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霜依靠在床頭,長發披散、麵色蒼白,曾經炯炯有神的雙眼滿布血絲,渾身上下帶著種柔弱的破碎感。
貼身丫鬟珠兒手足無措守在一旁,見到朱居不由鬆了口氣。
“少爺!”
“您快勸勸小姐,她已經一日一夜滴水未進,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朱居聞言皺眉,揮了揮手:
“去熬碗肉粥。”
“是。”
“姐。”
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朱居低聲開口:
“怎麼了?”
“不吃不喝怎麼行,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年前的時候,朱霜來信中就提到自己已經懷孕,現如今更是顯懷。
“弟弟……”
抬起頭,朱霜眼泛淚水、哽咽開口:
“我不想繼續跟盧蒲過了。”
嗯?
朱居麵色大變,站起怒道:
“他怎麼了,莫非以為老爺子不在了就能欺負人,我這就去找他!”
“他……”朱霜哭道:
“他要再娶!”
“再娶?”朱居皺眉:
“你們感情一直很好,如果隻是納妾的話……姐姐好像主動提過。”
一生一世一雙人說起來美好,實則在這個社會不太現實,尤其是對有錢有勢的人來說。
盧蒲年輕的時候還好說,關係、家事簡單,現如今隨著他的地位提升,來往越來越多、財富越積越厚,朱霜一個人已經有些忙不過來。
此時納妾也很正常。
甚至朱霜自己就提過,幫盧蒲物色妾室,找個女人幫著她打理家務。
妻妾地位並不相等。
妾室若是沒有誕下子嗣,地位比仆人高不了多少,這都是大戶人家常例。
不過通常而言,想要納妾也要等正妻有了兒子再說,不然恐有麻煩。
“再娶?”
朱居開口:
“娶的是誰?誰家的女兒?”
“萬文茵。”朱霜抽了抽鼻子,哭道:
“萬副堂主的女兒,我以前待她如親妹妹疼愛,想不到……她竟然搶我丈夫。”
朱居眉頭緊皺:“萬副堂主同意?”
三分堂一位堂主、兩位副堂主,每一位都是河間府權勢滔天的大人物。
娶他們的女兒,無疑能一步登天。
同樣。
這等人物豈會讓自己的女兒給人做妾?就算是平妻、二房也不可能。
“唔……”朱霜大哭:
“萬前輩不同意,那小賤人就一直哭鬨,說是不同意就上吊自殺。”
?
朱居腦海裡浮現盧蒲那又矮又胖又醜的模樣,心中十萬個不理解。
“那萬文茵很醜?”
“倒也不醜。”朱霜撇嘴:
“不過肯定不如我。”
朱居心中了然,這種情況都說不出來違心的話,那就是很漂亮了。
可……
為什麼?
盧蒲的相貌距離俊美差了十萬八千裡,也並非能說會道,怎麼就能讓佳人青睞?
先是朱霜,又是萬文茵。
想來萬副堂主同樣無法理解。
“唉!”
歎了口氣,見粥已經做好,朱居開口勸道:
“先喝點粥暖暖身子,也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不能因為彆人做了錯事折磨自己。”
“姐夫那邊……”
“我去問問。”
“嗯。”見到朱居,心中有了依靠,朱霜雖然依舊愁苦,倒也慢慢有了胃口。
…………
沒等朱居出門,盧蒲已經從河間府趕來,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也知道來時匆忙。
“滾!”
“我不想見你,給我滾開!”
“咣當……”
房門關閉,碰了一鼻子灰的盧蒲麵色尷尬站在門前,一臉的無助。
“姐夫。”
朱居歎了口氣:
“喝一杯。”
“好。”
石亭下。
盧蒲一聲不吭,隻是一杯接著一杯往肚子裡灌酒,滿臉愁容無法訴說。
“姐夫。”
朱居端起酒壺給他滿上,道:
“我姐認識你的時候,你好像還在三分堂一個小堂口跟人跑腿做事。”
“是。”盧蒲點頭:
“那時候的我一無是處,甚至就連習武需要買藥材都靠你姐姐資助。”
“好在姐夫沒有讓人失望,年紀輕輕就入勁圓滿,更是蘊養出內氣。”朱居開口:
“老爺子也從一開始的堅決反對到鬆了口。”
“……”盧蒲表情複雜:
“沒有你姐姐、沒有老爺子的資助,盧某不會有今天,這我知道。”
“但你也應該清楚,這件事我沒有辦法拒絕。”
“為什麼?”朱居冷聲道:
“你當然可以拒絕!”
“朱居。”盧蒲起身,朝著遠方看去,眼神複雜: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男人要有自己的事業,要一直往上走。”
“我不否認娶了文茵後萬副堂主對我的幫助,但我同樣可以對霜兒承諾,絕不負她!”
