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向前,坡度逐漸變陡,裸露在外的岩石形成了一道道天然階梯,阻礙行進。
擔心自己迷路,陳舟用斧子在沿途樹木上刻下了記號,順便測試了這些樹木的硬度。
他發現林中較為高大的樹木,很少有木質堅硬緊實的。
其中一種樹皮光滑,幾乎沒有枝杈的樹最為誇張。
砍開表皮後,能夠清晰地看到它的內部滿是氣孔,仿佛一塊乾燥的海綿,用手使勁掰就可以掰斷,除了長得高之外一無是處。
這樹的木質纖維頗具韌性,很輕,感覺應該是做筏子的好材料,陳舟給它取名為浮樹。
除浮樹外,林中還有一種幾人合抱粗細的參天大樹,模樣與櫸樹相似,砍斷樹枝,可以看到木質比楊樹緊實,但沒法和檀木鬆木等硬木比,這種樹適合做建材,或是切削成木板。
島嶼植株並不像熱帶雨林,遍布板狀根和藤蔓,但也不像陳舟老家的針葉林一樣空曠通透。
山腰以下,既能看見具備熱帶特征的植物,也能看見纖細的小樹以及灌木。
隨著測試過的樹種越來越多,陳舟總結出一條規律——凡是高大的樹木,木質基本都不怎麼堅實。
這可能是因為亞熱帶林地雨水充沛,植物間競爭激烈。
為了爭奪上層陽光,繁衍生息,有些樹木舍棄了結實的枝乾和部分抗風能力,一味地追求生長速度,從而產生了浮樹這種怪胎。
在林中觀察過尚處於生長期的浮樹,陳舟發現它和竹子有些相似,從小樹苗長到幾十米高可能隻需要幾年時間。
倚仗可怕的生長速度,浮樹壟斷了上層陽光,使得低矮且生長緩慢的樹種永遠被籠罩在其身影下,由於缺少光照而枯萎甚至死去。
至於根基不穩,它自有自己的生存邏輯。
隻要生長得夠快,成熟後立刻開花結果,傳播種子,哪怕老樹因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斷裂死亡,新生的浮樹也能迅速填補空缺,從而繼續擴大種群。
根據這條規律,陳舟轉換了思路,決定多試試那些低矮的樹木。
走走停停,不時開辟道路。
一人一狗朝著山頂前進,即將到達半山腰,卻被一麵陡峭的斷崖攔住了前路。
整塊崖壁約有三米多高,垂直於地麵,布滿苔蘚的岩石中生長著嬌小的蘭花。
仰視岩石,陳舟試著抓了抓突起的棱角,隻覺手感濕滑,難以攀登。
無奈,隻能沿著斷崖往側麵走,尋找緩坡或者豁口。
一路向西,逐漸深入山林。
地勢愈發向下,林中溪流逐漸增多。
斷崖非但沒有變得矮小,反而被低窪映襯得更加高聳,遮擋住了大片陽光。
陳舟知道自己走錯了方向,正要原路返回,突然看見前麵崖上有一群白花花的東西正在活動。
“野山羊?”
樹木和岩縫中的野草影響了視線,遠遠地望著,陳舟覺得那群會動的白團子大概率是山羊,這是在故鄉多年接觸羊群的經驗之談。
意識到美食與自己近在咫尺,他偷偷上好了弩箭,貓著腰小心翼翼地前進,想要將獵物納入射程。
約莫走過三四十米,前路豁然開朗。
一條湍急的山澗劈開了崖壁,從高處衝下,彙入了下方覆蓋著一層綠藻的深潭中。
潭邊雜草叢生,便於隱蔽。
陳舟矮著身子,撥開草尖兒,朝崖頂看。
果然,那群白色的動物就是野山羊。
此刻它們正在崖邊吃草喝水,光是出現在視線範圍內的就有八頭,其中五大三小。
一頭健碩的大羊站在崖上,居高臨下,神態機警,像是在給族群放哨。
其餘幾頭要麼低頭啃食著岩縫中的蘭草,要麼駐足在山澗邊喝水,似乎完全不懼怕掠食者的攻擊。
它們之所以如此鬆懈,是因為島上原本並沒有山羊,隻棲息著一些鳥類和體型稍大的野貓。
山羊是過往商船或海盜放到島上的外來物種,並不在猛禽和野貓的食譜中,發展族群的過程中極少遇到危險,慢慢地也就放鬆了警惕。
若非山羊生性本就謹慎多疑,換成綿羊,陳舟恐怕都已經得手了。
“噓~”
提醒躍躍欲試的來福壓低聲音,陳舟放下了沉重且不便於隱蔽的火繩槍,端住十字弩,想要繞過水潭邊的草叢,接近崖壁,給那頭放哨的大羊來一箭。
不料還未走出幾步,安安靜靜的來福突然睜大了眼睛,前爪按地,毫無征兆地吠叫了起來。
“汪汪汪!”
