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不深,但實在是冷,薑瀛跳進去後就立刻打了個哆嗦,心裡忍不住嘀咕,這人是怎麼做到大冬天在瀑布下練功啊!太抗凍了吧也!
他平時該不會都這樣練功吧?
真是吃得苦中苦,就會有吃不完的苦啊!
比其他來,她熬夜練功都算不上什麼了。
她也顧不得冰冷的瀑布胡亂在頭上拍,在水裡浮浮沉沉,摸摸索索,很快就摸到了一具滾燙的身體。
薑瀛一驚,怎麼這麼燙!
她連拉帶拽,終於把他撈了上來。
但見他雙目緊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整個人顯得越發蒼白。
竟然昏迷過去了!
看來剛剛這一口氣,岔得不輕啊!
不知為什麼,薑瀛突然想起前世的他,一瞬間赤紅的雙眼,心裡莫名一疼。
薑瀛連忙提起一口氣,加快速度扶著他往水邊走去,上岸後,她扶他在一棵樹旁坐下,連氣都沒顧得上喘一口,立刻從袖袋裡摸出凝神丹,往他嘴裡喂。
為了讓藥儘快進他的肚子發揮藥效,薑瀛貼心地拍了拍他的背,還順手撫了撫他的胸口幫他順氣。
不過多時,慕隱慢慢睜開眼。
薑瀛鬆了口氣,欣喜道,“你醒啦!”
看來她的丹藥效果真不錯!
慕隱低低“嗯”了一聲,目光似還有些迷離,落在她臉上之後,瞳目逐漸有了焦距。
“是你……”
他微微動了一下,想要起身,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動不了,遂看向薑瀛。薑瀛這才意識到,為了喂藥方便,自己不僅抱著他,居然還貼得特彆緊。
而且她的目光此時正不偏不倚,落在他胸口,但見漣漣水絲正自他的發梢滑落,在肌膚上勾出透明水跡。
她突然想起,這地方,剛剛她好像還摸了!為了幫他順氣!
手感好像還不錯……玉石一樣……
薑瀛的臉“刷”一聲紅了,隱隱有一股熱意在兩頰蔓延開,臉瞬間燙了起來。
“咳!”
她連忙放開他,動作快了一點,又差點把他的頭磕到樹上去,薑瀛慌忙伸手想要扶他,他已經以手撐地,穩住了身形,而她的目光,又恰好看見水正在順著他緊致的腰腹往下滑,下麵自然有衣物遮擋,但又隱約看見……
薑瀛連忙錯開目光!她還在看什麼!
她向後跳開了一大步,垂下眼睛,再也不到處亂看。
“刷”一聲,慕隱已經拾起地上的衣服迅速穿好。
他目光望向薑瀛,但見她心不在焉背著手,“啪啪啪”踢著地上的石子,她衣裙儘濕,貼著身體,他立刻調轉開視線。
“你,不冷麼?”
薑瀛被他這麼一提醒,這才意識到冷風正順著濕漉漉的衣服灌入,不由打了一個激靈。她連忙默默捏了一個訣,把衣服弄乾了。
薑瀛低頭看著地麵,“啪”踢開最後一顆小石子,咳嗽一聲。
“師兄,你……好點沒?”
“沒事。”
“真沒事?”
“彆擔心。我送你回去吧。”
薑瀛歎了口氣,自己都這樣了還想著送我回去啊!
她能不擔心嗎?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擔心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擔心他以後還要這麼拚命練功。
她大概猜到他是為了什麼這麼拚命,想勸,但又不忍心開口。
想了想,她把葫蘆遞給他。
“這個給你。”
“這是……?”
“我自己煉的凝神丹。下次要是再出現這種情況,我要是不在……”
不對,她怎麼可能在啊!她又不是什麼偷看狂魔!
“……總之,你記得及時吃。”
睡眼惺忪的虛悟真人又一次被慕隱從睡夢中叫醒時,內心是崩潰的。
逆徒!
雞還沒打鳴你就起來了!
你是要把為師當鷹熬嗎?
有沒有一點尊老之心啊!
連在升仙大會的時候,你都不能放過師尊嗎?
前幾天離開九韶宗前,他代替掌門師兄給師弟師妹們開例會。
開會時,師弟師妹們一個個麵色憔悴,感歎現在的弟子是一屆不如一屆。
他們狠狠數落著自家逆徒——仗著有些資質就不好好修煉的、卡了瓶頸從此一蹶不振的,每天都要師尊們苦口婆心求著練功。
但是師尊們還不敢太過凶他們。
因為前段時間,有個弟子引雷自戕了。
據說他被師尊要求每日辰時就要起來打坐練功,每日需要練足五個時辰,每七日都要撰寫一篇修煉心得。
這弟子死前留下一封遺書,上麵隻有一行字,壓力山大……
虛悟真人長歎一口氣,每個師門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他現在也壓力山大啊。
他向師弟師妹們大吐苦水。
“我那逆徒,近日每天不到卯時就起來練功,一練就是六七個時辰。還非要我在旁邊監督他,不僅如此,他每天都要寫一篇修煉心得讓我批閱……”
正抱怨著,突然感覺周圍氣氛變了。
原本離他最近的兩個師弟師妹,突然默默坐遠了。
所有人望向他的眼神,都很微妙。
“師兄啊,你真的不是在炫耀嗎?”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
“聽見了聽見了,兩隻耳朵都聽見了!你們家小隱資質好,勤奮刻苦!哎,都這麼大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像個小孩似的,玩這些欲揚先抑、明貶暗褒的套路!”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有這樣的弟子,我做夢都要笑醒……彆說是卯時喊我起來督促他練功了,我能寅時就起來!”
“知足吧師兄!”
師弟師妹們七嘴八舌地數落著。
虛悟真人:飛舟老人看玉靈通。
什麼欲揚先抑、明貶暗褒的套路,他從來都是一個真誠的人好嘛!他就是想要向師弟師妹們傾訴自己的苦惱啊!
他是真的很想一個人靜靜地待著好嗎!
能不能關愛一下老年人啊!
虛悟真人打了個哈欠,望向麵前盤膝打坐,闔目專心運功的徒弟,這孩子確實是他帶過的天資最好、修煉也最刻苦的一個,以後有望得到他的劍法傳承。
就是……整日苦大仇深的。
虛悟真人還記得掌門師兄帶著這小孩來自己洞府那天,那時虛悟真人門下弟子都已出師,好多年不再收弟子,一個人落得清靜自在。
但掌門師兄似乎不這麼認為。他一把跑過來拉住他的手,激動得兩眼放光。
“師弟,這孩子是個極好的苗子!他可是自學成才,現在才煉氣九層修為,就能擊殺築基妖獸。師兄我可是曆儘千辛萬險才從風老頭那裡給你搶來的,你的千仞劍法從此有傳承了啊師弟!”
虛悟真人這才懶懶抬眼,掃向掌門師兄身側的小男孩。他垂手安安靜靜站著,白白淨淨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虛悟真人淡淡問道,“你為何學劍?”
男孩仰頭望向他,虛悟真人正驚訝於這個孩子漆黑的眼瞳裡竟然沒有任何光亮,枯寂得像是一口井。這時,孩子開口了。
“為了複仇。”
聲音很冷淡,沒有任何感情,與他同齡的孩子鮮少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