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上五張紅燦燦的百元大鈔,吳朝陽如處夢中。
五百塊啊,一個月五百塊啊。
找警察收保護費五百,偷師學藝掙兩百,吳朝陽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天才。
他突然有些感謝奸商、感謝陳長庚,要不是這兩位的‘言傳身教’,他真不一定能想到掙這兩筆錢。
想到奸商,加上他那一百五,再加上每天二三十塊的散活兒收入,曹牧野那邊偶爾的樣機搬運、傳單發送
吳朝陽激動興奮地一路都在笑,引來路上不少人像看白癡一樣的目光。
一切都在向著美好前進。
但要守住這份美好有一個大前提。
那就是打倒黃土火,留在十八梯!
一大袋子水果,就給出去兩個,都還是死皮賴臉塞出去的。
吳朝陽拿出一個蘋果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甜蜜蜜到心口裡麵。
路過花子巷,蔣文正喊住了他。“小子,今天發大財了嗎,買這麼大一袋水果。”
吳朝陽原本是不想理會,但人家好歹是雇主,就這麼假裝沒看見沒聽見不太好。
“給一位朋友買的。”吳朝陽拿出一個蘋果扔了過去。
蔣文正抬手抓住,笑嗬嗬的說道:“不錯嘛,才來十幾天就有朋友了。”
“二十天了。”吳朝陽糾正道。“蔣叔,你也是我朋友。”
蔣文正豎起個大拇指,“不錯,不錯,越來越不像剛出社會的菜雞了,再過段時間就能蛻變成老麻雀了。”
天還有光亮,吳朝陽這次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張根生所在的那條巷子。
剛走進巷子,就看見張根生門前的巷道中站了一大群人。
吳朝陽心頭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襲遍全身。
趕緊小跑過去,衝進人群,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吳朝陽全身如觸電般發麻,手上一軟,水果嘩啦啦掉落地上,蘋果、梨子滾了一地。
張根生死了!
骨瘦如柴,蜷縮在床墊一角,眼珠子鼓漲,嘴巴大張,兩隻肥大的老鼠正啃著他乾瘦的臉。
他的手裡還抓著一大把沒來得及送進嘴裡的藥,痛苦和絕望仍然停留在他僅剩的半張臉上。
他最後一刻在想些什麼,張大嘴巴在呼喊什麼,吳朝陽不敢去想象,也不敢再看下去。
吳朝陽轉過身走出人群,背靠在牆壁上,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野哥,張叔死了。”
打完電話,吳朝陽緩緩蹲下,麻木地坐在牆根,渾身力氣像是被抽乾一樣,提不起半點勁。
曹牧野來得很快,跪在門口嚎啕大哭。
周圍的人對著他指指點點,罵他狼心狗肺,罵他豬狗不如,罵他是不孝子。
吳朝陽不知道曹牧野在哭什麼,是因為那一盒方便麵,因為三年多的感情,還是因為沒有借錢
過了一個多小時,真正的不孝子終於趕來,剛踏進門口就哇哇狂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爸!”
張文碩抓住曹牧野的衣領,一把將他提起來。
“你要是肯借錢,他就不會死!”
曹牧野滿是淚水的臉茫然無知,神似癡呆,任由張文碩拽著他的衣領搖晃。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渾蛋,當年你剛到江州,窮困潦倒,要不是我爸給你一盒方便麵,你早餓死了!”
“找你借三萬塊都不肯,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吳朝陽實在聽不下去,衝過去一把推開張文碩。
“鬨夠了沒有,鬨夠了趕緊給你爸收屍!”
“你是誰?!”張文碩咆哮道。
吳朝陽冷冷道:“我不是誰,我隻是在你爸翻垃圾桶煙頭的時候給他遞了一根煙的陌生人,隻是替曹牧野給你爸送過一袋水果的棒棒,那袋水果還被某人提走送給了他女朋友。”
“你這個畜生!”丟了魂兒似的曹牧野醒了過來,上前揪住張文碩的衣領就要打。
張文碩把臉湊上前,“你打啊!你也知道我是學法律的,一拳一萬,老子告你到死。”
吳朝陽抓住曹牧野的手臂,“野哥,我們走。”
曹牧野雙眼圓瞪,恨得咬牙切齒。
吳朝陽拉著曹牧野走出人群,走到巷子口突然停下了腳步。
“野哥,你等我兩分鐘。”
吳朝陽返身回去,重新擠進人群,張文碩還沒有進去,仍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
吳朝陽大聲喊道:“好好記住你爸這張臉,你一定會每晚都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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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朝陽拉著曹牧野來到馬三鮮燒烤店,點了兩份三鮮特色和一箱啤酒。
“野哥,這不是你的錯。跟你借錢不借錢沒有關係。張叔手裡抓著一大把沒來得及送進嘴裡的藥,應該是死於突發疾病。”
曹牧野拿起啤酒一口氣喝掉一整瓶,“朝陽,你是個好人,非親非故還能來給他送水果。但我不是,那天拒絕他之後,我本該來看看他的,要是那天我來了,或許他就不會死。”
吳朝陽心裡也壓抑得難受,也拿起啤酒乾掉一整瓶。
“野哥,你想到了來看他,隻是沒想到他會出事。”
曹牧野低著頭,“我應該想到,他本來就有心臟病,那個畜生逼得緊,我又拒絕借錢,他當時該有多絕望,我應該想到才對。”
吳朝陽歎了口氣,“想到又能怎麼樣,你能天天守著他,還是給他兒子買房?”
“憑什麼!”曹牧野雙眼通紅,“我養他可以,憑什麼要養張文碩那豬狗不如的畜生。我早就跟他說過,讓他彆乾了,回老家去,我可以每個月寄三百塊錢給他養老,他就是不聽!”
吳朝陽喃喃道:“若要人救,必先自救。自己不知道救自己,如來佛祖來了也救不了。野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曹牧野拿起酒瓶就乾,一瓶接著一瓶。
吳朝陽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陪著他一瓶接著一瓶喝。
五瓶酒過後,曹牧野一邊哭一邊講那盒方便麵的故事。
寒冬臘月,冷風刺骨,他穿著單衣躺在公園的長椅上,又冷又餓,瑟瑟發抖。
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一股香味飄了過來,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努力的睜開眼,他看見一個駝背棒棒端著一盒方便麵站在身前,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滿是關切。
“小夥子,乾淨的,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