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進屋!”李素華趕緊招呼眾人進屋。
“媽!做什麼菜呢,這麼香。”父母團聚,周秉義也很高興。
郝冬梅放下行李,從李素華手裡接過鍋鏟,笑著說道:“媽,您和爸好好說說話,我來做飯。”
進到屋裡,看見空蕩蕩的屋子,周誌剛的臉卻沉了下去,一言不發的走到東屋靠牆的椅子上坐下,一隻手靠在旁邊的小桌上,從兜裡取出個塑料袋,裡頭裝著煙絲和卷紙。
卷紙不大,成矩形,周誌剛低著頭撕下一張卷紙,拿起適量的煙絲,動作熟練的卷了起來。
李素華見狀,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走到桌旁取出搪瓷缸,放上茶葉,泡上半缸子熱水,走到周誌剛身邊,把搪瓷缸放在桌上,坐在周誌剛邊上。
周誌剛把即將卷好的紙煙送到嘴邊,伸出舌頭在紙張邊緣舔了舔,再卷一下,一根卷煙才算卷好。
把煙放到嘴裡,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盒火柴,劃燃火柴把煙點著之後,抽了一口,濃烈的氣味湧入腔內,周誌剛的眼睛微眯,目光也隨之變得深邃起來。
抽了一口煙,心緒似乎也平複了,便問:“秉昆呢?”聲音不大。
李素華看了看周秉義,有些緊張:“忙著和那個來過咱家的邵主編一塊兒弄出版社呢!”
“出版社!”周誌剛話語間滿是不快,“就他那樣的,還想開出版社?”
李素華立馬不乾了:“什麼叫就他那樣的,我家老疙瘩,那也是名校畢業,是大設計師,去過燕京,到過深城,還是全國都有名的大作家呢。”
周秉義倒是難得說一句公道話:“爸!秉昆現在確實是全國著名的作家,他寫的那幾本小說都很受歡迎,而且他在的公司最近幾年在吉春發展也很好。”
“哼!”周誌剛哼了一聲,生起悶氣來,小兒子表現的越是優秀,他心裡就越覺得憋屈。
“這大過年的,你好不容易退休回來,大家夥都很高興,可你呢,一回來就板著個臉,給誰看呢!”李素華本來還挺高興的,可一看周誌剛這幅模樣,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再加上剛才周誌剛對小兒子的不屑和貶低,更是讓李素華心裡不痛快。
這些年,要不是王重和鄭娟兩口子,李素華的日子哪能過得那麼舒心,而且王重和鄭娟還給李素華生下三個大孫子,一個大孫女兒。
兒孫繞膝,三代同堂,李素華現在的日子要多美有多美。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小兒子和小兒媳婦的功勞,這些李素華心裡頭都門清著呢。
今兒早上孫子孫女還有外孫女都不肯跟著她回老屋住,李素華心裡還鬱悶著呢。
“我能給誰看,給我自己看。”周誌剛倔驢脾氣上來了,猛地又熄了幾口,吐出的煙霧既嗆鼻又熏眼睛。
“哼!”李素華氣得嗖一下子彈了起來,瞪了周誌剛一眼,氣呼呼的跑到外頭廚房和郝冬梅做飯去了。
周秉義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到周誌剛旁邊,道:“爸,您年紀大了,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哎!”周誌剛歎了口氣,又吐出一口煙霧,還真就把煙給熄了,看著周秉義問道:“你工作怎麼樣了?”
“升了一級,其他的還是老樣子,還是在原單位,沒太大變化。”周秉義微笑著回答。
“冬梅呢?”
說起郝冬梅,周秉義的臉上就露出笑容,自豪的道:“冬梅也剛剛升了,現在已經是他們市醫院婦產科的主任醫師了。”
周誌剛的臉上也露出笑容:“好啊,你們倆都很爭氣,給我們老周家長臉了!”
