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
日頭正盛。
新任知府錢大人並未在府衙執勤,而是隨便找了個借口回內宅歇息。
“老爺!”
偏房秦氏拿來一盒珍珠,取出一粒放在手心把玩,眼中滿是得意:
“您看這珍珠,這麼大、這麼圓,放在京城怎麼也值上百兩銀子。”
“二姐當初還勸我不要跟著您過來,說越城這等偏遠地方來了也隻能受苦,幸虧我沒聽她的,不然哪能享有現在這般的福氣。”
“她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錢大人麵露不屑:
“珍珠這東西在京城是稀罕物,在這海邊不過尋常,品相不好白給都不要。”
“等過幾天,第二批銀子送過來,你想要什麼好東西為夫都給你買!”
“真的?”秦氏雙眼發亮,遲疑了一下方道:
“他們會給嗎?”
“他們敢不給!”錢大人兩眼一瞪:
“這是朝廷要的錢,不給就是違抗朝廷旨意,是盜匪、叛逆之流,到時候本大人下令直接查封他們的家產。”
“老爺說的是。”秦氏笑道:
“上次的幾萬兩銀子都給了,這次要的比上次還少,沒道理不給。”
說著嘖嘖稱讚:
“果然還是做官好,三年官知府、十萬雪花銀,什麼買賣也比不了做官。”
“這話不假!”錢大人大笑:
“不過做好官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若非本老爺後麵有人,也不敢如此肆無忌憚……”
“有人?”秦氏美眸眨動:
“您說的是要繼承大統的那位?”
“噓……”錢大人麵色一肅:
“慎言!”
“妾身懂得。”秦氏手托下巴,道:
“銀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就怕那些人狗急跳牆,上次要的錢就有些不情願,聽說布行的會首很厲害?”
“哼!”錢大人輕哼:
“一個年輕人,就算有些武藝又能厲害到哪裡去,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倒是此人排場夠大,本老爺上任那麼久,他一次登門拜訪都沒有過……”
“不過你放心!”
他安慰道:
“萬彩布行不是姓朱的一家獨大,而且最近江湖上像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幾日前就已經離開越城去了那坪山。”
“那就好。”秦氏鬆了口氣:
“老爺千金之軀,沒必要與那種人……”
“噗!”
她話音未落,一柄飛刀不知從何處出現,直接劃開了錢大人咽喉。
滾燙的鮮血從那裂開的脖頸噴湧而出,緊接著秦氏淒厲的叫聲響起。
“唰!”
又是一柄飛刀射來,叫聲戛然而止。
清晨。
霧氣朦朧。
一葉扁舟蕩開平靜的水麵,滑入坪山腳下的雲瀾湖。
朱居背負雙手立於船首,身上衣衫迎風鼓蕩,抬首看向隱於霧氣中的山巒。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一個熟悉的蒼老、沙啞之聲從前方傳來,透著股濃濃的疲倦與身不由己:
“夜闌風靜縠紋平。”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朱居聞聲看去,語聲平緩道:
“前輩既然明白身在局中得不了逍遙的道理,何不後退一步,求個自在?”
“說易行難。”丈許來長的破舊漁船悄無聲息出現在濃霧之中,一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老者盤坐船尾垂釣: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騎鯨客!
破限大宗師牧北庭!
對於對方出現在這裡,朱居並沒有感到意外,反而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前輩等了這麼久才來尋我,看來是要阻我去那坪山一觀兩大破限高手的對決?”
“不錯。”牧北庭一抖魚竿,一條湖魚被他釣出甩進魚簍,點頭道:
“朱會首,能否回去?”
“哈哈……”朱居朗笑:
“前輩莫不是怕了?”
以對方的實力、聲望,還有上一次的遭遇,若非沒有把握豈會如此客氣?
讓他回去?
上次早就已經動手!
現在則是先來一場莫名感懷,再開口相勸,絲毫沒有此前相逢的霸氣。
“……”牧北庭眼神悠悠:
“知道我在追殺你,朱會首依舊敢於露麵,想來你早就已經成為破限。”
“不錯。”朱居點頭:
“可惜,朱某一直未能等到前輩,直到現在。前輩莫非就是赤血教三都護法中最神秘的那位?”