洪亮的狗叫聲驚動了羊群,隨著放哨山羊的示警聲,群羊化零為整,聚集成列,朝著崖上奔去,轉瞬便影蹤全無。
“艸,來福!”
眼瞅著到嘴的鴨子竟然飛了,陳舟忍不住轉過身,想看看來福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主人的嗬斥並沒能止住來福的叫聲,它已經露出了犬齒,前半身低伏著,不斷狂吠,仿佛隨時都會衝出去發動攻擊。
它的反應是如此激烈,行為是如此反常,終於使陳舟感知到了危險。
三步並作兩步跑出視野不佳的草叢,撿起火繩槍、點燃火繩,填裝引藥。
麵對未知的危險,陳舟的表現比上次強得多,嫻熟地完成了全套步驟,手持槍身,他利用長長的槍管撥開了來福正麵的草叢,集中注意力搜集著信息。
此處的高草紮根在水潭外圍的泥濘中,生長得極為密集,槍管一壓就倒下一大片,露出了下麵幽綠色的潭水。
水麵隨著草的倒下微微泛起了幾圈漣漪,轉眼又恢複了平靜。
狗依舊不安地叫著,仿佛有個無形的敵人在周圍徘徊。
崖壁旁隻有警笛般的犬吠和山澗衝擊潭麵的聲音。
陳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在劇烈跳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緊了前方。
一切都無異常,隻能保持動作等待。
大約過了兩分鐘,或者更長時間。
他終於看到雕塑一般的潭水深處湧起了一團泥漿,緊接著,水麵凸起了兩行沉凝有力的波紋,蜿蜒地延伸至潭對麵。
波紋仿佛指示燈,標記著潭中生物的移動軌跡。
隨著潭水清澈,泥漿落下,陳舟總算看清了水下究竟是什麼東西在裝神弄鬼。
那是一條比他大腿還粗幾圈的巨蟒,可視體長兩米以上,表皮覆蓋著黃綠色斑紋,有一個渾圓的前吻和一雙冷漠的棕灰色眼睛。
它似乎打算在這裡伏擊獵物,卻被嗅覺敏銳的來福壞了好事,又不敢貿然攻擊體型大於它的人類,在即將被發現之前,隻能灰溜溜地逃走。
距離越拉越遠,陳舟緩緩放下了火繩槍,沒有扣動扳機。
巨蟒的體型和外貌極具威懾力,他隻有一槍的機會,無法確保命中的情況下不能貿然開槍。
而且就算殺了它,屍體也會沉入深潭,根本撈不出來。
這一汪幽綠的死水中既然能看到一條巨蟒,就很有可能潛藏著更多獵手,絕非善地,應當敬而遠之。
原本就有返回之意,若不是偶遇羊群,陳舟早就順著崖壁向東抵達出發點了。
倒出火門中的引藥,掐滅火繩,避免走火。
默默記下此處深潭,招呼著來福,摸了摸它的胸脯,承諾給它獎勵,陳舟踏上了回家的路。
太陽已經挪到西方,黃昏後,本就光線黯淡的森林會變得更加昏暗。
辨彆著兩側的記號,陳舟不禁提高了速度。
與巨蟒的遭遇破壞了他輕鬆的心情,緊握十字弩,精神分外緊張,聽到任何不尋常的動靜都會轉過身去,隨時準備射出一箭。
就這樣神經兮兮地走著,不時往坡下張望,陳舟忽然在一片綠色中發現了一棵奇怪的樹。
那樹乍看上去有點像超大型號的菠蘿,約有四米多高,頂著長長的嫩綠色葉子,樹身呈紡錐形,很敦實,樹乾上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甲片狀尖刺。
在森林裡待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特殊的樹,陳舟忍不住走到近前,好奇地砍了一斧子。
斧刃切開甲片狀的尖刺,微微嵌入淡黃色的樹皮中,隻砍進去不到1厘米。
沒想到這棵造型古怪的樹木質如此緊密,陳舟使足了力氣,揮起斧子又砍了一下。
全力施為,這一下砍進了3厘米多,斧刃被夾在樹皮間,幾乎拔不出來。
樹乾上的疤痕中緩慢滲出了粉紫色的汁液,好像火龍果肉的顏色,但很粘稠,還散發著一股苦澀的香氣。
擔心這汁液有毒,陳舟掰斷一根樹枝沾了一點,順便在旁邊的闊葉上畫了個笑臉。
看著綠葉中心凝固的紫痕,他覺得如果這種汁液不褪色,或許可以當墨水使用。
連續兩斧驗證了此樹的木質,陳舟已經有些懷疑它就是魯濱遜所說的巴西鐵樹。
然而繞著樹轉了一圈,他又沒發現書中所描述的樹瘤,這與巴西鐵木的特征不符。
一時間,陳舟倒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了。隻好一點點用斧子擴張著劈出來的缺口,直至砍下一小塊木頭,才停手將木塊用樹葉包裹起來,準備留待和其它堅硬的木材做個對比。
砍樹又耽誤了一些時間,天色大暗,幸虧提前在林中留下了記號。
樹乾上嶄新的傷口白森森的,呈十字形,在密林中分外顯眼。
歸心似箭,陳舟加緊步伐,一路向下,很快就回到了營地。
來福難得跟著主人玩了一整天,雖然耳朵受了傷,卻毫不在意,精神亢奮的很,剛到營地也不停歇,耷拉著舌頭跑去河邊喝水。
陳舟放下了火繩槍,跟在來福屁股後麵——他想清洗一下沾有紫色汁液的木塊。
狗在前,人在後,雙雙跑過坡地。
不曾想河岸旁正有一群鳥臥在草叢中歇息,聽到來福的腳步頓時呼啦啦飛起一大片。
“汪!”
