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不是要打敗彆人,而是打敗自己。
從第一次痛苦到想要放棄,一個星期之後,吳朝陽已經能一口氣從守備街跳到十八梯頂端。
雖然還是趕不上扛著黃崗岩條石的向東,但他能感覺到身體的力量和韌性在一天天提高。
堅持是痛苦的,但堅持取得進步之後的愉悅,同樣難得。
石梯下方,蔣小咪正背著書往上走,抬頭突然看見了吳朝陽,癡呆地愣在了原地。
隻穿著背心和短褲的吳朝陽全身是汗,汗珠順著他肩膀滑落,在古銅色肌膚的溝壑間肆意流淌,如同清晨草葉尖上搖搖欲墜的露珠,晶瑩剔透。緊致的肱二頭肌,隨著他輕微的喘息微微隆起,線條剛硬而流暢,像是精心雕琢的古希臘雕塑,完美的弧度下蘊含著躍躍欲出的蓬勃力量。
“小咪,今天這麼早上學?”
蔣小咪發覺臉頰發熱,不敢去看吳朝陽的眼睛,趕緊低下頭就往上走。“哦今天有月考我要早點去學校複習。”
吳朝陽回頭看著小跑而上的蔣小咪,擔憂地問道:“小咪,你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發燒了?”
蔣小咪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沒有!”
回到出租屋收拾了一番滿身的汗臭,換上衣服走到陳長庚住處,抬手敲了幾下門,裡麵沒有任何回應。
吳朝陽站在門口等了幾分鐘,剛抬起手準備再敲,木門嘎吱一聲打開。
陳長庚披著件軍大衣,打了個哈欠,不冷不熱地問道:“有事嗎?”
吳朝陽遞出錢,說道:“陳爺爺,兩個月的房租。”
陳長庚拉了拉披著的外衣,拿過錢一張一張地數,數了兩遍。
“嗯,沒錯。”
“陳爺爺”
話還沒說完,門砰的一聲關上。
吳朝陽轉過身,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姓陳的都對他這麼冷漠。
路過小賣鋪,蔣文正向吳朝陽招了招手,“一副死魚臉,又攤上事兒了?”
“一包朝天門。”
蔣文正甩了包朝天門出來,又問道:“最近你晚上好像回來得很晚?”
“嗯,找了份夜間的工作。”
蔣文正癟了癟嘴,“掙錢靠的是腦子,靠賣力一輩子也掙不到錢。”
吳朝陽眉頭微微皺了皺,“蔣叔,今天是不是該結工錢了?”
“是嗎?”蔣文正抬頭望著天,“這麼快就到一個月了?”
吳朝陽從兜裡掏出一張紙,“蔣叔,你對下賬,除去煙錢,你還應該給我五十塊。”
蔣文正拿過紙條掃了一眼,笑嘻嘻地說道:“不著急嘛,反正你要買煙啊、鹽啊、米啊、牙膏牙刷啊,直接從裡麵扣就行了。”
吳朝陽強忍著怒意,說道:“蔣叔,這不合規矩吧。”
蔣文正擺了擺手,“合同裡又沒寫不能抵扣,對吧?而且是你先不付錢就在我這裡拿煙,你都可以預先抵扣,我為什麼就不能?”
“你!你這是強買強賣!同樣的冷酸靈牙膏,你比彆處貴五毛錢!”
“這麼大聲乾什麼!”蔣文正突然站起身,指著吳朝陽的鼻子吼道:“是誰給你搬運業務做的?你不想在我這裡買東西可以,那你也彆做我的活兒,你以為十八梯就你一個棒棒,老子現在大喊一聲,多的是棒棒搶著做。”
吳朝陽握緊拳頭,很想給蔣文正來一記大擺拳。
此時,向東很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巷子口。
蔣文正哼了一聲,對向東喊道:“傻大個,搬運業務做不做?”
向東看了看蔣文正,又看了眼吳朝陽,有些搞不清狀況。
“算你狠!”
吳朝陽強咽下怒氣離開,剛走到響水街,一道輕佻的喊聲從背後傳來。
“棒棒!”
