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中,太子府群臣本欲向太子殿下道喜,然而當他們的目光觸及端坐在上的太子時,卻見太子眉頭緊蹙,沉默不語,也紛紛緘默其口,更不敢各自散去小憩。
送走了袁隗後,劉辯的心中卻並沒有太多喜悅,反而多了幾分隱隱的不安,內心猶如被一層陰霾所籠罩。
人的第六感往往有著難以言喻的神奇之處,曆史上諸多王侯將相在麵臨人生中的重大決斷之時,並非全然如史書及後人口中所傳頌的那般,僅僅依靠著縝密的分析、過人的氣魄與膽識,便能輕而易舉地做出正確決策。
有時,僅僅是心底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預感,便能在關鍵時刻促使他們踏上正確的道路。
當然,這類預感並非次次都能應驗,可對於劉辯而言,但凡能引發他心中不安之感的事情,都值得他深入探查一番。
劉辯一手搭在憑幾扶手上,另一隻手輕抵著下頜,思慮良久,方才緩緩回過神來,這才驚覺眾人竟還都端坐在原位,未曾挪動半分,溫和地笑道:“眾卿且自去歇息,午後孤將攜新納的家人子,會同母後前往北宮拜見父皇。眾卿若有飲食需求,自去尋仲常即可。”
“臣等謝太子厚恩。”
太子府群臣俯身行了一禮,而後便三三兩兩朝著午休的宿舍方向各自散去。
待眾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劉辯的神色重新變得凝重起來。
略作深思後,劉辯提筆在一張蔡侯紙上書寫著,而後令高望將之放在燭火下烘烤至墨跡乾透,道:“阿望,晚膳之時,令中廚準備一頓晚膳送往賈文和府上,再將這封密信私下交予他,切記閱後即焚。”
如今賈詡明麵上的官職僅僅是一個河南尹,然而朝中百官在見識過再度於大漢張開獠牙的繡衣使者後,也逐漸知曉了那位繡衣禦史的真實身份。
隨著賈詡的身份曝光,有些事做起來也沒這麼便捷順暢了。
就比如今日,若袁隗前腳剛踏出殿門,劉辯後腳便急著召來賈詡,亦或是遣人去官署傳命於賈詡,這便多少有些不體麵了。
畢竟袁隗與袁基已然徹底放下身段投降,倘若他們當真是真心實意地歸降,那麼他這般舉動難免會寒了一些人的心,也不免讓人認為太子並無容人之心。
這種事怎麼能公開呢?
不過,倘若汝南袁氏自此能夠本本分分地為他效力,劉辯亦會毫不吝嗇地予以名望上的補償和回報。
正如他先前對袁隗所承諾的那般,他會重用袁基,將汝南袁氏打造為忠誠典範,助力汝南袁氏在袁基這一代成就五世三公的偉業。
但自此以後,汝南袁氏也將成為他招降其他世家豪門的一杆大旗。
隻是,劉辯依舊無法完全信任袁隗的投降,儘管到目前為止,他並未發現任何實質性的破綻,卻也還是存在著一個難以解釋卻又不能算作疑點的疑點。
一切進展得似乎都太過順利了,順利得過了頭。
而袁隗展現出的魄力也實在是太過驚人,汝南袁氏這棵巨樹下究竟有多少乘蔭的族人,而他們的手中掌握著多少土地、奴仆和錢糧,這一點恐怕就連袁隗這個汝南袁氏家主都算不清這筆賬目。
但袁隗竟甘願僅保留供族人基本生活所需的土地與錢糧,其餘部分儘數上繳朝廷,這種近乎於破釜沉舟的魄力實非常人所能為之。
這幾乎不亞於孝景皇帝公然表示要削藩,而劉辯幾乎可以預見到,這樣的決定對於汝南袁氏其餘支脈的族人而言,是萬萬無法接受的。
你袁隗為了你們這一支主脈的安危,便如此輕易地慷他人之慨,將我們這些支脈的財產也一並捐出去了是吧?
而隨著首位強烈抗議的袁氏族人出現,對於袁隗、袁基等主脈族人的反對聲便會迅速蔓延至整個汝南袁氏宗族。
屆時即便袁隗身為三公,在朝堂之上位高權重,門生故吏遍於天下,在這般強烈的反對聲中,袁隗汝南袁氏家主以及袁基作為汝南袁氏繼承人的身份都會受到極大的衝擊乃至動搖。
畢竟你就算是三公,在宗族裡麵對長輩時,也得老老實實俯身行禮,恭恭敬敬地喚一聲叔伯乃至叔祖。
劉辯並不覺得袁隗能夠僅僅憑借一場在京汝南袁氏族人的集會,便說服整個汝南袁氏配合他的行動,卻僅僅是為了汝南袁氏主脈這一支的前途。
故而,他必須時刻密切關注袁隗的一舉一動,容不得半點疏忽。
而想到這裡,劉辯卻是愈發為袁隗的舉動反倒是愈發不安。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
袁隗若非真心歸降,卻又能有此魄力壯士斷腕,那隻能說明他所圖甚大。
大到所有人都難以想象!
“唯!”
高望領命,神色凝重將密信藏於袖袋中,緩緩退下。
看著高望離去的背影,劉辯深吸了一口氣,眉頭微蹙,左手食指和中指叩擊著桌案,敲打著樂曲的旋律,心中卻猶如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亂麻似的。
今天的事情也提醒了他。
他需要儘快物色一名繡衣禦史丞了,由這個人來充當他與賈詡之間的橋梁,從而避開百官的的關注。
先前記得郭圖似乎舉薦過一人,那名信都城繡衣禦史郭成,似乎是一位頗為機敏、乾練之人。
至於其母出自董太後的河間董氏?
他的好弟弟都被他送去求取真經了,隻要郭成如郭圖所言那般機敏,那郭成便斷然不會在他成為唯一選項後,選擇上交一份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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