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皆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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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

司馬懿帶領州泰、魏平、周當諸將,從西南的章城門進入城中。

先是向毌丘儉、夏侯楙、秦朗諸將下達了軍令,命城中兩萬守卒、兩萬民夫在半個時辰內完成備戰。

其後帶領諸將勒馬奔至長安東北角,登上洛城門城樓,往北方遠眺漢軍的三座營壘。

隨即又將目光右移,往二十餘裡外的灞橋方向望去,隱隱約約能望見彼處有零零星星的火光搖曳。

“司馬公,我剛看了下長安城中守軍狀態,恐怕不堪夜戰。”州泰心中憂慮,神色糾結。

司馬懿頷首不言。

長安城中守軍狀態不佳,是各種複雜因素混合作用的結果。

連戰連敗導致的士氣大喪,蜀軍兵逼長安導致的恐懼,夏侯楙這個草包對瘟疫處置不當導致的染疫與非戰鬥減員。

但這些東西都不重要了,不論長安守軍狀態如何,如今已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

“總要探出北麵立寨而守的蜀寇兵員幾何,戰力如何,才能決定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事到如今,司馬懿再也沒了一開始進入長安時的老神在在。

什麼“破之必矣”也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

一開始主動權明明在他,卻因為諸葛亮沒有直接自涇水出兵這最致命的一道幌子,導致他一再對諸葛亮產生誤判。

最終,在諸葛亮展現出不可思議的手段一夜破寨後,徹底失去先機。

如今嘛,司馬懿隻期待一件事。

就是諸葛亮把主力帶到了灞橋,長安以北三座營壘兵力空虛。

但理性卻在告訴他,這種可能性並不大。

一番目測加揣度,這三座營壘大概還有戰卒兩萬人。

長安戰卒同樣是兩萬人。

命狀態不佳的長安守卒去挑戰兵力相當、士氣正盛,且互為犄角的三座營壘,除了敗軍,幾乎不會產生第二種結果。

但正如他剛跟州泰所言,試探一番是必須的,萬一他猜錯了呢?萬一又是空寨計呢?

倘若試探出北麵三寨不足為慮,那麼明日就可以留部分人守長安,再派部分人切斷諸葛亮與三寨之間的聯係,主力則東進,與諸葛亮在灞水以西決勝負之戰。

如果諸葛亮不能攻過灞水的話。

若局勢真發展到這一步,那麼就陷入【蜀軍魏軍蜀軍魏軍】這種互相糾纏包夾的混戰了。

且不提司馬懿心中如何躁動,並沒有花半個時辰,長安城中守軍備戰已畢。

司馬懿將指揮權下放給州泰,命魏平、周當、賈栩諸將督毌丘儉、夏侯楙等人手下一萬五千部曲出戰。

軍令下達完畢,司馬懿親率五千戰卒守城,並坐鎮城頭,居高臨下觀察局勢。

長安城西北的橫門,正北的廚城門,東北角的洛城門全部打開。

一萬五千全副披掛的戰卒從長安城中魚貫而出,迅速越過漕渠,而後背水列陣。

兩刻鐘後,列陣完畢。

行軍的鼓點聲此起彼伏,響徹天地,魏軍士卒民夫大舉火把,浩浩蕩蕩往西北而去。

與此同時。

早已在魏軍打開城門時便已出寨列陣的漢軍,此刻也已在三座寨外擺好了陣勢。

魏軍列陣時雖沒表現出要打三座營寨中的哪一座。

但作為宿將,趙雲未曾動腦便已下意識判斷出,司馬懿一定會去攻長安西北角那座營壘。

不然呢?

長安城中一群敗軍潰卒,守城尚且力有不逮,遑論夜戰強攻?

若來進攻中間的渭橋寨或東北角的漕渠寨,直接就是三麵受敵,真敢這麼做,那麼大漢收複長安,或許就在今夜。

而往攻西北角那座由王平本部五千戰卒鎮守的營壘,既進退有據,也能實現圍點打援,相對而言也算是以逸待勞。

於是還不等司馬懿大軍移動,趙雲手下傅僉、馮虎、陽群三校尉便已得令,引六千甲士向八裡外那座營壘進發。

距王平營壘隻有三裡遠的渭橋寨前,揚武將軍鄧芝卻是得到了趙雲的將令,按兵不動。

兩軍還未交鋒,立於長安城頭的司馬懿就已經從漢軍的從容中,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息,隨即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他的本意是兵貴神速,直擊西北角那座最小的營壘,待另外兩座營壘援助未至前便成建製撤退。

可如今蜀軍三座營壘中的守軍全部出寨列陣,非但如此,東北角的蜀軍動作竟然比他還要快。

“阿父,一定要試探不可嗎?”

