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確實沒有停,陳默也是這麼乾的。
可是,當他背上沉重的背包,朝前還沒走幾步呢。
陳默就發現,有不少老兵大腿的根部,都出現大片的血跡。
把褲子都給染成了黑紅色。
一個個走路的姿態都變得有些外八,那副模樣光是看著都痛苦。
陳默有些奇怪,他下意識的低頭看看自己,右腿褲子上倒是一切正常。
可左腿同樣血跡斑斑。
這剛才沒注意還好。
自從發現自己腿上也有血跡後。
陳默那是越走,越覺得衣服磨人,尤其是磨到傷口時,又癢又痛,彆提多特麼難受了。
剛才路過雷區時,由於太累,竟然一直沒注意。
右腿之所以沒被磨破。
那是因為在爬繩橫渡時,彭威給他的護板還在腿上墊著,算是起到了保護的作用。
看秀才剛才還說的義正辭嚴,這突然又停下腳步,扯著自己褲腿看。
跟他一起出發的那個老兵,停下腳步。
他自己索性也不裝了,“砰”的一聲將滿身的裝備放地上,自己也癱到地上。
“媽的秀才,我還以為你多堅強呢,真能較著勁跟我一起跑到山跟前,進行下個科目的攀登。”
“搞了半天你是裝的?”
裝你妹!!
陳默翻翻白眼,沒有搭理這種貧嘴的老油子。
看現場有不少跨過雷區的老兵,都從背包裡找到醫療包,從裡麵取出三角巾或者繃帶往大腿上纏。
他也跟著有樣學樣的纏上。
隻要把褲子勒緊一點,跟大腿沒有太直接的摩擦力,走起路來就會輕鬆的多了。
後方雷區的人,還有一大部分沒出來,率先闖出雷區的眾人,也不敢過多的休息。
綁好右腿後。
陳默再次一瘸一拐的出發。
能夠看得出來,這項綜合演練拚到現在,全連的老兵,沒一個還能保持輕鬆。
都已經到了極限。
但卻沒有一人放鬆。
全都咬著牙的拚。
程東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隻有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喊累。
對於後世的人來說,或許有些大驚小怪,可對於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軍人來講。
戰爭,真的隨時都會到來。
在潛意識的認知中,上戰場,距離他們並不遙遠。
所以,為了能夠在戰場上活下來,為了能夠多殺敵,這幫老兵,在訓練的時候,那是真敢拚命啊。
這所謂望山跑死馬。
從雷區出來後,陳默抬頭就能看到遠處的山嶺,可真正跑到跟前。
眾人卻足足耗費了近一個小時。
或許路程沒多少,純屬就是他們這幫人太累了而已。
站在山腳,陳默仰頭望著足足有三四十米,十幾層樓高的山頂,還真有種眼暈的感覺。
“還能行嘛?”
陳默正望著高山時,又有一名老兵擺出一副欠扁的姿態,走過來詢問。
就跟剛才從雷區出來時,如出一轍。
麵對再次的詢問,陳默隻是瞥了對方一眼,儘管他這時候狀態已經差到極點,卻依舊回應道:“廢話,就沒有我不行的時候。”
語氣堅定,充滿不屑。
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老兵之所以輪番的換人來問,就是為了刺激秀才的求勝欲。
比武綜合演練的科目,想要全程堅持下來,那種對精神和肉體的折磨,絲毫不亞於一次酷刑帶來的痛苦。
彆說是列兵了。
就算是老兵,都要時時刻刻給自己打氣,以保證能夠堅持到終點。
“行,是咱們老七師的兵,骨頭夠硬。”
走過來的老兵,看秀才一如既往的硬氣,他取下身上的負重包。
伸手攬住陳默的肩膀,笑道:“不瞞你說秀才,其實我們都打定主意,比武結束我們全連的人練你一個。”
“誰特麼讓你狗日的,前幾天蹦躂那麼歡?”
“但現在老子改變主意了,以後回連我決定原諒你。”
老兵把自己的胸脯拍的“砰砰”響,指了指跟前的高山道:“下一項攀岩,偵察,報知,繪圖。”
“山頂有垂下來的繩索你自己去找,係好安全繩,注意安全。”
“爬到山頂後,把你從炮場出發到這邊,一路上所有見到的,或者天黑看不清感受到的,包括山頂周圍的地形,全部描繪出來。”
“把坐標標記清楚,軍事目標還有周圍一些地形情況全部畫出來。”
“我記得你跟梁排學過繪圖,就按自己的經驗來,到終點交給指揮部你就不用管了。”
“秀才,注意安全,不管比武的成績咋樣,回連我請你喝酒。”
“行,謝了老兵!!”
