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亦是個老者,不過精神抖擻,目光銳利,老態並不明顯,顯然是個修為高深的修士。
正是幽家無厭長老。
蕭一風用平靜的目光觀察著他,與場間其他人並無不同。
無厭進到裡廳,見隻有第二排有空位,便順手坐在了最外麵,神情並無不悅。隻是他的眼底深處總有一片陰霾似的,讓人有些不寒而栗,覺得他是個狠角色。
廳內裡側其實還有個小房間。
此刻三個人聚在這裡。
一頭“茂盛”金發粗獷雄壯的師秀著急問道,“大哥在哪裡,客人都已經來齊,他還沒來嗎?”
“已經派人去通知了,應該快過來了。”模樣俊朗但偏偏不苟言笑的金翔如此說道,像是回答上司的詢問一般。
一旁的身材最為高大的相武也有些急切的心情,他嘗試著建議道,“二哥,要不我們哥仨兒先出去招呼著,不然客人都落座了,咱們兄弟一個人也不出現,太不合適,顯得咱們罪城架子太大。”
新奇的是,作為如織城的掌控者,他們亦是稱這座城為罪城。
“也好,那我們先出去。”師秀想了想,答應道。
說完,他率先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兄弟二人緊隨其後。
“諸位久等,諸位久等!”師秀抱拳走到場間眾人麵前,朗聲說道,“這幾日各位能賞臉來這小小的如織城,參加我們的第一次拍賣會,這實在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既然是拍賣會,那自然有人收獲有人愁,這是必然的事情。但是,今日我們聚在這裡,就是為了聚會歡愉,飲酒作樂,莫要再想那些不快,徒增煩惱。希望各位都能暢飲。”
說完,場間響起掌聲。
後邊的聲音要比前麵大很多。
“我們也有幸請到了來自大陸不同地方的尊貴客人。”等掌聲快落下時師秀繼續說道,“他們的到來更增加了我們如織城重新建立正常秩序的決心,今後我們也希望和各位通力合作,爭取互利共贏,共同獲益。”
掌聲再起。
“怪不得。”蕭一風明白,“怪不得這些或身份尊貴或性格高傲的人都會來參加此次拍賣會,原來是有利可圖。”
“如織城作為一座灰色之城,能夠做很多其他地方不能做的事,遊走在律法邊緣的事情有大風險,可隨大風險而來的就是巨大的利益。這份利益連五大家的幽家和黎家都想要占上一份。”
“就是不知羅玉年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是用假身份和如織城做交易,還是單純愛玩,來這裡轉轉,拿了他的冰火玄鐵就走?”
“於城主呢?!”後排有個人高聲問道。
“昂。”師秀揮手示意那人可以坐下,帶著一絲歉意回答道,“這幾日城主大人身體抱恙,連昨天的拍賣會都沒參加,也是我代替的,他對此也很是遺憾。不過今日聚會他一定會出麵,這是他本人親口說的,我也已經派人去請他了,想必過不了一會兒他就會來了。”
見人群沒了疑問,師秀道,“既如此,人已到齊,那咱們就開宴吧。”
他抬起手臂揮了揮,“來人,開宴!”