來福雙眼一亮,果斷刹住了車,轉身躍向距離它最近的大鳥。
撲棱棱,羽毛紛飛,鳥叫喧吵。
坡地一片混亂,十字弩恰好在手邊,陳舟慌忙抬起,也顧不上瞄準,憑著感覺甩了一箭出去。
咻!
等待了數個小時的弩箭終於出膛。
陳舟完全沒想到,這玩鬨性質的一箭竟然運氣爆棚,射中了一隻大鳥的翅膀。
那鳥形似大雁,翅膀黑肚皮白,是整個鳥群中最機敏的一隻,其它鳥半個身子剛離開地麵,它就已經飛到了半空,本以為能第一個逃命,沒想到正撞上飛來的弩箭。
嘎~嘎~
發出和鵝相差無幾的鳴叫,它歪著身子栽在了地上,仍不停撲棱著翅膀,伸長脖子做著掙紮。
來福躍起重重一口,吭哧一聲咬中了空氣,急的嗚嗚叫時,發現主人有所斬獲。
大鳥在草叢上打轉,也不知該說它運氣好還是運氣壞,這一箭雖然射中了翅膀,卻沒有插進它的胸膛,因此它隻是無法起飛,雙腿依舊活動自如。
但弩箭紮在翅膀間,阻礙了它的行動,導致它飛不起來也跑不快,甚至有點保持不了平衡。
正努力逃離險境,來福已經飛撲到近前,不顧拍打在臉上的翅膀,一口叼住了鳥脖子。
彆看這鳥聲勢浩大,卻是個銀樣蠟槍頭,遠不如野貓生命力頑強,轉眼就被咬斷了脖子,伸直了腿兒,不動彈了。
“嗚呼!”
放下十字弩的陳舟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射中大鳥的,但毫不妨礙他慶祝自己神乎其神的箭法。
單手攥拳,高高跳起。
他發出一聲歡快的叫聲,像擂台得勝的拳擊手,繞著草地跑了一大圈,最後才走到來福身旁。
“好狗好狗!”
誇獎著邀功的來福,他拎起了大鳥。
“嘿!分量真不輕。”
估摸著整隻鳥恐怕有十七八斤,陳舟咧開嘴笑了。
“怎麼樣,哥們真不騙你,說給你獎勵絕不含糊,更不會拿白麵包硬餅子糊弄你。
你看我這一箭怎麼樣?
百步穿楊,一點兒不吹牛。
什麼叫天賦,這就叫天賦……”
陳舟激動的心情毫不亞於小時候在朋友家裡秀了一次無傷魂鬥羅,也不管來福能不能聽懂,沒完沒了地念叨。
一手提著鳥,一手胡亂搓揉著身旁的狗頭,洗木塊的事早就被拋之腦後,他徑直走向營地。
“都說地上跑的不如水裡遊的,水裡遊的不如天上飛的。
開葷第一天,上午貓肉下午鳥肉,中午差點吃上山羊肉。
唉,這生活怎麼突然就好起來了呢?”
搖頭晃腦,陳舟哼著好日子,突然想到再過三天就到了第二次神秘獎勵出現的日子,笑容不由僵硬。
“也不知道獎勵是隨機的還是故意發的,感覺最近幾天我運氣挺好的,這次總不能又是手機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