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秦鳶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夢中的她掙紮著想要擺脫,卻毫無作用。秦鳶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隻覺得身下搖搖晃晃,自己似乎是躺在木板車上。這時候,她聽到了旁邊人的抱怨:
“真是晦氣,剛打了兩下就沒氣了,還要老娘悄悄來送屍。”
“小芸子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偏偏這時候去撒尿,讓老娘一個人跟屍體待在一起。”
是香兒的聲音!
秦鳶努力睜開眼睛,就見到香兒就站在自己旁邊。四周是一片破破爛爛的木頭和茅草,屍體腐臭的氣息環繞。
這裡應該是停屍房,自己還沒有死!
她……還可以為自己報仇!
而這個時候,香兒轉過了身子看向這邊。秦鳶連忙閉上眼睛,就聽到香兒笑著開口:
“貴妃娘娘啊,你我主仆一場,也彆怪香兒心狠。當初我投靠了皇後和榮嬪,也是為了自己能好好活下去。”
“你也是,富貴了一輩子,到頭來連個全屍都保不住。榮嬪娘娘說了,不能讓皇上知道你是怎麼死的,所以我隻好一把火燒掉這裡,毀屍滅跡了。”
香兒低頭,從袖口拿出了打火石,正點著火。
秦鳶看著她的動作,昏死過去前的情緒一股腦湧了上來。父兄的死、滿門的流放,還有……
眼前這個人的背叛!
想到這些,秦鳶悄悄地抬起手,將發間的簪子拔了出來。
香兒手中的火焰終於點著,她背對著秦鳶蹲下身子,正要點燃腳下的雜草。
這時候,秦鳶拚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跳起來,趁著香兒不注意,用身體壓倒了她——
鋒利的簪子直接刺進了香兒的心口!
“啊——”
鮮血噴湧而出,濺在了秦鳶清瘦而蒼白的麵龐上。天空突然電閃雷鳴,映得秦鳶如同複仇的厲鬼。
香兒努力掙紮著:
“你……你沒有死,來人……”
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秦鳶就用力拔出了簪子,狠狠插進了香兒的喉嚨!
香兒頓時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秦鳶看著香兒那絕望而震驚的神情和自己雙手沾滿了的鮮血,多年的隱忍和憋屈,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
“原來,你也知道害怕啊。”
說著,秦鳶雙手再次拿起那被鮮血染紅的簪子,向著香兒的胸膛紮去:
一下,兩下,三下……
似乎要將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磨難和屈辱都發泄出來,哪怕自己即將又要去死,也在所不惜!
而這個時候,秦鳶突然聽到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是小芸子回來了?
想到這個小芸子,秦鳶心中又是一陣冷笑。這個見異思遷的太監跟香兒是一丘之貉,投靠了皇後和顧姣,作偽證陷害於她。
“看來,就算今天逃不出去,也有兩個仇人跟我在黃泉路上做伴了……”
放開渾身是血的香兒,秦鳶又躺回了木板車上。她手中緊緊握著那染血的簪子,隻等著小芸子上前。
秦鳶感覺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片陰影投下來,帶著些乾淨的茶香:
她猛地睜開眼睛,手中的簪子毫不猶豫地向前刺去!
可她的簪子還沒有觸碰到血肉,自己的手就被猛然握住。秦鳶下意識想掙紮,自己的腰竟然也被輕輕攬住:
“彆動。”
這聲音帶著淡然和清貴,還有明顯的疏離……
秦鳶猛地睜開眼睛,轉過頭就見俊雅清貴的男人與她近在咫尺——
男子一身銀絲繡的白色錦衣,雪狐的皮毛製成大氅披在肩頭,清冷俊雅。
秦鳶幾乎脫口而出一句:
“寧行舟,怎麼是你……”
眼前的梁國公寧行舟,可是當今皇帝趙承稷倚重的大將,更是名義上的皇叔!
