們一下子怎麼少了這麼多人?”
上次王重等人來的時候,他們還有上百人,如今卻隻剩下四五十號老弱病殘。
“前陣子鬼子四處抓人,還隻要年輕力壯的,我們的青壯本來就沒剩幾個,老朽讓他們提前躲進山裡去了,好在鬼子沒有往咱們這邊來。”老漢向王重解釋道。
“大叔,我也不瞞您,我們這次過來,是想招人進遊擊隊,跟著我們一起打鬼子的。”
王重也沒繞來繞去,上來直接就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老漢腳步一頓,看著曹臨:“打鬼子?”
“聽說前陣子和順的遊擊隊,不是剛剛被鬼子剿滅了嗎?”老漢雖然躲在山林裡頭,但跟外界卻並非一點聯係都沒有,是不是他們還是要去和順鎮上,交易一些日常用的食鹽、布料。
王重道:“隻是犧牲了一些人而已,要是真被鬼子剿滅了,我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哎!”老漢麵色複雜的歎了口氣,並未接王重的話。
王重也不介意,繼續道:“上次過來,就聽大叔說了你們的遭遇,大叔既然有寧死也不肯歸順鬼子的勇氣,難道還沒有拿起槍跟我們一起反抗鬼子,奪回屬自己家園和土地的勇氣。”
“奪回自己的家園和土地?”老漢搖了搖頭,一臉唏噓的道:“談何容易!”
王重道:“不去嘗試就永遠都不可能,但隻要肯嘗試,就還有一絲可能。”
“像你們現在這樣,隨時都有可能就被鬼子當靶子打死打殘,你們自己這樣也就罷了,難道你們想將來你們的孩子,孫子,重孫都跟你們一樣,每天連出門種地都得擔心隨時可能打過來的鬼子子彈嗎?”
老漢沉默了,為了安逸,他們可以忍受鬼子的剝削和壓迫,但為了子孫,為了後代的安寧,他們同樣可以放棄安逸。
但是。
“連當兵的都放棄了西岸,我們起來反抗能有用嗎?”老漢看著王重發出了靈魂拷問。
王重卻道:“因為西岸不是他們的家,這裡的土地也不是他們的土地,這裡的父老鄉親們也不是他們的親人,所以為了所謂的大局考慮,他們必須放棄西岸,以怒江為屏障,保護東岸以及東岸之後更多的土地和百姓。”
“但咱們不同。”
“咱們家在這邊,咱們的親人都在這邊,咱們祖祖輩輩都在這邊。”
“可現在鬼子卻把這一切都從我們手裡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