司馬師臉上呈現惴惴之色。

這段時間,他父親在與蜀軍或有形或無形的交鋒中處處被動,皆落下風,導致他父親在他心中的形象也變得不那麼高大威嚴了。

司馬懿沉默片刻,肅容相對:

“非試探不可。”

“為何?”司馬師不解。

“依兒之見,長安守軍皆懷懼意,人無戰心。

“不論是列陣還是行軍,都遠不如您手中荊豫大軍,甚至可以說有些散漫混亂。

“這樣一支軍隊,如何能夠夜戰?恐怕不少人連路都看不清吧?

“萬一蜀軍主力不在灞水,而在這三座營寨之中,這萬餘人豈不要大敗而歸?

“到時要不要放他們入寨?放的話,萬一蜀寇混入其中如何是好?

“不放的話,豈不要被蜀寇儘誅城外?”

司馬懿默然不語,繼續觀望。

雖然以火把多寡判斷軍隊規模很容易被迷惑,但司馬懿此刻相信自己的判斷。

出寨列陣的蜀軍,人數確係兩萬上下。

如果估算得不錯,那麼灞水畔的戰卒應有三萬上下。

而眼前的蜀軍不拒營守寨,反而主動出寨迎擊,他大概也能猜到,原因大概有二。

一個,是蜀軍對長安守軍的實力有所了解,全軍出寨列陣,有利於擴大戰果。

另一個,此處蜀軍大概沒有弓弩在此,若不出寨,那麼便可能會被大魏弓弩持續消耗。

弓弩是蜀軍克敵製勝的殺手鐧,既然此處無弓弩之利,那麼灞水畔那支蜀軍,確係主力無疑了。

想到這,司馬懿心中一亂。

若蜀軍連夜強攻,王昶不能撐住,那麼蜀軍便可能往新豐殺去。

到時,長安就真的無救了。

叫來一名親衛,司馬懿下令:

“命王昶派四千人回援新豐,再命文欽以三千騎為護衛,其餘人務必撐到明日天亮!”

其後又叫來一名親衛:“命陳圭、孫禮他們加速往長安趕來!”