吳朝陽回過身,一個滿身貴氣長相帥氣的年輕男人,一手插兜,一手食指向下指著腳邊的長條箱子,箱子古色古香,表麵雕刻著一輪圓月,月下碧波蕩漾,梅蘭輝映,一人在湖邊彈琴,隻箱子一看就價值不菲。
“裕興雅苑。”
吳朝陽眉頭抬了一下,走過去提起箱子,不重,頂多十四五斤。
“帥哥,裕興雅苑不近。”
“給你一百。”男人不等吳朝陽把話說完,雙手插兜,仰著頭往石梯上方走去。
吳朝陽默默跟在身後,走出去沒幾步,男人突然停下腳步,猛地回頭俯身盯著吳朝陽,一雙玩世不恭的眼睛帶著莫名其妙的冷意。
年輕男人盯著吳朝陽的眼睛看了幾秒鐘,突然嗬嗬一笑,轉過身去繼續往上走。
一路走到裕興雅苑,年輕男人在小區門口停下,抬頭望著鏽跡斑駁的‘裕興雅苑’幾個字,一動不動。
吳朝陽提醒道:“帥哥,到了。”
“真有意思。”年輕男人莫名其妙地自說自話。
“帥哥,市場價十塊就夠了。”吳朝陽再次提醒道。
年輕男人回過頭,眯眼含笑,雖然是在笑,但吳朝陽能感覺出來笑容中隱藏的蔑視。
“你也很有意思。”
吳朝陽淡淡道:“帥哥,我還得去其它地方攬活兒。”
年輕男人嗬嗬一笑,“螻蟻就是螻蟻,跟螞蟻一樣忙,為了一口飯吃,從早忙到晚。”
吳朝陽眉頭微擰,“帥哥,跟螻蟻較真就真沒意思了。”
“哈哈哈哈、、、”年輕男人哈哈大笑,“有意思,我突然覺得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吳朝陽不確定此人是否有精神病,淡淡道:“帥哥,螻蟻的時間也是時間。”
年輕男人抬起手腕,晃了晃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手表,問道:“百塊錢一分鐘夠不夠?”
吳朝陽拿出磨掉了漆的波導手機看了看,“我隻等你十分鐘。”
五分鐘之後,楊驚鴻出現在了視野中,還是一襲白色大衣,腰間一條淡黃色腰帶,棕褐色的皮靴,頭上帶了頂黑色漁夫帽,帽簷壓得很低。
年輕男人朝她揮了揮手,“好久不見。”
楊驚鴻的目光從吳朝陽身上一掃而過,緩步走到了小區門口。
“你怎麼來了?”
年輕男人指了指吳朝陽手裡提著的箱子,“月露知音,好不容易從一位藏家手裡買過來,我對你夠好吧。”
楊驚鴻瞥了眼吳朝陽手裡的箱子,冷冷道:“你應該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年輕男人對吳朝陽招了招手,“沒眼力勁的東西,還不趕緊把東西給我。”
楊驚鴻秀眉微蹙,沒有說話。
吳朝陽忍著給他一個後手直拳的衝動,將箱子遞了過去。
年輕男人接過箱子走到楊驚鴻身前,雙手捧著,彎腰舉過頭頂。“請笑納。”
“退回去!”楊驚鴻沒有接箱子,抬腳徑直走過,路過吳朝陽身邊的時候,冷聲道:“窮沒關係,骨氣沒了,人就完了。”
吳朝陽心頭火起,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再也忍不住,回頭對著楊驚鴻的背影說道:
“我有沒有骨氣關你什麼事。”
楊驚鴻腳下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走進了路邊停著的一輛奔馳車。
奔馳車揚長而去,吳朝陽胸中的火氣才逐漸消散。
年輕男人提著箱子上前兩步,幾乎臉貼著臉盯著吳朝陽,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牛逼,你敢這麼對她說話。”
吳朝陽瞪大眼睛與之對視,“你想替她出頭?”
年輕男人嗬嗬一笑,唇紅齒白,吳朝陽莫名想到童家巷子的水哥,他要是看見這個男人,一定會不顧一切綁他去做鴨子。
“替她出頭,她用得著我出頭?”
年輕男人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螻蟻就是螻蟻,無知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