“嗬……”朱居冷笑:
“我姐曾說過,你答應過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老爺子在的時候,你從沒提過再娶,現如今不過是欺我朱家無人。”
“絕對沒有!”盧蒲麵色凝重:
“我可以對天發誓,盧某人從未做過對不起霜兒的事,至於文茵……”
“沒人敢拒絕萬副堂主,如果我敢說不娶,明天你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
“是嗎?”朱居開口:
“既然如此,那就和離吧,沒有你我一樣能夠照顧好姐姐。”
“你這是說的什麼胡話!”盧蒲大怒:
“這不可能!”
“我與霜兒相愛多年,她還懷有身孕,如果棄她而去那我還是人嗎?”
“朱居!”
他肅聲開口:
“你也是男人,應該很清楚男人在外麵有多不容易,你該幫我說服你姐姐。”
“我每天在外打拚,隨時都有可能見不到第二天的陽光,還要照顧家裡人情緒,方方麵麵都要處理到位,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盧蒲!”朱居看著他,慢聲道:
“你很不容易,但你除了家庭還有事業、還有朋友,你不高興可以找人喝酒、不開心可以約人打架,你很清楚自己有什麼想要什麼,你的生活是有很多不順但也可以過的很充實。”
“但……”
“我姐不同!”
他深吸一口氣,肅聲開口:
“我姐什麼都沒有,隻有你,她受了委屈沒辦法跟你一樣找地方發泄,家庭是一個女人的一切,你現在違背了當初的承諾、破壞了她的一切。”
“和離!”
“除了和離,我想不出另外的辦法。”
盧蒲表情僵硬。
兩天後。
河間府。
朱霜牽著朱居的手,走在山間小道上。
“弟弟長大了。”
朱霜眼神複雜,音帶感慨:
“家庭是一個女人的一切,能說出這種話,誰家女兒嫁給你一定很幸福。”
“對了。”
“你還記得小時候娘給你說過的娃娃親嗎?”
“姐。”朱居抬手,打斷她的話頭: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一位前輩的住處。”朱霜收回視線,朝著山頂看去,笑道:
“他是爹爹的老朋友。”
這隻是一座矮山,山上灌木稀疏,在幾棵大樹下有著一座簡陋籬笆院。
“葉前輩!”
“朱家的丫頭?”木屋裡傳來嘶啞聲音:
“讓他進來吧。”
“快去。”朱霜示意:
“陪葉前輩說會話,我在山下等你。”
“好。”
朱居應是,走進籬笆院推開房門,數十平的空曠房間裡端坐一位老者。
老者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身材極其魁梧,體型比申虎還要壯上一圈。
“老夫葉崇山,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吧?”
葉崇山?
朱居眼神微動,抱拳拱手:
“鐵拳葉老前輩,久仰大名。”
在三分堂老一輩當中,有一拳、一掌兩位齊名高手,掌即朱家老爺子的混元鐵手,拳指鐵拳葉崇山。
同時。
葉崇山修煉的就是十三橫煉,盧蒲給的外練五重也是來自此人之手。
他有些了解朱霜為何帶自己來這裡了。
“嗬……”
葉崇山輕笑,視線上下掃過,點了點頭道:
“不到一年的時間,把十三橫煉修至筋骨境,就算有以前打的基礎,也算不差了。”
“真是想不到,老朱那家夥的兒子竟然適合修煉硬功?”
他輕輕搖頭,表情數變。
“過來!”
“是。”
“聽說你懂醫術?”
“略懂。”
“那就幫我把一下脈!”
“是。”
葉崇山挽起袖子,把手臂隨意放在桌上,任由朱居扣住自己的脈門。
嗯?
對方雄渾有力的脈象,卻讓朱居眉頭緊皺。
“怎麼樣?”
葉崇山大笑:
“嚇到了?”
“是。”朱居緩緩點頭:
“前輩脈象看似有力,實則力衰而竭,這是……壽不久矣的征兆。”
“有些本事。”葉崇山讚了一句,歎道:
“這就是修煉硬功的後果,我的身體有的地方堅如磐石,有的地方則已成肉糜。”
說著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肉眼可見,肌肉堪比鐵疙瘩,而筋膜位置卻是按下去就是一個淺坑,許久才慢慢恢複。
“硬功難練,練不到家害人害己,十有八九安享不了晚年。”
葉崇山悶聲開口:
“我已經算是沒走什麼岔路,依舊落得如此下場,你確定要跟我學硬功?”
人體極其複雜,傷筋動骨就需一百天,而硬功則需以勁力不停淬煉肉身,稍有不慎就會因此受傷,再加上修煉硬功免不了要與人動手,且大多是硬碰硬,到了晚年難免一身病痛。
不過……
朱居深吸一口氣。
“我願意!”
“好!”
葉崇山哈哈大笑:
“既然你想學,那我就教,我倒要看看老朱的兒子能把十三橫煉修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