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見過衙內!」
「子厚兄何須如此見外!小弟草字則誠,子厚兄喚小弟表字即可。」
電視劇中的長柏和原著中的長柏雖然有許多相似之處,但性子在細微處也有些許不同。
「子厚兄,請!」長柏雖年紀不大,做派卻是一派風光霽月,頗顯老成。
二人跪坐在長桉兩側,一十四五歲,隻中人之資,瞧著頗為老實的女使為二人奉上香茗。
客套幾句,王重便直入主題:「素聞則誠天資聰穎,博聞強記,有過目不忘之能,尚未束發,便已學富五車,有青雲之誌!」
長柏微微一笑,眼中閃過幾分自豪,可看著王重,卻又忍不住好奇:「聽父親說,子厚兄才是真正的學貫古今,才學過人,若非因家中生了變故,隻怕現如今已經登科及第了!」
隻是那灼灼的目光中除了好奇之外,還有些許少年人特有的熱血和不甘示弱。
也是,縱使再過老持穩重,可年齡擺在那裡,不過十三歲的身體,自小錦衣玉食長大的翩翩公子,所見所聞,不過是內宅那一畝三分地的東西,又能有多少閱曆。
「登科及第!」說著王重搖了搖頭,感慨著道:「哪有那般容易!古來多少才學過人之輩,都卡在了會試之前,欲高中進士,除卻才學之外,運道、心態,缺一不可!」
看王重的神情不似作偽,見其如此謙遜,想起父親曾與之促膝秉燭夜談,又想起那日在樓船文會之上王重的表現,心中對王重的評價不由得高了幾分,好感也提升了不少。
「子厚此言極是!」正是因為踏入了科舉之路,才能明白王重說的到底有多正確。
曆史上才學過人,留下名篇無數,名傳千古,於科舉之路上卻屢試不中的大有人在。
遠的不說,就說本朝那位寫出「忍把浮名,換了低斟淺唱!」的楊無端,其才學之高,乃天下士子公認的,世鮮有人及,卻恰恰因為這句話,惹惱了官家,讓楊無端:「且去低斟淺唱,何要浮名。」
後又在楊無端的試卷上寫了一句評語:「且去填詞!」。
且金口玉言,讓楊無端五十歲以後再去科考。
人至七十古來稀,五十歲再去科考,就算中了,又能在宦海中浮沉幾年?況且五十歲之後再去科考,當真就能中嗎?
那些個主考官們,再看到楊無端的卷子,會讓他高中?隻怕會試之時就被刷了下去。
聊了幾句,長柏忽然想起前些時日,伯父盛維北上之前來家中和父親說的那番話,不由得好奇的問:「聽伯父說,子厚不但才學過人,武藝也十分精通?」
「不過是些強身健體的莊稼把式而已,談何精通,不過是盛伯父抬愛而已。」王重仍舊謙虛。
長柏卻不是那麼容易被敷衍的:「伯父雖隻是商人,然走南闖北多年,自身雖不通武藝,但眼力還是有的。」
王重道:「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危急時刻,以求有自保之力罷了!」
長柏顯然沒有想到,王重說出的習武理由會是這樣。
「子厚習武難道為了北擊契丹,收複燕雲十六州?」
「想要收複燕雲十六州,又豈能隻憑自身勇武!」王重道。
長柏心中一凜,當即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子厚有何高見?」
「兩國交戰,是兩個大國之間綜合國力的較量,而非一戰之功。」
「契丹強橫,雄踞漠北,國力並不比我朝弱,且兵甲之強,猶有勝之,若欲收複燕雲十六州,需練強兵,增國力,朝野上下,勠力同心,文武群臣,齊心協力,否則
的話,收複燕雲,不過是空談大話罷了。」
「強兵且先不提,不知子厚覺得,當下該如何增強國力?」十幾歲的少年人,正是熱血的時候。
「則誠有何高見呢?」王重沒有回答,反而笑著反問起長柏來。
長柏想了想,搖頭道:「倒是未曾想過,不過想來,所謂國力,無外乎財賦、百姓,欲增財賦,無外乎開源節流,然後再輕徭薄賦,以吸納山民、逃戶、鼓勵百姓多生多育······」
長柏的意思很簡單,國力說的就兩個方麵,一個是錢財,一個是人口,國庫錢財的來源,無非便是各種賦稅,而人口,是國力的基礎,隻有人口增多了,賦稅才能增加。
王重笑著點頭道:「則誠所言,倒是與重不謀二人,所謂國力,無外乎國家財賦的多少以及人口的多寡。」