秦鳶頓時心中警惕。寧行舟對趙承稷那樣忠誠,自己今天定然是逃不掉了。
可是,秦鳶不甘心。
她的右手被寧行舟鉗製,片刻的思考之後,抬腳就要向寧行舟踢去。
而寧行舟卻已經發現了她的動作,抓住秦鳶的手直接就按在了剛才的木板車上。秦鳶努力掙紮著:
“寧行舟你放開!”
寧行舟一把捂住了秦鳶的嘴,那淺琥珀色眸子還像從前那樣沉靜清雅:
“彆出聲,有人來了。”
秦鳶這時候也聽到了腳步聲,頓時就停止了掙紮。
寧行舟一把扯下自己那沾了血的外衣,將秦鳶從頭到尾罩在了裡麵,遮擋住了秦鳶的身形。又擦掉了手上的血漬,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秦鳶隻感覺剛才聞到的茶香更濃了幾分,衣袍接觸的地方,傳來男子殘存的體溫。她掀開衣袍,隻見到穿著太監服的小芸子晃悠著往這邊走:
“香兒,還沒好嗎,我還要回去喝酒呢。”
下一刻,小芸子發現了寧行舟,頓時震驚不已:
“梁……梁國公,您怎麼在這兒呢,這裡多臟啊。”
寧行舟轉頭的時候,可淡色的眼眸中已經帶了些涼意:
“怎麼,你連我都要管了?”
小芸子看著寧行舟的眼神,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梁國公可是位閻王,平日裡看起來俊雅貴氣,但他實際上卻疏離清冷得很。萬一惹到了梁國公,自己的小命可不保。
於是小芸子頓時點頭哈腰:
“奴才哪敢啊,國公爺可需要奴才為您掌燈回宮內的住處?”
寧行舟看了他一眼:
“不必,我隻是無意間走到這裡,天亮就出宮。”
小芸子連忙行了個禮:
“奴才恭送國公爺。”
寧行舟點了點頭,與小芸子擦肩而過。
就當小芸子鬆了口氣的時候,寧行舟的袖口突然寒芒一閃,一把匕首出現在他手中——
隻是利落地一揮手,刀鋒就已經擦向了小芸子的脖頸,鮮血猛然噴出!
而小芸子根本沒明白發生了什麼,臉上還帶著那諂媚的笑意,就這樣直愣愣地看向地麵的鮮血,緩緩倒了下去。
寧行舟轉過頭,白色的裡衣依舊是潔淨無瑕,甚至連手上也沒沾染半分血跡:
“沒事了。”
秦鳶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她完全沒有想到,寧行舟竟然會動手殺掉宮裡的人!
她想將身上披著的衣服解開。寧行舟好像明白她的心思一般,抬起手,將衣服牢牢地裹在了秦鳶的身上:
“天氣冷,彆著涼。”
秦鳶聽著寧行舟說這些話的時候,好像回到了幾年前——
那個時候,她心心念念地等著眼前人來娶她,結果等來的卻是一句:
“皇上已經賜婚我與鎮北侯沈氏,在鎮北侯的嫡女十八歲那年成親。”
“我家世代忠烈,我斷不能違背聖旨,更不能做任何損害梁國公府的事情。曾經的話你隻當是我的戲語,還望你再尋得良人……”
寧行舟的親生父親是開國名將,在戰場上為保護太祖皇帝而死,從而被太祖收為義子。他跟當今皇帝趙承稷一同長大,是趙承稷最信任的人。
而他們兩個青梅竹馬,當時剛到及笄之年的秦鳶,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有被心愛之人舍棄的一天。
秦鳶那一段時間如行屍走肉,而也就是那個時候,趙承稷來到她的身邊,對她百依百順、嗬護備至。
十五六歲時的一次無疾而終的孽緣就這樣漸漸被秦鳶淡忘,此後,也甚少見到寧行舟。
可是秦鳶一直知道,皇帝和國公府在寧行舟心中高於一切。她抬起頭,懷疑地看著寧行舟:
“皇叔為什麼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