“對了,親家母身體怎麼樣?”在大兒子麵前,周誌剛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而且周秉義的話,總算是讓他心裡有了一絲慰藉。
“嶽母身體還行,沒什麼大毛病,就是上了年紀,一些老年人常見的小毛病不斷。”金月姬的年紀可比周誌剛大多了。
“那就好!隻要沒病沒災的,比什麼都好。”父子兩就這麼聊起天來。“你嶽母那邊就冬梅一個女兒,冬梅他爸也走了,就剩她一個,你作為女婿,可得多照看著點。”
“放心吧爸!”周秉義笑著道,事實上他做的更好。
······
年關將近,鄭娟的私房菜館也早早關了門,空下來了,孩子們也放了寒假,王重可沒有放假了還逼著孩子們學習的打算,在學習上,王重很少強製要求孩子們什麼,基本處於放養狀態,這不兩口子就幾天就見天的帶孩子們去結冰的湖上學習滑冰。
周聰和馮玥兩個大點的老早就自己接觸過滑冰了,技術很不錯,周明就差了點,運動方麵還行,但似乎平衡能力有點差,學習的進度比較慢。
倒是周玲,這丫頭天賦高,上手的速度極快,第一天練了半小時就能自己繞圈了,第二天就能跟上周聰和馮玥的節奏了。
就連最小的小尾巴,在滑冰上也比周明有天賦,差點沒把周明給弄自閉了。
晚上,鄭娟督促孩子們些寒假作業,王重則一如既往的在書房裡頭繼續伏案寫書。
這些年來,白天忙著公司的事兒,晚上王重也沒閒下來,每晚都會抽出兩個小時功夫來創作。
尤其是最近,公司那邊王重已經開始當甩手掌櫃了,靜下心來,用來寫小說的時間就更多了。
上回和邵敬文碰麵的時候,也不知邵敬文是怎麼想了,分明都退休了,卻忽然提出了想和王重一塊兒開個雜誌社,連載小說、散文還有詩歌。
不過是出錢的事兒,王重也沒怎麼考慮,直接就同意了,王重負責出錢,出作品,其他的事兒,都由邵敬文負責。
王重出四萬五千塊錢,占股85%,邵敬文出五千,再加上管理,占股15%,作品的收入不計算在內。
當然了,這點錢在以前開個出版社都不成問題,可現在也就能弄個小雜誌社了,邵敬文到底在金土地做了那麼多年的主編,在這一行裡的人脈關係還是有的。
而且還有‘崇文’這個金字招牌在,隻要內容做得好,不愁沒銷量。
周誌剛到家已經好幾天了,頭兩天還好,至少還有周秉義和郝冬梅陪著,不過周秉義兩口子還得顧著郝冬梅媽媽那邊,不能把時間全花在光字片了。
尤其是最近金月姬還生了場小病,有些感冒咳嗽,郝冬梅大部分的時間都得待在郝家。
在家沒什麼事兒乾,周誌剛一閒下來,就開始思念起孫子孫女們。
尤其是未曾謀麵的小孫子,更是讓周誌剛牽腸掛肚。
枕邊人的心思,李素華哪裡看不出來,可她就是不說,也沒往王重家跑,就擱光字片這邊呆著,要麼就待家裡縫縫補補,打掃衛生啥的,要不就是出門,找她那些老姐妹們聊天,把周誌剛一人晾家裡。
眼瞅著周誌剛就快忍不住跑去瞧孫子孫女兒了,
臘月二十八這天,周蓉和馮化成正好從燕京回到吉春。
自己最疼的女兒回家,可把周誌剛給高興壞了,幾年不見,他有太多的思念都壓在心底,僅僅通過書信,如何能夠說儘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相思之情。
當天下午,馮化成和李素華就到王重家把馮玥接回了光字片,起初馮玥還有些不大情願,一是舍不得舅舅舅媽還有周聰和弟弟妹妹們,二十隨著年紀逐漸大了,馮玥對於父母把她一個人丟在吉春,心裡難免有些怨言。
可耐不住有李素華這個姥姥在,馮玥也隻能依依不舍的和眾人道彆,跟著回了光字片。
臘月二十九,除夕。
鄭娟帶著孩子們在家準備年夜飯,餃子肯定是必不可少的,鄭娟擀麵,王重和好餡兒,就和四個孩子圍在桌子邊上,齊心協力包著餃子。
王重本是南方人,餃子也就會最簡單的包法,奈何來到這個世界快二十年了,二十年裡,大多數時間不是待在吉春就是燕京,彆說餃子了,就是麵食,王重就學了不少花樣。
什麼蝴蝶餃子,元寶餃子,那是信手拈來。
家裡人口多,餃子包多少都成,大冬天的也能放,連冰箱都用不著,把餃子碼在篦子上,擺在外頭屋角下,就算放上一個冬天都沒問題,就是有點影響口感。
眼瞅著到了下午,孩子們聚在客廳裡看電視,島國夏普的大屁股彩電,索尼的錄像機,還有各種香港電影磁帶。
不過能被孩子們看得,自然都是經過王重和鄭娟篩選過的,不會對孩子們價值觀上有什麼誤解啊。
家裡的所有電影磁帶裡頭,幾個孩子們最喜歡的就是龍叔的《計劃》兩部曲,分明都看過十幾遍了,卻還是看不厭。
外頭飄著雪花,吹著寒風,連大黑和二黑都躲在狗窩裡頭不肯露頭,就飯點的時候湊到飯盆邊上。
廚房裡,兩口子仍在忙碌,鄭娟推了推王重:“年夜飯要不要把爸媽喊過來一塊兒吃?”