「欲練強軍,首先便要有充足的後勤保障,將士們若是連飯都吃不飽,打仗的時候,又哪來的力氣與敵人廝殺,冠軍侯曾說過,帶兵打仗,無外乎賞罰分明,罰且不論,賞無非便是錢財,官位,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所以打仗離不開錢財!」長柏總結道:「更離不開人口。」
「不錯!」王重道:「方才則誠已然說了,欲增財賦,無外乎開源節流四字。」
「可如何開源、如何節流,則誠可有想過?」
「還請賜教?」長柏拱手道。
「當今官家仁厚,多行仁政,深得臣民愛戴,此乃王道,然世上除卻君子之外,還有小人,於君子行王道,於小人,唯有霸道方能製之。」
………
二人就這麼討論起來,當今朝廷,官家仁善寬厚,並不以言獲罪,在東京汴梁,便是升鬥小民,也常議論國家大事。
二人起初所言還無甚章法,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可聊著聊著,思路便漸漸清晰起來,說到了朝堂現狀,王重提出的三冗觀點,引起了長柏的興趣。
所謂三冗,便是「冗官」、「冗兵」還有「冗費」。
此趙宋王朝雖然和王重所知曆史上的那個略有差異,但所麵臨的問題卻大體相似。
除了虎視眈眈的外族之外,自身內部的問題也日漸積重。
起初長柏還隻當是和王重隨意討論,可說著說著,長柏的臉色就漸漸變了,神情間透出幾分凝重。
隻是這討論注定不會有什麼結果,除非把當今官家,換成那位開局一個碗,最後打下了整個天下,榮登九五的乞丐皇帝。
自那日後,長柏便時常差人請王重登門,可惜長柏課業繁重,讀書練字占據了他的絕大多數時間,閒暇的時間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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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維雖然不在揚州,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卻沒閒著,將王重所需的大豆、菜籽陸續送來揚州。
有了盛維的供貨和銷售,王重的榨油作坊和養殖場規模終於可以打破瓶頸,相繼擴大。
規模擴大,對應的招工就要增多,可許多鄉親,家裡還有地要伺候,有莊稼要種,不可能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問題也隨之而來。
王重再度找到白水村三位耆老,一番遊說,不過三言兩語,就做通了耆老們的工作。
土地確實是鄉親們的命根子,但若是做工能掙到比種地更多的錢,誰不願意做工,至於自家的地,租給鄰村的,賃給親友,左右地還是自己的,每年還能拿到不少糧食,而且還有在油坊和養殖場做工掙的錢。
一番對比下來,日子過的反倒是比以前光種地的時候好上許多,因為油坊和養殖場工作的,逢年過節便有福利發放,或是油坊自家產的油,或是養殖場那邊分的肉。
眼瞅著就是年關,王重備了不少禮物,親自登門,去了趟盛家,拜見盛紘。
王重和盛維的生意做得如何如荼,說實在的,要是沒有盛紘在官場上拂照,隻怕是早就被人給盯上了。
盛紘到底是揚州通判,品階雖然不如知州,若論起來,還是知州的下官,可通判卻又和其他州府官員不同,真要是細說起來,通判便是皇帝在地方的耳目,是替朝廷監督地方官員的,有直奏之權。
便是揚州知州,也得賣盛紘幾分麵子,那些本地的士紳豪族雖然勢大,卻也不會明著和盛紘作對。
而今在外人眼中,王重和王家的一應產業,早已打上了盛家的標簽。
年關將至,王重帶著禮物去盛家拜會,自然是理所應當。
年前衙門還有不少事情,盛紘又是二把手,手握大權,自然不好不在,接待王重的,自然便成了長柏。
王重被汗牛領著來到長柏所在的外書房時,正好看見一個穿著鵝黃比甲的姑娘,領著幾個女使,消失在連廊的拐角處。