十幾人隊列排好,開始往廳內送菜。
師秀,相武,金翔三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他們中間空出了一處高位,顯然是留給於嘯的。
本來蕭一風對如織城的城主並不感興趣,誰做城主又與他無關。可現在他對這城主的興趣卻是愈來愈濃厚,明明早就該見到的人物,可偏偏此刻才能見到。
不,他還是沒見到呢。
就好像某出戲劇中故意拖到最後才出場的大反派一樣,吊人胃口。
忽然,他察覺到了某些目光,隨即查找來源,發現是後排的一些人,在有意無意地瞟著他們這邊。
那些人並不是覬覦梵離音的美貌,蕭一風可以肯定。她已經戴上了麵紗,儘管她的背影也是足夠美的,細肩瘦背,纖纖素影。
事實上,他們在看羅玉年,當然也不是覬覦他的“美貌”。蕭一風深知此點。那些人並不在乎羅玉年俊不俊,他們在乎的是羅玉年連著拍下的兩件物品,冰火玄鐵和虹煙霞枝。
兩者價值連城,功用無窮。
蕭一風一直在懷疑自己這輩子是不是都還不起羅玉年那兩萬靈晶了。
他輕歎口氣,還是對羅公子提醒了一下他的發現。
羅玉年頭也沒回,繼續下筷子,隻不過動作慢了些。他聳聳肩,無所謂說道,“管他們呢。這還是明麵上的眼睛,暗地裡盯著我的眼睛比這還多。”
蕭一風見羅玉年如此說,眉頭深深皺起。如果太多人盯上他們,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鶯姑娘在旁邊補充說道,“從拍賣會結束回到鴛鴦樓後。樓的周邊就多了很多人盯梢。”
“他們從哪裡跟上的咱們?如果是從拍賣會那裡就跟上了的話,那豈不是?”蕭一風抬頭看著坐在自己前麵的綠衣姑娘,眼神露出擔憂神色。
“放心放心。”羅玉年心領神會地說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不過沒事。昨日拍賣會結束後,確實有人跟著我們,不過都被我的人解決了。”
“你的人?小語她們?可她們不是護著你的玄鐵先回鴛鴦樓了嗎?”
“不是她們,彆的人。”羅玉年拋了個神秘的眼神,意思是在問,我厲害吧,暗地裡也安排了人。
蕭一風點點頭,心想不愧是有大背景的公子哥,明麵有四個高手丫鬟護著,暗地裡依然有人跟隨保護,果然貴氣。
不過暗地裡的人絕不會是漂亮丫鬟就是了。
不過他也是放下心來,至少應該不會有人找梵離音麻煩了。
不過他沒考慮的是,就因為人們以為拍賣會最好的東西都在羅公子這裡了,所以幾天後,很多人自然也都會來找他。
人數太多,以至於羅玉年都被他們搞煩了。
至於拍賣會的壓軸品鬼蓮心,當然不在那些人的目標行列。
蕭一風內心的想法是,東西是他拜托羅玉年拍下送給梵離音的,所以羅玉年,梵離音和虹煙霞枝都不能出事。
這是他必須確保的事情。
“好了好了,吃菜吃菜。”羅玉年招呼道。
蕭一風鼻子右翼向上擰擰,點頭,隨便地夾了兩小塊肉送去口中,牙齒輕咬舌頭微卷,他便嘗出了不同的味道。
這不是鴛鴦樓那個每天呆在後廚的老板的風格口味嗎?他怎麼進了城主府了?
嘴裡邊又是嚼動兩口,他已經確定,這就是老板炒出來的菜。他在這方麵有這個把握。忽然間他愣了會兒神,然後驟然想起了什麼。
半妖、地牢、鴛鴦樓、老板娘、老板等字眼在他的腦中不停飛舞旋轉。他們要救半妖前輩這件事,蕭一風已然清楚。可進城主府是想做什麼?在這裡引發亂子,吸引地牢那邊的注意力?
老板已經進來了,老板娘呢?
蕭一風掃視場間一眼,沒有任何發現。
他的心又懸了起來。
說來也好笑,蕭一風總是會替彆人擔心,替這個擔心替那個擔心,總希望一些人好好的。
他的心思敏感至極,他自己也知曉,不過好像很難改掉。
一名著黑色輕甲的護衛從側簾處跑出,跑到金翔身邊低聲說著什麼。
金翔的表情有那麼一刻皺起了眉頭,好像聽到了很讓他吃驚的事情,比他那日看到有比自己更快速度的人還要吃驚。
不過他很快就掩飾住了自己的那份震驚,嚴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你要知道對我說謊會是什麼下場?”