城下,州泰沒有得到新的命令,繼續督諸將揮師西進。

兩刻鐘後,一萬五千魏軍抵達了蜀軍西北角營寨前。

兩軍既已出兵,便不能不戰。

夜戰的最大問題在於很難看見旗幟,隻能靠鼓聲指揮,而且夜盲症是普遍存在的,一個不慎就會對友軍造成傷害。

但接近十五,月朗風清,熊熊燃燒的篝火也為雙方提供了還算不錯的視野。

沒有絲毫遲滯與猶豫,兩軍俱是戰鼓狂擂。

魏軍一千弓手不過射了一箭,漢軍便已撲上前來,雙方瞬間糾纏廝殺在了一起。

長安爭奪戰的第一戰,就這麼平平無奇地打響。

蜀軍大概隻有兩個方陣,共四千餘人。

州泰沒有指揮一萬五千人全部押上,而是以三個方陣六千人的優勢兵力壓了上去。

另外安排六千人在東方列陣休息,等待蜀軍援軍趕至。

最後留三千人作為總預備隊。

謹重善守的王平雖兵微將寡,首當魏軍之衝,又被魏軍以優勢兵力包住,卻也根本不懼。

隻是從容指揮將士拉長戰線,使魏軍不能從側麵突破,戰陣雖薄,魏軍短時間內卻不能突破任何一點,漢軍戰線不退反進。

州泰見狀,又指揮一千預備隊驅趕四千隨軍民夫衝營燒寨。

但漢軍寨中仍有兩千餘戰卒,兩千餘民夫,見魏軍舉火而來,戰卒隨即提刀槍,守在僅有的一重壕溝鹿角後進行抵禦。

火把被魏軍民夫丟入寨中,寨中的守民立即提沙提水,又或以濕了水的毛毯四處滅火。

火根本沒燒起來,便被撲滅。

州泰見狀,知道燒寨之策不能成功,立即命衝寨之人後撤。

守在寨中的兩千漢軍隨即四處出擊,追逐潰敵,殺出百餘步,斬首二三百級後又退回寨中,繼續堅守。

雙方交戰不到兩刻鐘。

馮虎、傅僉、陽群率領的六千甲士抵達戰場。

幾通練綿不斷的戰鼓催動下,由六千甲士組成的三個平平無奇的方陣朝魏軍壓去。

魏平、周當、賈栩所督六千戰卒亦與漢軍甲士糾纏在一起。

馮虎本部千餘精銳自打與曹真一戰後,便在街亭閒置了幾乎兩個月。

隨後又不斷聽聞天子在關中連連取勝,一個個憋得眼都紅了,所謂聞戰則喜,人人請戰。

此刻終於得與魏寇真刀真槍再乾上一場,一個個簡直如猛虎下山,餓虎撲羊。

瞬間便將魏軍總長一裡半寬的三個方陣,從正中間撕開了一道百餘步寬的口子。

魏軍陣形登時出現一個凹陷部。

馮虎本部精銳並不選擇向左右撕裂陣形,而是繼續深挖猛攻。

“哈!”一身盆領重鎧身先士卒的馮虎猙獰大吼,提槍前突。

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一層又一層將魏軍軍陣削薄。

對麵,一名同樣身著盆領重鎧的夏侯楙心腹司馬,見身前最精銳百餘部曲不到一刻鐘時間便儘喪敵手,一時既懼且怒,又見身後便是州泰等人帶來的虎豹騎督戰隊,便隻能是含著淚大吼著有進無退。

人高馬大的馮虎隨即注意到這個身著盆領重鎧的敵將向他撲來,沒有絲毫猶豫,頃刻間便挺槍前衝,瞬息之間一槍猛刺,無比精準地砸在那員敵將麵上,槍頭自其人腦後探出一尺有餘,兜鍪整個被頂飛。

周圍魏軍登時大駭,膽寒而走,返身衝陣者開始出現。

且不提馮虎本部如何勇悍,此刻居於漢軍右翼的傅僉本部,攻勢同樣如同暴風驟雨。

先前困守陳倉時,王平與楊條共來解圍,他們未能與魏軍一戰。

隨後又在細柳營憋了一個多月,早已憋得是如饑似渴。

一時之間,暴虎馮河者戰不旋踵,抱頭鼠竄者膽裂不暇。

不過戰了一刻鐘時間,魏軍便已呈現出潰敗之頹勢。

長安城頭,司馬懿已經試探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見著魏軍已呈現大潰之勢,又見陳圭、孫禮等人已率大軍到了長安城西南角,便開始下令鳴金收兵。

又命州泰帶出去的人一直南退,不準進城,退到主力大軍接應為止。

親衛奔馳而出。

已經被打得近乎崩潰的州泰及魏平諸將很快收到將令。

最後三千預備隊終於在諸將親衛的督戰下頂上前去,掩護著先頭部隊且戰且撤。

殺紅了眼殺得興起的漢軍猛攻不止,魏軍不少人自然而然地開始自相踐踏,又不少人自然而然地丟盔棄甲而走。

半刻鐘後,出戰的魏軍退到了長安城西北角,漢軍也追殺到了長安城西北角,但陳圭、孫禮接應的部隊仍有三四裡。

漢軍戰鼓不息,追殺不止。

沒有一人貪戰功,割首級。

隻是一味追殺。

長安就在眼前,所有漢軍的戰意被放大到了極致。

一隻烏鴉自西向東從戰場上空掠過,耳邊鼓聲隆隆,金鐵鏗鏘,喊殺之聲震天,俯首一看,卻見滔天的火光之下,自相殘殺的人類你進我退,你斫我砍。

似是感受到血腥氣衝天而上,它哇哇叫了兩聲後振翅高飛。

一根黑羽自它身上脫落,隨風飄搖而下,最後覆在一具屍體染血的麵頰之上,又被一陣風刮起,不知飛何處去了。

烏鴉繼續東飛,沒多久又看到另一群人類正靜靜地隔河相望。

落在一株被燒成黑炭的枯柳上休息,歪著腦袋,饒有興致地觀察人類即將為它上演的節目。

“咚——”