「公子這邊請!」汗牛微笑著側身引手,微微躬身。
王重也沒多問,徑直跟著汗牛走了。
待王重走後,那穿著鵝黃比甲的姑娘,卻又露出身形來。
「那便是父親近日常掛在嘴邊的王子厚?」
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盛家大姑娘華蘭,年滿十四周歲,待明年便是及笄之年。
華蘭身邊的一等女使名喚彩簪,是華蘭的母親王氏配給華蘭的。
彩簪道:「瞧著倒是文質彬彬的,就是身形太過魁梧了,汗牛在他麵前,跟個娃娃似的。」
汗牛如今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而王重,身高八尺,一雙猿臂更是醒目。
眼瞅著王重消失在視線之中,華蘭也隨之轉身而走:「聽大伯伯說,這王子厚自小便隨異人習武,武藝頗為高強,是以身量異於常人。」
王重的身高在這個年代,確實算是比較出類拔萃的那種,但也沒有那麼誇張,畢竟世家大族之中,多得是錦衣玉食,各類珍饈美味,孩童時期成長所需的營養並不缺乏。
「好好的讀書人,學什麼武藝,又不用上陣殺敵!」彩簪有些不屑的道,盛家乃是書香門第,常以累世官宦自居,王若弗所出身的王家,華蘭的外祖王老太爺,更是文臣之中的典範,死後配享太廟,名傳萬世,彩簪的父母皆是王若弗的陪嫁,乃是從王家出來的,自然便養成了幾分傲氣,在主家麵前不敢顯露,但對外人,就難說了。
畢竟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丫頭片子,未經人事,想法難免還有些幼稚。
華蘭瞪了彩簪一眼,彩簪立馬認錯
:「奴婢失言,請姑娘責罰!」
華蘭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心地善良:「下不為例!」
「多謝姑娘!」彩簪鬆了口氣,連忙道謝。
「回頭你找機會打聽打聽,看看二哥兒跟這個王子厚都在乾什麼。」
「奴婢知道了!」
王重自然不知道還有這個插曲,如今的王重,正在外書房中,與長柏對弈。
以圍棋之道,演化天下之勢,風雲變幻,雖隻是紙上談兵,卻也彆有一番滋味。
可惜自二人結識至今,對弈已有數十局,長柏每戰皆敗,從無例外,好在長柏是個百折不撓的性子,雖屢戰屢敗,卻從不言棄,屢敗屢戰,而且每每皆有所悟,落子之間,已然逐漸有了幾分氣象。
圍棋拚的無非便是布局和計算。
這回長柏堅持了兩盞茶。
「呼!」吐出一口濁氣,長柏棄子認輸,無奈拱手道:「子厚棋力當真恐怖,長柏甘拜下風!」
「棋如人生,比的不過是看誰看得遠,看算得準,則誠年方十三,便有此等算力,我雖癡長你幾歲,但在你這般年紀時,卻未必比得上你!」
王重說的是真心話,長柏就是那種彆人家的孩子,不止天資聰穎,關鍵還極為自律,上進心強,王重十三歲的時候,還是個剛剛邁入初中,隻知道四處瘋玩的野猴子呢!
「子厚不用安慰我!」長柏自然不知道王重的過往,還以為王重是在安慰他。
王重也沒解釋,而是將手中棋子放回棋盒之中,話題一轉,笑著問道:「上次傳授則誠的拳法,不知則誠練的如何了?」
「尚有些不通之處,還需子厚指點!」
隨著和王重交情漸深,長柏也慢慢的受到了王重影響,接受了王重「一副強健的體魄才是一切基礎」的觀點,隨著王重學起了拳腳,也不求與人放對廝殺,隻求強身健體,少些病痛。
王重教長柏的不是彆的,正是似慢實快,似柔實剛的太極拳。
兩人走到院裡,長柏擺開架勢,將太極拳從頭到尾打了一遍,長柏的天賦,確實好的非常不錯,一套太極拳打的極為順暢,隻是在某些發力的技巧上,還是一知半解,畢竟從跟著王重學拳至今也不過月餘功夫,能從無倒有學成現在這樣子,已經很不錯了。
將長柏不解之中細細講解,又親身示範,將知識點掰碎了喂給長柏,旁邊的汗牛,則充當起了臨時的書記員,幫著長柏記錄下王重的指點,好讓長柏閒時反複琢磨。
待盛紘回來,拜見過盛紘之後,被盛紘留下來用過晚飯,王重才離開盛家。
轉瞬便是年關,臘月二十七,生意火爆的望江樓也終於迎來為期數日的歇業關門。