輕甲護衛又焦急又害怕,聲音顫抖著說道,“金爺,你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撒這種謊啊,您的手段兄弟們都知道。可這是我親眼所見,絕無虛假,因為……”後麵的話他又有些不敢說了。
金翔狠厲地盯著他,知道他沒有說謊,揮了揮手,道,“先下去,找人把地方封好,暫時彆讓其他人發現。”
“是是。”護衛得了命令,趕忙離開。
依舊冷麵桀驁的金翔沉思了會兒,嘴角竟還向上扯了扯,像是在笑。
片刻後,他從座位上起身,走到下麵正在給黎家長老敬酒的師秀旁邊,示意自己有事。
還引來師秀的一陣抱怨,“這正和長老喝得好著呢,你搗什麼亂?!”
金翔隻得說道,“緊急要務!”
黎家長老被師秀哄的高興,滿麵紅光,故作大方,“沒事沒事,城主府事務也很重要,你忙你忙。”
兩人走到側麵,金翔看著二哥那真的是在飲酒作樂的模樣,心中毫無感覺,慢慢地把手下剛剛彙報的事說了一遍。
“你說什麼?!”師秀以為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聲音提高問了一句。
金翔無奈,再道,“大哥死了。”
“什麼?!你胡說什麼?!”師秀有些生氣,他的聲音也引起了場間一些人的注意。
“我知道你對大哥最近的做法有些意見,可那是我們大哥,你怎麼這麼亂說?”師秀責問道。
“真的,他死了,遭刺殺身亡。”金翔不做其他解釋,再次說了一遍,仍是平時彙報任務完成情況的語氣。
師秀的酒已經全醒,他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可金翔的態度表明了一切。
師秀身體猛然一晃,在金翔的攙扶下,他交代道,“把相武叫過來,我們去後麵商量一下。”
金翔派了在柱子旁邊侍立著的一名仆從,叫他把那邊的相武叫過來。
高大威猛的相武正和後排座位的那些小門派或者如織城本土勢力打成一片,觥籌交錯。不過除了相武,其他人倒不敢太過於喧嘩吵鬨,不然打擾到前排的客人,那可是他們承受不起的怒火。
所以小聲地打鬨扯皮和收斂地說臟話的情景,讓相武頗為不適應,像是處在一個奇怪的夢境中一樣,可他也隻有忍著才行。
他已忍了許久
所以當他聽到“大哥”死了的消息時,人徹底蒙住了,他以為自己喝多了,連著打了自己幾下,才發現這是現實。他連著說了幾個“那”字,最後也隻是懵懵地問道,“那二哥,我們怎麼辦?”
小屋子裡陷入沉默
師秀抓了抓滿頭的金發,使勁咽了咽口水,發現喉嚨有些發乾,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發布命令,“金翔,你去封鎖現場,查查犯案的人留下的蛛絲馬跡,不要懈怠。”說到後麵,最後四個字的語速漸漸放緩,但語氣加重。
他盯著金翔說道,生怕他因為一些心中的不滿從而不認真做這件事。
金翔嚴肅地點頭,“二哥放心。”
留下這句話,他帶人直奔後院城主房間。
“相武,你去調兵,把城主府圍起來,誰都不能放出去。”師秀發布第二道命令。
“二哥,把城主府圍起來,那…那些大家族的客人怎麼辦?他們要是不樂意,和咱們動手的話……”相武猶猶豫豫地說道。
“老三!!”師秀壓低聲音怒吼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哥!大哥死了!嗯?!”
相武像是夢中人突然被點醒了一樣,不再慌張混亂,他慢慢地堅定道,“是,是,我馬上把人整合起來,今天誰也彆想離開這裡。”
隨著金翔、相武兩人離開。
師秀沉靜地看著那道側簾,眼睛有些紅,他知道,自己的仇人也許就在那些人其中。
他強吸口氣,定了定心神,慢慢地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今日夜宴
如織城城主府內,城主大人於嘯被刺客刺殺於自己房中。
無聲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