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張高清照片放在放大鏡下,原本看似完美的畫麵在鏡片下逐漸分解,暴露出密密麻麻的瑕疵。凹凸不平的細微顆粒、紙張纖維的縱橫紋路,照片中的像素點像是無數細小的馬賽克拚貼而成。
人和照片一樣,再完美的人都經不住放大鏡看。
更何況黃土火壓根兒就不是完美的人,恰恰相反,他就是個人渣!吃喝嫖賭,欺行霸市,逼良為娼。
侯尚蜀說這不奇怪,江湖是個大染缸,尤其是從底層起來的江湖人,接觸的都是下九流,多多少少都沾染些江湖俗氣,潔身自好反倒不正常。
李韜奮的確是個天才,短短幾天時間,黃土火的家庭情況、個人愛好,幾個棒棒頭子與天門市場老板的合作模式、給棒棒業務分包的分配方式、結算方式、抽成比例以及一些棒棒的私下議論,除了一些很隱秘的信息,各種信息源源不絕而來,彙聚在破爛的方桌上,堆成厚厚一疊。
連續幾天,吳朝陽早上天不亮起床鍛煉,白天攬活兒、去新華書店鑽研搏擊教程,晚上接蔣小咪,再去神武拳館當陪練、做清潔、練拳,淩晨兩點回來整理李韜奮給的信息、與侯尚蜀討論分析,每天淩晨三四點才睡覺。
幸好那套廣播體操有提神健體養身的功效,要不然再好的身體恐怕也扛不住。
侯尚蜀連著打了一長串哈欠,頂著熊貓眼哀求道:“兄弟,能不能換個時間,繼續這樣下去,不等黃土火弄死我,我就被你給弄死了。”
吳朝陽搖頭道:“這個時間點正好,夜深人靜,不會引人注意。”
“注意個屁,黃土火要是能想到你要乾他,我倒立吃屎。”
吳朝陽說道:“扮豬吃虎,當然是越小心越好。而且,我每天很忙,隻有這個時候才有時間。”
侯尚蜀哭喪著臉說道:“大哥,但是我扛不住了啊,我今年37了,不像你才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吳朝陽起身,一把將侯尚蜀從凳子上拉起來。
侯尚蜀一臉疑惑地問道:“你要乾嘛?”
吳朝陽站立之後,緩緩三次深呼吸,說道:“放空心靈,排除雜念,跟著我念、跟著我做。”
“炁湧星河上,神棲太虛中。
玄泉通九野,玉闕納三光。
無念觀滄海,有心窺鴻蒙。
肺宮化白虎,肝宮現青龍。
九霄種靈根,青冥環宙宇。
”
侯尚蜀跟著吳朝陽做了兩遍,果然感覺精神要好了一些。
“你從哪裡學來的?”
“小時候一個小姑娘教我的,說是她平時練習的廣播體操,天天練能夠強身健體。”
“廣播體操?”侯尚蜀不可置信地看著吳朝陽,“廣播體操會有著功效?”
侯尚蜀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秒鐘,突然說道:“我走南闖北幾十年,曾在東北遇到過一位氣功大師,親眼看見他哈一口氣就把一張紙吹破,你這會不會是一套氣功心法啊。”
吳朝陽翻了個白眼,“你武俠電影看多了吧,還氣功心法,頂多就類似於五禽戲的養身套路。”
侯尚蜀想了想也是,一個窮棒棒怎麼可能跟這種奇遇沾邊。
“養身也不錯,最近感覺身體有點虛,看來我也有必要每天練一遍。”
吳朝陽重新做回床頭,“言歸正傳,這幾天彙集了這麼多信息,你有什麼想法?”
侯尚蜀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兄弟,我能說收手嗎?現在離開十八梯還來得及,繼續下去恐怕連給我們收屍的人都沒有。”
吳朝陽眉頭微擰,“你覺得呢?”
“哎!”侯尚蜀歎了口氣,“所謂無知者無畏,之前不太了解還好,現在越了解越多,越覺得可怕啊。我們之前把黃土火想簡單了,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都不能用以卵擊石來形容,簡直就是送死啊。”
吳朝陽堅定道:“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更何況我們並不是毫無優勢。”
“我們還有優勢?”侯尚蜀瞪大眼睛問道:“你在開什麼玩笑?”
吳朝陽說道:“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有心算無心,正因為我們雙方天差地彆,黃土火才會輕視我們,我們就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機會。”
侯尚蜀癟了癟嘴,“你還真會自我安慰。”
吳朝陽說道:“而且,這也印證了你之前的推測,他確實與道上的一些人物不清不楚,這說明我們之前的方向沒錯。”
侯尚蜀挑了挑隻剩一條的長眉毛,說道:“現在收手,頂多就是離開十八梯,一旦黃土火反應過來,你我恐怕想活著離開都是奢望。”
吳朝陽搖頭道:“生死相搏,事到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見吳朝陽如此堅決,侯尚蜀無奈地長歎一聲,“死就死吧,但我們隻有一次機會,所以事先得詳細謀劃好每一個細節,在想清楚之前絕不能妄動。”
吳朝陽點了點頭,“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必須以雷霆之勢畢其功於一役。”
侯尚蜀愁眉苦臉地說道:“隻能如此了,遇到你都是我的命啊,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吳朝陽深吸一口氣,說道:“彆這麼悲觀,彆忘了,趙雨亭和羅道全在背後看著,我們要做的不是親自滅了黃土火,而是充當先鋒打開一個豁口。”
侯尚蜀點了點頭,“時間越來越緊迫,你要開始做好準備了,說不定再過幾天,黃土火就會對你出手了。”
“沒關係。”吳朝陽淡淡道:“他現在還不知道我們要對付他,目的隻是敢我走,還不會要我的命。潑屎潑尿都扛過來了,我頂得住。”
侯尚蜀嗯了一聲,“這就要考驗你的忍耐力了,臥薪嘗膽,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吳朝陽看了眼侯尚蜀濃濃的黑眼圈,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這兩天你我都仔細想想,拿出一兩個可以討論的方案。”
侯尚蜀如獲大赦,撩起道袍就起身。
吳朝陽跟著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侯尚蜀剛才還睡眼迷離,現在卻是精神奕奕,打開門就往外走。
吳朝陽無奈地搖了搖頭,“少送點溫暖,身體要緊。”
“彆瞎說,我是去做正事!”
關上門,吳朝陽仍然無心睡眠,紛繁複雜的信息像潮水般衝擊著他的大腦,交織、纏繞、碰撞,掀起無數浪花。
一個人呆呆的坐了大半個小時,吳朝陽拿起筆在紙上寫上兩個大字。
——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