“害,跟我客氣個雞毛啊。”
老兵抬手拍了拍陳默的肩膀,隨後離開,開始挑選自己攀岩的位置。
這天天都有老兵說請自己喝酒,不是他客氣個雞毛,主要是到現在連個雞毛都沒喝到。
不過,陳默也不會在乎這些東西。
不管咋說,人家老兵也是實實在在的要幫他。
可這接下來,乾糧也吃光了。
甚至水壺中的淡水都已經見底。
這種情況下,就算原地休息,也沒可能恢複多少力氣了。
瞧著彆的老兵都在繼續攀爬,沒有一點要休息的意思。
陳默咬咬牙,他很是乾脆的檢查背包,確保打得足夠結實,不會在攀爬時散落。
也不休息了。
繞著山體找到一根從山頂垂下的攀登繩,將繩子緊緊扣到胸口的武裝帶,做好安全措施後。
開始奮力攀爬。
淩晨時,橫渡河澗使用的還是粗繩子,現在換成攀登,卻變成了細繩子。
偵察兵這群牲口,手上的老繭比手套好用,所以一般不配發手套。
可陳默,還沒把繭子給練成手套呢。
細繩子根本抓不住,也抓不緊。
他沒辦法,隻能在攀爬時將繩子繞著手臂纏一圈,等有著力點之後,解開繩子繼續纏著往上爬。
幾十米的高山,四周密密麻麻到處都是攀爬的戰士。
沒有人喊累,喊也沒用,因為他們是軍人。
也沒有人叫餓,叫也沒用,開賽即開戰,不抵達終點,說什麼都白搭。
陳默好不容易來到山頂。
他拆開背包,找到由塑料布包裹的紙和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開始觀察遠處的地形。
陳默以前就是軍官,繪圖這玩意,那就是軍官的基本功,加上梁紅傑又在連裡,教過他一段時間。
那時候,陳默還故意趁午休的時候學習。
讓連裡的乾部都知道這個事,就是為了給自己創造一個合理的理由。
繪圖,定標,這些對他來講,都不難。
隻不過,讓他頗為鬱悶的是。
陳默都躲到山頂,犄角旮旯的地方了,還是有連裡的老兵,時不時的過來找他,伸著腦袋看他能不能把圖給畫出來。
生怕他拖了連隊的後腿。
特麼的,被這幫家夥整的,都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厭煩了。
繪圖結束後。
全員清點裝備,在觀察員近距離的監督下。
三個連隊開始進行點名,隻要是在這時候,還沒抵達現場,沒有點到名字的,一律淘汰。
陳默他們這邊,由於在操舟時,搶到足夠多的衝鋒舟,需要遊泳耗費體力的人少。
淘汰的人也少,人數上還蠻齊。
除了被雷區炸掉的二十多人,被摘掉號碼牌之外。
剩下的九十多人,都堅持到了繪圖結束。
可高炮旅的炮偵連和儀偵連,運氣就差的多了。
這兩個連隊的編製人數,本來就沒有老七師這邊的人多。
每個連隊,滿打滿算上場的隻有七十多人。
經過操舟減員,雷區減員之後。
如今,兩個連隊加起來的總人數,都沒有陳默他們這邊的人多。
其實要論單兵能力,三個連隊都差不多。
隻不過,老七師這邊拋開編製的原因,資曆老的兵,占比例也很大,加上一步先,步步先的緣由。
勝利的天平,開始明顯的傾斜。
但你以為比武這就結束了?
不不不,更難,更折磨人的還在後邊。
繪圖結束後。
比武的模式,隻是結束了之前散養的規模,隨行的觀察員開始乾涉戰場救援的科目。
提起這個,陳默就忍不住在心裡腹誹。
都說他秀才心黑,那特麼觀察員才是真特麼黑啊。
戰場救援需要模擬傷員,那幫觀察員就專挑連隊裡塊頭大,明顯比較胖一些的當傷員。
什麼全身骨折,腰腹中槍,毒霧入肺,各種花樣換著折騰。
傷員沒辦法行動,隻能由其他參賽的戰士,就地取材製作簡易擔架抬著。
陳默起初也想當傷員。
挑選傷員時,他還使勁的往前頭擠。
可奈何他這個頭不高,還瘦得跟皮猴子,精瘦精瘦的。
除了人長得精神點,比彆的老兵帥氣點,沒啥優勢。
沒當成傷員,那就隻能負責抬傷員。
苦哈哈的到處找粗樹枝,找不到,想辦法用隨身攜帶的刺刀或者匕首去砍樹,用兩根樹枝,中間搭上幾根腰帶。
再鋪上一層被褥,反正怎麼能讓傷員舒服,就怎麼來。
這畢竟是比武啊,可不是新兵連訓練戰場救援時,那種帶著胡鬨的性質。
擔架做好後,跟他搭檔的老兵,兩人搭夥把傷員抬到上麵。
然後,繼續跑,一直跑。
綜合演練總路程規定五十公裡,這個距離,對很多老偵來講,並不算誇張。
問題就出在,途中不斷的需要完成各種各樣的科目,根本抗不住啊。
最終傷員被抬了三公裡才算合格,把人放下後,陳默真覺得自己都快成傷員了。
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這也難怪,本身就沒吃啥東西,還負重抬人,又累又困。
把傷員送到指定地點後,陳默整個人的狀態都快崩了。
他往地上一坐,靠在背包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陳默剛才抬的傷員,是連裡的司務長劉仁高,也就是一開始比五公裡全裝時,一邊跑一邊吐的那位人才。
老劉坐在擔架上,瞧著一個娃娃兵抬自己抬了這麼久,應該是心裡過意不去吧。
他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用油紙,塑料布包裹幾層的包裹,瞅瞅四周沒人注意。
老劉迅速從包裡拿出兩個大肉包子,丟給陳默道:“秀才,吃吧,注意點彆被觀察員看到。”
“這一項比武規定是隻能吃乾糧,或者就地取材,不能抽煙,不能睡覺,要一直衝到終點。”
陳默瞪著眼瞅著自己懷裡的大肉包子,嘴角抽了抽,趕緊藏到懷裡。
媽的,他心說這幫老兵真是深藏不露啊。
自己連炒麵都沒了,司務長竟然還有肉包子?
