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七娘一直都在不著痕跡的觀察韓攸寧,韓攸寧又何嘗沒有關注這位鄭家貴女?
要知道,鄭七娘作為鄭太後的親侄女兒,楊複禮進宮幾個月,鄭七娘就被接進宮來幾個月。
鄭家打得什麼主意,不能說“路人皆知”,也差不許多。
韓攸寧作為皇後,楊複禮的妻子,對於鄭家“挖牆腳”的企圖,更是心知肚明。
但,韓攸寧並沒有單純的、直接的把鄭七娘當成情敵來看待。
更不會武斷的認為她是什麼心機女。
鄭七娘可不是小說裡為愛癡狂的惡毒女配,因為虛無縹緲的愛,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可是鄭氏家族精心培養出來的“皇後”,從小學習的就是宮鬥權謀,就是如何母儀天下。
在鄭七娘看來,權利、家族遠遠超過所謂愛情。
之前,韓攸寧見過鄭七娘幾次,也都有過一定的觀察。
但,今日鄭七娘給她的感覺明顯就不同了——
過去,鄭七娘對楊複禮還是有幾分“羞澀”與傾慕的。
這表明,不管鄭七娘心裡愛與不愛,她都試圖把楊複禮當成夫君來攻略。
今日,韓攸寧驚奇的發現,鄭七娘對於自己的關注,竟超過了楊複禮。
這是不是表明,鄭七娘已經意識到楊複禮難以攻略,她準備放棄與自己“爭奪”後位?
不知為何,韓攸寧也並沒有與鄭七娘有太多的接觸,算不得多麼了解她。
可韓攸寧就是有這樣的猜想。
“……皇帝既然已經考慮周全,又何須來問我這個老嫗?”
鄭太後這邊已經跟楊複禮“圖窮匕見”了。
沒辦法,鄭太後所能想出的所有漏洞,楊複禮居然都有辦法填補。
由此可以證明,楊複禮不是腦袋一熱、突發奇想的要放歸宮女。
他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將所有的細節,全都斟酌周到。
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讓鄭太後終於意識到:
楊複禮絕不是他表現出來的無賴、沒規矩,規矩、禮法、道理甚至是《大雍律》,他都懂。
他甚至都能融會貫通,完美運用。
市井小混混,不過是楊複禮的一層偽裝。
更是他與朝臣、與太後等世家爭鬥時的一層鎧甲。
這樣的人,如水一般,從無定形。
流氓與君子之間,可以隨意切換。
體統、體麵,對於楊複禮來說,遠遠不如利益來得更重要。
這樣的人,非常可怕。
【那又如何?治大國如烹小鮮,不是小混混耍些流氓手段就能做成的。】
鄭太後發現了楊複禮的“真麵目”,羞憤的同時,也迅速的切換了心態。
【前朝後宮都不是市井,過去是沒有看穿你的小把戲,這才讓你屢屢得逞。】
【如今,哀家明白了你的套路,自然也就有辦法應對。】
【尤其是朝堂之上,可不是你耍無賴、胡攪蠻纏就能立足的。】
實力才是第一位的。
任何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都隻是笑話。
好!
你要放歸宮女,那就放歸。
真正的爭鬥,並不在後宮這方寸之地,而是偌大的廟堂。
鄭太後臉上冷笑連連,心裡則發著狠。
在她看來,自己是“抓大放小”,要與楊複禮在真正的戰場進行角逐。
而她的親侄女,鄭七娘卻並不這麼認為——
這一輪的較量,姑母又輸了。
後宮的幾千宮婢一旦被放歸,新君楊複禮仁愛、慈善之名定會傳遍天下。
鄭太後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她再不能靠著這些宮婢監控、掣肘新君。
後宮,已經一步步脫離鄭太後的掌控啊。
至於朝堂——
楊複禮應該也有應對。
姑母總說楊複禮是市井混混,無知、粗鄙。
姑母卻忘了,楊複禮的先生是曆經三朝的老太傅。
楊複禮這個雍王,更是在封地就藩了兩年。
兩年時間,不長,也不短。
鄭七娘覺得,這兩年裡,足夠一個市井無賴成長為合格(甚至是卓越)的上位者。
低下頭,垂下眼瞼,鄭七娘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收緊:依靠姑母,恐怕是不成了。
從韓皇後手裡,搶過這皇後之位,就目前幾年來說,也是不太可能。
未來或許可以。
但,再過幾年,她鄭七娘也錯過了嫁人的花期啊。
當然,鄭家不缺女兒,不說堂房、旁支,單單是鄭七娘就有好幾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還有她一母同胞的幼妹,今年剛八、九歲,若是過個六七年,皇後年老色衰,皇帝被權利、美色等迷失本心,帝後疏遠、甚至反目,幼妹就是最合適的繼後人選。
一如鄭家的上一輩——
鄭太後並不是鄭七娘唯一的姑母。
鄭太後當年也不是鄭家培養的首選。
隻是,先帝忌憚世家,刻意讓鄭氏女落選,選擇了勳貴出身的元後。
那位鄭氏女就是鄭七娘的大姑母,比鄭太後這個小姑母年長十六七歲呢。
同為鄭氏女,大姑母落選,嫁給了同為一等世家的王氏。
小姑母卻成了繼後,母儀天下。
不是說小姑母就比大姑母優秀,而是小姑母“年紀相當”。
過個幾年,楊複禮“需要”繼後了,鄭家亦會有“年紀相當”的女郎。
但,卻不是她鄭七娘。
鄭七娘確實渴望權利、重視家族,可她最看重的始終都是自己。
她不會為了家族而無故犧牲。
帝後如今感情和睦,鄭七娘無法放棄尊嚴與驕傲的做出勾引之事。
可她又不想就此沉寂,像大姑母那般,名份上是當家主母,實在是被困在內宅之內,圍著一個男人,鬥啊鬥。
她要走出去,進入到權力中心,指點江山……
她無法複刻小姑母的路線,利用皇帝來實現自己的野心。
其他的路呢?