“有啥好喊的,不是還有周蓉一家三口在嗎!”王重卻不以為意。
鄭娟歎了口氣,很是無奈:“這大過年的,一家人不聚在一塊兒像什麼話。”
王重卻忽然道:“要不咱把光明他們喊過來?人多也熱鬨。”
鄭娟挖了王重一眼,可王重的話卻又說道她心坎上了,“都這會兒了,巧兒會不會已經準備年夜飯了?”
“怕啥,大不了帶過來一塊兒吃嘛!”
王重笑著道:“反正家裡地方大,西廂房那邊不一直空著的嗎,咱把光明他們一家接過來住一陣子,正好好好熱鬨熱鬨。”
鄭娟的眼睛也亮了:“行啊。”
王重解下圍裙,撂在桌案上,“現在還早,我這就過去。”
“開車小心點。”鄭娟連忙叮囑。
走到門口的王重擺了擺手:“放心吧!”
太平胡同裡頭車子開不進去,王重隻能把車停在路邊,走著去光明家。
王重到的時候,光明和張巧兒正帶著孩子包餃子呢。
“姑父!”
一看到王重,豆豆立馬從凳子上跳下來,興奮的跑到王重跟前,往王重的身後瞧,可卻沒能看到預想之中的人,頓時有些失落:“姑父,表哥表姐沒跟伱一塊兒來嗎?”
豆豆的大名叫平安,名字是光明取得,就想著這小子能一輩子平安順遂。
王重微笑著道:“他們都在家呢!”
豆豆愣了一下,隨即失望的哦了一聲,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不過姑父這次過來,就是接你和爸爸媽媽去姨父家,和表哥表姐們一起玩的哦!”
“真的?”豆豆立馬又來了精神,激動的看著王重。
“當然是真的。”
王重又對著張巧兒和光明道:“你倆也彆弄了,把趕緊把東西收拾收拾,今年春節就在我那兒過了。”
“啊?”光明和張巧兒都有些猝不及防。
“啊什麼啊?咋了,你們不想去?”
“沒有沒有!”張巧兒被王重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這不是太突然了嗎,我們餃子都包的差不多了。”
“這有啥,一塊兒帶過去,咱家這麼多人,就這麼點餃子還不夠吃呢。”
光明雖然心裡高興,但也很無語:“姐夫,下回能不能提前說一聲。”
王重尷尬一笑:“下不為例,下不為例,這不是想著人多一塊兒熱鬨嘛。”
張巧兒動作很麻利,給豆豆收拾了一套新衣服,把餃子和麵皮還有餡都給包了起來,找了個紙盒放著。
王重抱著紙盒,光明牽著豆豆,張巧兒肩上挎著個藤編的籃子,裡頭是給豆豆帶的衣服襪子。
王重的車是桑塔納,買的時候花了二十來萬,這個價格放在後世自然不貴,可放在月工資幾百塊錢的現在,無異於是一筆巨款,王重家的四合院算上裝修林林總總的弄下來也才花了一萬多塊錢。
這還是因為很多材料比較罕見,特意定製價格貴的緣故。
桑塔納停在太平胡同外的馬路上,無異於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極為吸引眼球,周遭還圍了不少人觀看。
王重以前在太平胡同可沒少住,不少人都認識他。
“秉昆,你這是發了啊!”
“掙了點小錢,小錢。”
“這車得老鼻子錢了吧!”
“還好還好!”
也有開玩笑的:“這是把小舅子接過去享福去的吧!”
王重都一一回了:“大過年的聚一聚,人多才熱鬨嘛!”
上了車,王重鬆了口氣,街坊們都太熱情,太好奇。
豆豆也對王重新買的車很是好奇,雖然他也坐過幾回,隻能說不論是男人還是男孩兒,對車啊、武器這些東西天然都沒有太大的抵抗力。
光字片就在太平胡同邊上,王重開著車來接小舅子一家一塊兒吃年夜飯的事兒很快就傳遍了光字片和太平胡同。
不論是哪個年代,八卦之火永遠不會熄滅。
很快這事兒就傳到了老周家。
路過的街坊們,碰上出門上廁所的周家人,瞧見忍不住煙癮跑到院裡抽煙的周誌剛,總是安耐不住好奇心問上一句:“聽說秉昆開著小汽車把他小舅子一家都接去一塊兒吃年夜飯了,你們怎麼沒去?”
李素華聽了還好,畢竟她這些年都是跟王重和鄭娟他們住一塊兒。
可周誌剛聽了,卻隻覺得渾身難受,就跟吞了蒼蠅一樣惡心。
周蓉還稍微好一些,她隻是不屑,不想聽到‘周秉昆’這個名字。
周誌剛是最難受的一個,聽到那些話,他甚至能夠想象的到,王重家裡一大家子人歡聚一堂,一塊兒吃年夜飯,熱熱鬨鬨的場景。
可越是如此,周誌剛的心裡就越是難受,越是覺得憋屈。
那可是自己的大孫子大孫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