聽司務長這麼一說,陳默才想起來剛從衝鋒舟上下來,有人吃生魚片,有人偷偷摸摸吃饅頭榨菜的事。
難怪他厚著臉皮上去要半天,那老兵都沒敢多給,隻弄了一點榨菜給他品品味。
一開始,陳默還以為對方存糧不足,現在想想,對方怕是防著觀察員呢。
扭頭瞅瞅四周。
可能是自己手裡也有乾糧了,陳默總覺得,遠處坐地上臨時修整的那幫老兵,時不時的也在朝嘴裡丟東西快速吞咽。
特麼的,真雞賊啊!!
敢情弄了半天,就他在認認真真的參加比武?
“謝謝班長。”
陳默回應一聲,趁著沒人注意這裡,三下五除二的將兩個肉包子吞進肚裡。
這俗話說得好啊,肚裡有食,心裡不慌。
肉包子吃完後,又打開水壺,小心翼翼的抿了幾口淡水,存量不多,沒敢大口喝,
等身上的力氣終於恢複一些,跟著其他的老兵繼續出發。
終點在哪裡,陳默沒有問過。
因為問也沒用,知道了又能咋地呢?
接下來的一路上。
有染毒路段需要帶防毒麵具奔襲,匍匐,遇到有高空敵襲,還要就近找掩體。
總之是怎麼折騰人就怎麼來。
兩個肉包子提供的能量,眨眼的功夫就沒了,根本抗不住這種消耗。
陳默他們是天不亮出發,一直進行到天色漸暗,眾人才再一次根據觀察員的路線。
抵達一處懸崖邊上。
還沒等有老兵扒拉著繩子攀登,旁邊的觀察員開口道:“同誌們,這次攀登是最後一項了。”
“登上去後,衝刺三千米,終點處給大家備好了晚餐,還有休息的地方。”
“我就不耽誤你們了,祝你們能奪取一個好名次!!”
觀察員話音落下。
剛剛還一副疲憊相的眾人,頃刻間,就像是被打了一管腎上腺素,雙眼都冒光了。
渾身莫名的充滿了力量。
陳默更是眼疾手快,率先抓住一根繩子,朝上攀爬。
其他老兵,速度同樣不慢,一起進行最後的衝刺。
這種懸崖的攀登,不比剛才的高山,山體好歹有很多落腳點,手腳並用的爬,能節省力氣。
可這種懸崖。
就像是被斧頭給削了似的,壁麵平滑,為節省時間。
陳默隻能依靠雙臂的力量,拽著自己一點點的上,真累到挺不住時,就將腳繞著繩子踩住休息一下。
崖壁並不高,隻有十二米,坡度也不陡,大概在四十五度左右。
平時這種難度就跟玩似的。
可現在不行啊。
陳默咬緊牙關,爬到頂上之後,一點餘力都不再保留。
跟上第一梯隊的老兵猛衝。
漸漸的。
營房近了,這裡應該是高炮旅下轄的營區。
外圍已經畫上了終點線,一群乾部在終點線等著。
程東,霍林山,梁紅傑等人都在。
當他們三人,看到衝在第一梯隊中,竟然有秀才的身影。
幾人全都愣了一下。
秀才他一個列兵,能參加比武已經很厲害了,這最後一項,還能闖進第一梯隊?
程東眨了眨眼,如果一個列兵能闖進前列,那麼這個人就絕對可以被選拔,進入軍以上的集訓隊。
這是大才啊!!
幾人愣神的功夫。
陳默已經直直的闖進了終點線,雖然並非第一,但也絕對在前五之列。
已經最後厲害了。
腳步跨過終點線的那一刹那。
連帶陳默在內,所有老兵的狀態徹底崩了,直接癱軟到地上。
渾身上下,那是一點力氣都沒了。
“走,去看看。”
程東招呼一聲,終點處聚攏的一群乾部,甚至高炮這邊營地的人。
也都帶著好奇的跟上。
一個列兵能堅持到這種程度,屬實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