除了皇帝,是否還有讓她實現青雲誌的貴人?
……
楊複禮在放歸宮女這件事上,大獲全勝。
鄭太後嘴裡陰陽怪氣,實在就是在無能泄憤。
她根本無法阻止楊複禮放歸宮女的“仁政”。
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苦心經營十幾年的後宮人脈網絡,被楊複禮的一記重錘打得七零八落。
楊複禮在某些事上,絕對有著“市井無賴”的本色——錙銖必較,睚眥必報。
打擊鄭太後的同時,楊複禮還不忘一再強調:
“多虧有嚴嬤嬤,若不是她,朕還想不到要放歸宮人!”
楊複禮堂堂一個君王,不能直接對一個老奴出手。
但,嚴嬤嬤試圖養歪他的阿昭,關鍵是在教養過程中,居然還敢打阿昭,楊複禮絕對不能忍。
“我不殺她,卻也不會讓她‘自生自滅’。”
自生自滅說得好聽,其實還不是放了對方?
楊複禮要的是“狗咬狗”。
果然,楊複禮和韓攸寧前腳出了大明宮,後腳大明宮就傳出消息——
嚴嬤嬤冒犯了太後,被太後杖四十,趕出了皇宮。
嚴嬤嬤竟是連“放歸”都沒有等到,就被打得奄奄一息,一卷破席,丟到了亂葬崗。
龍歲歲:……厲害!厲害啊!
不隻是女主娘厲害到近乎萬能,皇帝爹也是借刀殺人的大腹黑啊。
有這麼厲害的父母,龍歲歲再一次確定,她可以躺平,當個快樂的穿二代、啃老族。
然鵝——
“阿昭,醒醒,阿父該上朝了!”
帝後回來了,夫妻都在兩儀殿後的甘露殿安寢、生活。
龍歲歲這個三歲的小豆丁,也被接進了甘露殿與父母一起。
不過,隻是日常吃飯、學習、休閒等時間共處,到了晚上,龍歲歲還是要被乳母、宮女等抱去偏殿。
三歲了,是個大孩子了呢,自然不用跟父母一起睡。
對此,龍歲歲倒是十分能夠接受。
隻是,大早上的,人家睡得正是香甜,怎麼還有人擾人好夢?
龍歲歲被叫醒,小肉拳頭,對著兩隻眼睛就是揉啊揉。
睡眼惺忪間,龍歲歲視線中的那道身影慢慢清晰:“阿母!!”
你還是我親娘嘛!
大早上的,哦不,不是大早上。
龍歲歲迷迷糊糊間,朝著窗外看了眼,還黑漆漆的呢。
這,分明就是淩晨。
淩晨三點?還是四點?
就要把一個三歲的孩子從舒適的被窩裡拖出來,人乾事?
龍歲歲肉嘟嘟的小臉上,有迷茫,更有著些許悲憤,“阿父要上朝?”關我屁事啊。
我是能伺候皇帝爹吃飯,還是能夠幫他盛菜盛飯?
“阿父上朝,我們也要去啊!”
韓攸寧忍著笑,柔聲說著。
她發現,自家小閨女的麵部表情是真的多。
心裡有個什麼想法,全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
唔,就像是幾年前,在街頭遇到的那個小混混。
看著精明,還頗有點兒虛張聲勢,其實就是小狼狗,奶凶奶凶,一眼就能看到底!
“我們也去?”
龍歲歲瞪大眼睛。
她沒有聽錯吧。
我們?
我和女主娘?
那個,阿母,你確定這不是在做夢?
我和你都是女子啊。
這朝堂之上,哪裡有女子立足的地方?
那些朝臣見到皇後、公主出現在大朝會上,還不當場把太極殿的屋頂給吵翻了?
“對!我與你阿父一起上朝,你呢,就在一旁坐著。”
既然要決定對女兒言傳身教,那就從上朝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