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回蕩在長長的走廊內,四人開始都沒有說話,好似被周圍的環境拉扯進了一個靜默的狀態。
前方隱約可以見到幾個如螢火的小亮點,應該是比他們早到一些的遊客。不過他們依然算是來的早的,不然若參觀的人很多,他們也體會不到這寂寥無人的感覺。
沒有潮濕腐爛的氣味,但那股香氣已經徹底消失,小白疑惑地看著周圍的環境,不知那個女人到底有沒有來到這裡,前邊的燈火她也懶得再去追上去看,她踮起腳拍了拍羅玉年的肩膀,語氣不善,“喂,有錢公子哥,我問你,這裡究竟有什麼好寶貝,地方這麼黑,也能開放給彆人參觀?”
不知為何,羅玉年很是享受這種黑暗幽深的環境,隨著小白的發問,思緒飄散的羅玉年被喊了回來,他沒有正麵回答小白的問題,而是轉頭看向蕭一風,似是考問,“蕭兄覺得這種地方會放著什麼樣的拍賣品?”
“既然是牢房,那我猜應該是關著什麼妖族或是人族,不過選擇牢房來關押,即使不是窮凶極惡之徒,也不是好管控的存在。再者,拍賣靈獸或是神藥我可以理解,但是人或妖也可以被拍賣嗎?”說到最後。蕭一風表情迷惑不解。
“蕭兄說的不錯,這最後一件要參觀的拍賣品確實是隻妖,不過嘛…”羅玉年剛要賣個關子,隻聽見小白的冷哼聲,他終於有些氣餒,歎道,“小白姑娘,你就不能給我點麵子,配合我一下?”
“剛才為了追你,我連自己想拍的東西都沒去看上一眼,這不可惜?剛追上了你,你要我給錢,我二話不說立馬給,雖然人家不收錢隻看帖,可帖子也是我的呀。現在到了這裡,你又不著急跑了。你說說,我付出的東西也不少,你就不能尊重尊重我?”
一隻眼緊閉一隻眼睜開的小白仔細回憶這羅玉年的功勞,發現自己對他欺負得確實有些厲害,於是大發慈悲地一揮小手說道,“好了,以後我不隨便說你了,可你也要努努力,不要總是說太多討人厭的廢話。剛才的冷哼聲我也不是衝你,是衝那個家夥。”說著,指了指走在最後的蕭一風。
得到一些認可和承諾,羅玉年有些開心,聽到後麵又有些驚奇,從他們相遇到現在,小白幾乎從沒對蕭一風有這種冷嘲熱諷的聲音,他迷惑地向蕭一風看去。
蕭一風搖頭苦笑,他知道小白在想什麼,隻是他沒辦法解釋太多,反正他問心無愧。若真的從心裡講,他並不想遇到梵離音。
至於原因,他承認就是分彆那天對方說出的那幾句話真的讓他有些傷心。對方先前已知道他是半妖,可對他的態度依舊溫和有禮,照顧受傷的自己,他本以為可以和她成為很好的朋友,就像他和小安一樣的關係,可事實上並沒有。但這並不意味著雙方真的遇見了他就會無所適從,不知所措對他來說也是不可能的。
他是半妖,世人不容,可他對這世界依舊有那麼一絲期待,他不奢望所有人認可自己,但他也會期待自己能多幾個像小安那樣的知己朋友,不需要太多,如此他就知足。
走在最前的羅玉年見蕭一風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竟流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他亦是有些震驚和那麼一點點喜悅,因為對方那種落寞孤獨的感覺他也時常有,而且此刻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就像兩顆心忽然同頻跳動一樣。
羅玉年停下腳步,繞到蕭一風旁邊摟住他的肩膀,手掌輕拍了幾下,輕聲道,“蕭兄你可知,此地關押的那隻妖其實也是人,可他的名字裡又帶了個妖字,所以你說……”
蕭一風瞪大眼睛,湊的離羅玉年極近,他眼神凝重,語氣低沉,“所以,他是一隻半妖?”