望江樓關了門,小竹莊卻熱鬨起來。
王重特意推遲了殺年豬的時間,而且今日還是給在油坊和養殖場打工的鄉親們發福利的日子。
一桶桶油坊新榨出來的油碼在曬穀場邊的戲台上,台下搭著棚子,煙火在曬穀場上空彌漫,棚子底下是臨時砌成的灶台,架著一隻隻大鐵鍋,婦人們圍在灶台邊上,燒著熱水,旁邊的空地上,擺著幾張長桉,長桉上是被綁住了手腳,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協力按住的大肥豬。
肥豬膘肥體壯,一隻少說有二百斤往上,五隻大肥豬,二三十個漢子齊心協力才將之摁住,絡腮胡子,滿臉橫肉,肚大腰圓的屠戶在旁邊磨刀霍霍。
娃娃們歡天喜地的在旁邊候著,不多時,鄉親們便排起了長隊,按著名冊挨個的從屠戶手中領分好的肉。
豬頭、豬蹄、脖子等地方的肉,被分割好之後,下入大鍋之中,王重在旁邊指揮著,先焯水,再下入調料鹵製、燉煮,時間
一分一秒的過去,豬肉和調料在烈火的刺激下逐漸碰撞、融合,揮發出誘人的香味,原本還在曬穀場四周到處撒歡的娃娃們,不知何時,已然悄然圍在了一口口大鍋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正冒著熱氣的大鍋,不停的咽著口水。
一張張桌子已然架了起來,桌椅板凳都是鄉親們湊出來的,鄉親們拖家帶口的圍在桌邊,娃娃們一個個都直勾勾的望著後廚的方向,哪裡煙火繚繞,熱氣蒸騰,婦人們穿著圍裙,捧著托盤,將一盤盤切好的鹵肉,燉肉端上餐桌。
菜品很簡單,每桌一大盆豬肉燉蘿卜白菜,兩盤鹵肉,一盤鹹菜。
王重站在戲台上,給鄉親們灌了點雞湯,大概說了下白水村未來三年的發展計劃,三位耆老相繼發言,勉勵眾人,然後王重再度起身,大手一揮,高聲道:「開宴!」
頓時眾人齊齊動快。
王重在白水村眾人心中的威望,而今甚至隱隱超過了村中三位耆老。
除夕夜,小竹莊中燈火齊鳴,廚房裡,王重披著圍裙,擼著袖子,站在桉板邊上,麵團在手中不斷變換著形狀。
旁邊,踩著小杌子的王茜兒手裡同樣鼓搗著一個小號的麵團,隻是鼻子上、臉頰上,額頭上還有衣服上,沾了許多麵粉,都快成麵人了。
若是以前,王李氏見了這情形,少不了就是一頓巴掌炒肉,如今雖然心疼,可看著女兒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卻又忍不住指責。
尤其是看著王茜兒旁邊小叔子耐心的指點女兒王茜兒的時候,李氏腦海中,不由得便浮現出二人十指相扣,將女兒夾在中間,其樂融融的場景······
李氏趕忙摒去腦中危險的念頭,收回心神,隻是卻不敢在看正在鼓搗著麵團的自家小叔子了。
一隻隻小動物形狀的麵點在王重那雙修長的手中逐漸成型,看得旁邊的小侄女兒驚呼不已,可任憑她怎麼努力,都捏不出王重捏出的那些麵點的樣子。
但小丫頭卻不知疲倦的樂在其中,儼然有些樂不思蜀的意思。
看著叔侄二人其樂融融的樣子,王李氏的臉上也不浮現出笑容來。
心中對於小叔子卻愈發的好奇起來,與王李氏所熟知的那些清高迂腐的讀書人相去甚遠,自家小叔子的種種行為,鬥角王李氏好奇不已。
先前的外出跑商也就罷了,畢竟那是無奈之舉,可而今家中已然脫了困境,又立下了這般從前王李氏連奢望都不敢有的偌大家業,可自家小叔子種種行徑,卻仍舊如同先前一般無二。
灑脫、霸道、果決、沉穩、老練······
王李氏有些詞窮,不知該如何形容。
隻是心中的好奇一旦生出,便猶如那滔滔不絕的江水,一發便不可收拾。
王茜兒也就是玩的時候咋咋呼呼的,各種各樣的饅頭還沒蒸好,就在王重的懷中,聽著王重講的故事,眼皮逐漸打起了駕,不知何時,已然沉沉睡去,跟著王重將女兒抱回房間,放到床上,看著小叔子溫柔且細心的替女兒掖好被子,王李氏的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來不該有的想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