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國公從京城送來的聘禮到了,顏、衛兩家的聯姻正式達成。
半個月後,一直病懨懨,靠著一口氣撐著的顏母終於放心的閉上了眼睛。
在她臨終之前,龍歲歲和顏安都跪在她的榻前。
“阿平,一定要、要好好的,要照顧好阿安。”
這一次,顏母隻想著一雙兒女好,沒有再次強調什麼顏氏傲骨。
或者,在她看來,自己這個把顏氏女嫁入寒門土鱉的婦人,已然成了顏氏的罪人,早就沒有資格再去維護顏家的清名。
看到顏母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死氣與頹廢,龍歲歲便有些不忍。
她知道這個女人的掙紮,也知道她的心結。
“阿母!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好自己,教養好阿弟。”
“還有顏氏,您也放心,我定會複興顏氏,讓它重現祖輩的榮光。”
“顏氏複興了,阿弟也能支撐起顏氏的門庭,而阿母您,就是顏氏中興的功臣!”
龍歲歲看著顏母的眼睛,緩緩的說道。
“功臣?”
顏母那雙如死灰的眼眸中迸射出光芒,但很快,又湮滅了。
她知道,她不是!
她敗壞了顏氏的清名,她、她——
“對!阿母,您就是顏家的功臣。”
“您撫育我與阿弟,為我顏家留下了最後一條根。”
“我會為您立書著說,我會請大儒、名士為您刻碑立傳,您的功績,將會永遠的鐫刻在顏氏祠堂,每一個顏氏後人,祭拜先祖的時候,都會先看到您的功績!”
龍歲歲無比堅定。
都說曆史是勝利者寫就的,而勝利者,首先就是要活下來。
龍歲歲沒有誇大顏母的功績,她的這一步退讓,給顏家弄來了一個最好的庇護者。
有了衛氏,顏家才能在雷縣立足。
才給了顏家的這一雙兒女成長、強大的時間。
顏平、顏安活下來了,才能夠傳承顏氏,才能夠振興家族!
寧肯自己背負罵名,也要護得兒女周全的顏母,便是最大的功臣!
“立書著說?刻碑立傳?”
顏母的眼底再次閃現亮光,她蒼白的絲毫沒有血色的臉上,更是陡然布滿潮紅,“真的?我、我——”
不是顏家的罪人,而是、功臣?
“真的!阿母,我顏氏阿平發誓,我定不會讓您背負罵名。我定會讓您名揚天下,成為一代賢婦。”
不敢說名垂青史,畢竟曆史對於女子是苛刻的。
但,龍歲歲可以宣揚顏母的賢良、忠貞、慈愛、堅守,本朝若是撰寫《列女傳》,龍歲歲也會想方設法的把顏母的故事添加進去。
至於“賣婚”,嗬嗬,人嘴兩張皮,正反都有理,端看怎麼營銷。
同樣的一件事,可以強調“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的骨氣,也可以強調“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的隱忍。
霸王過江東是對的,不過江東也是對的。
都有可以宣揚的點,前者重在計謀,後者重在氣節。
所謂“賣婚”,也是如此。
顏母就是過於執著,近乎偏執,才會讓自己如此的痛苦、糾結。
或許,顏家一家三口死絕之後,會有後人稱讚顏氏傲骨。
但,這也隻是或許。真相究竟如何,隻能全憑彆人的一張嘴。
還是好好活著,自己來書寫這段過往。
隻要成功了,隻要顏家重新富貴了,曾經的“自甘下賤”,也不過是一種策略罷了。
還是那句話,隻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若是死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好!好哇!”
顏母定定的看著女兒,在女兒明亮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知道,女兒沒有騙自己。
顏母為兒女安排好了未來,隻剩下一個心結,那就是她怕自己成為顏家的罪人。
而現在,她的女兒,她的好阿平,信誓旦旦、言之鑿鑿的告訴她:不!阿母!你不是!你是顏家的大功臣!
死而無憾了啊!
半夜,顏母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嘴邊還噙著欣慰的笑。
……
顏家大喪,作為殷勤的衛家,自是傾儘全力的幫忙。
衛贇這個女婿,更是忙前忙後,將顏家的事兒全都擔了起來。
衛家在雷縣就是地頭蛇,衛家重視顏家,雷縣上下也就都動了起來。
就連河東的刺史等,也都收到消息,紛紛派人前來吊唁。
顏家的農家院,一片縞素。
數十名僧和道,齊齊誦念經文。
到了出殯那一日,送葬的人,更是排成了綿延不絕的長隊。
顏母,風光大葬。
這場葬禮,近幾年內,在雷縣,乃至在河東,都是最隆重的。
龍歲歲利用自己賺到的錢,找了玄門中人,在城外選中了一個風水不錯的地方,重金買下,充作顏氏墳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