“咚——”

“咚——”

片刻後,連綿不斷的鼓聲突然響徹夜空,將這隻烏鴉驚得飛起。

撲棱了幾下翅膀後才又重新落回枯枝之上,歪著腦袋看著。

而隨著這陣戰鼓響起,灞水西畔分列九陣的三萬漢軍,幾乎是同一時間行動了起來。

長寬三丈的竹橋,被輔卒從岸邊推入灞水當中。

善水的蜀人跳入灞水,迅速將竹橋兩端的榫卯結構對合,又以麻繩纏之。

三丈。

六丈。

九丈。

幾乎幾十個呼吸的時間,便已有一小段浮橋搭建成功,占據了十分之一的河麵。

同樣的場景,同時發生在十裡內的八段水水域上。

又不過一刻鐘多點的時間。

漢軍的竹橋便已成功搭到了灞水中間。

竹橋之上,六千餘張元戎弩、角弩,六千多張角弓前赴後繼,不斷輪換,朝著灞水對岸的魏軍無情地傾泄火力,完全呈碾壓之勢。

渭水對岸,王昶、牛金諸將已被這一幕幕驚得愕然不已。

郝昭率領四千人離開後,他們餘下不過六千餘戰卒,守這座石橋便安排了三千有餘。

其餘三千二百戰卒加上三千民夫,則平均分布,間隔著安排在了十裡水域內的四處。

本想著蜀軍至多不過造三四座浮橋,其餘都是幌子。

到時看蜀軍往何處搭橋,往何處進攻,便往何處支援。

誰曾想蜀軍竟能處處搭橋,處處進攻?!

他們手中弓弩不過兩千張,怎麼可能防得住?!

而灞水石橋之上,魏延同樣指揮著精銳部曲,對守橋的三千魏軍發動了最猛烈的攻勢。

王昶頭腦已經全亂,一時竟不知是繼續做無用的阻撓,還是趁蜀軍未及渡河,棄地而走,回灞陵城保存實力。

然而事情很快就出離了他的掌控,不等他做出決斷,便已有部分將士因頂不住蜀軍火力,又恐懼蜀軍成功渡河後逃無可逃,直接棄陣往灞陵城逃去了。

好在王昶平素善養士卒,威望還是有些。

不少將士雖棄地而走,卻是來到了灞橋,與王昶呆在了一起。

王昶趁著漢軍浮橋仍在搭建的最後當口,繼續在石橋上作著頑強的抵抗。

半個多時辰過去。

前方已無敵阻撓的兩部漢軍成功搭建了兩座浮橋,率先登陸。

待集結夠三千人馬後,二話不說便朝著仍在灞橋上阻擊的魏軍殺去。

後續人馬不斷渡河,不斷在河畔集結,卻是在集結了四千人馬之後,徑直殺向新豐。

半個時辰過去,漢軍全部渡過灞水。

王昶、牛金諸將帶著仍堅守陣地的兩千餘人逃往灞陵。

長安。

又在漢軍手上吃了一場敗仗的司馬懿立於城頭,望著徐徐退去的漢軍沉默不語。

王昶一員親兵前來報信。

“驃騎將軍不好了!

“蜀寇已成功渡過灞水,往新豐方向去了!

“王揚烈已退入灞陵城中!”

“什……什麼?”司馬懿聞罷先是一愣,喃喃自語般,隨即竟覺背後一寒。

“怎麼…怎麼會這麼快?”司馬師亦是如喪考妣,而司馬昭驚嚇更甚,就連身體都開始發顫。

另一邊,毌丘儉、夏侯楙、秦朗諸將概莫如是。

s:竹車橋具體是什麼構造,就跟木牛流馬一樣沒有流傳下來,但曆史上武功水暴漲,把孟琰隔絕在了武功水東麵,司馬懿趁機圍攻孟琰,丞相遂搭竹車橋,在橋上以弩射敵,迅速渡過了暴漲的武功水,擊退了司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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