目前看,隻有赤血教的人有理由阻止他上坪山。
牧北庭與他交過手,也很清楚他一旦成為破限大宗師,會有多強。
極有可能改變山上的局勢!
所以,
牧北庭就算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對手,為了執行‘任務’也不得不來。
“事到如今,是與不是又有何關係?”
收起魚竿,他緩緩站起:
“老朽漁民出身,年幼時僥幸服食海中奇珍改了體質,其後加入三河幫打拚,期間不知經曆了多少生死,起起伏伏數十年,方有今朝。”
“前輩的經曆,朱某早有耳聞。”朱居拱手:
“底層出身,成一代奇人,朱某佩服。”
“哈哈……”牧北庭大笑:
“朱會首一身貴氣,是不會懂得我這種人的,天下動蕩、生民多艱,唯有改天換地才能夠得見新顏。”
“我絕不會讓人影響山上的決鬥!”
“轟!”
他話音未落,腳下漁船已是轟然炸裂,一道身影借力騰空擊掌襲來。
滄海遊龍!
破限大宗師的肉身堪比千錘百煉的精鐵,隨手一掌都能震碎山石。
此時全力以赴,也讓朱居身形微沉。
“來得好!”
他腳尖輕點,力道看似不大,整個人卻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迎了上去。
赤血神爪!
混元鐵手!
兩大絕技在他手中隨心所欲變換,時而為爪、時而為掌,時而為拳。
鐵線拳!
“彭!”
伴隨著一聲悶響,牧北庭仰天倒飛。
若是言景福見到自家鐵線拳擊飛一位破限大宗師,怕是能驚呼出聲,直叫三生有幸。
“好強的力量!”
牧北庭落在水麵木板之上,沉重的身體竟然隻是讓木板微微下沉,口中喝道:
“未曾破限就能與我正麵相抗,破限之後,老朽已經不是朱會首對手。”
“幸好……”
“戰場是這裡!”
“嘩!”
伴隨著氣勁奔湧,他身周湖水陡然上揚,彙成一股水柱衝向朱居。
外縛獅子印!
這是佛門的功夫,能夠利用手印彙聚體內氣血,也能把散亂水流聚成一條直線。
“散手、雜家、佛門,前輩手段有夠雜的。”
朱居低喝,身形逆勢前衝。
道道掌影紛遝而出,甚至因為速度過快而引出破空尖嘯,瞬間轟散來襲水流。
鐵樹銀花!
漫天掌影籠罩對手周身,鎖死任何可以閃避的方位,最後陡然一聚。
萬仞歸一!
陡然。
破空尖嘯消失不見,激蕩勁氣也悄然無蹤,而牧北庭的麵色則是一沉。
“轟!”
雙掌當空對撞,下方水流炸開,朱居輕飄飄後退,皺眉看向水麵。
幾縷血水漂浮在水麵上,證明牧北庭在剛才的對撞中受了傷。
但,
這並不代表結束。
牧北庭專門選擇此處作為戰場,自然有他的目的,他可是漁民出身,精通水性。
水戰,
最為擅長!
…………
坪山。
山巔。
葉流雲腰懸長劍,一步步踏上石台。
此時的他早已不複曾經的風流倜儻,長發散落、蒼髯如戟,就連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爛爛,不知多久沒有更換,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幾歲。
唯有一股充滿殺伐之意的劍氣直衝雲霄,讓人望之側目。
“葉流雲!”
獨孤無妄身著血紅披風,高大魁梧的身材宛如巨熊,聞聲轉首過來:
“不錯!”
“江湖年輕一輩,總算有一個能看得過去的人物。”
他聲音平緩,看似尋常,但幾十米開外的武林中人卻是各個麵上變色。
“血神功!”
“小心,閉上雙耳,他的聲音能夠刺激氣血運轉,乃至控製血液炸裂心臟。”
“後退!後退!”
……
遠在幾十米開外的人都如此驚懼,直麵獨孤無妄的葉流雲卻是麵色不改。
“赤血教……”
“當誅!”
“錚!”
長劍出鞘,直指獨孤無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