剛才羅玉年被蕭一風自然流露出的情緒驚到了,本來想安慰安慰他,沒想到引起了更大的反應,他試探著問道,“既是人又是妖,那自然便是半妖,蕭兄和半妖也有一些淵源嗎?”
察覺到自己失態,蕭一風本想說些話來彌補,最終也隻是搖搖頭,“前幾年還在家裡的時候,我和朋友遇見過一隻半妖。”
他不會在羅玉年麵前主動承認自己半妖的身份,至少目前不會,可他也不想去否定什麼。
“莫非你和他交過手?”
“隻過了幾招,後來有彆人出現把他帶走了。”
羅玉年點點頭,沒再追問。若是他問出後來出現的人是虎鯊衛,隻怕他立馬就能猜出蕭一風是來自墜凡之地的人,可他沒有問,所以又過了很久他才能了解到蕭一風是多麼天才的修行者。
他花了十年時間修到了第五境,而蕭一風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儘管蕭一風的情況極為特殊。
四人繼續前進,蕭一風麵上神情自然正常,可小白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很複雜,有不安、緊張甚至還有一絲興奮。
轉過一個廊口,瞬間白亮如晝,原來在地牢的頂部鑲嵌了一顆體積頗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光線並不刺目,灑滿了整個空間。
幾個遊客正在地牢木柵欄前看著什麼,時而指指點點時而交頭接耳小聲交談,另有三個工作人員守在一邊,默立等待客人召喚。
對麵的地牢亦是昏暗難言,很難看清什麼。好像和來時的走廊一樣,即使夜明珠就在旁邊,所起的作用依然微乎其微,光線不知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一般,整個空間和黑暗擁抱在一起。
蕭一風和幾人一起緩步走了過去,幽暗的地牢房間裡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形坐在地上。
“這烏漆麻黑的誰看的見嘛,這不坑人票錢嘛。”羅玉年嘴裡嘟囔道,眼睛使勁盯著牢房裡麵,想要看清些什麼。
最終,他歎了口氣,和小白對視了一眼,同時放棄了努力,本想再從小鶯姐那裡找點認同感,卻看到她對自己使眼色,順著她眼神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那幾個遊客的手裡拿著某種琉璃製成的物件放在雙目上,好像這樣就能看到裡邊的景象,他們好像又確實是在討論一些關於牢房裡麵被關押人的情況。
“哎,兄台,你這玩意兒哪裡來的,能看見裡麵兒?”羅玉年靠了過去,輕車熟路地和對麵交談了起來。
“他們給的。”其中一個年輕人指了指工作人員,轉身又回去聽同伴說話。
羅玉年先是腦袋一懵,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後一臉憤懣地喊道,“哎,我說你們怎麼回事兒?他們手裡這東西我們怎麼沒份啊?我們交錢少?”聲音高亢,回蕩在地牢內。
過了兩息,工作人員才看向這裡,仿佛剛才他們都沒有聽到羅玉年的投訴,其中一個人笑嗬嗬地小跑過來,從腰間袋子裡數出八顆小琉璃雙手遞給羅玉年,帶著歉意說道,“抱歉啊,是我們工作疏忽,您見諒,見諒。”
羅玉年接過東西放在手裡掂了掂,帶著疑惑嫌棄的眼神看著他,想了想,揮手說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計較。”
得到原諒,對方立馬小跑著回去,仿佛又站到剛才的位置,一動不動像是傀儡一般。
羅玉年滿臉狐疑,但又看不出哪裡有問題,最後索性不再去管,反正東西到手了,管他呢。
可能工作太累,也是個被東家無情壓榨的人吧。
將八顆貝殼狀的琉璃分發給小鶯、白、蕭,羅玉年將溫涼的珠子附在眼上,成功地看到了牢房裡的情況,一個滿頭亂糟糟的長發披散著,垂下來遮住全臉的人背靠土牆坐在草堆裡,一動不動像是曆經千年歲月已外強中乾的雕塑一般,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小白和小鶯隻是好奇地戴上了琉璃貝殼看著裡麵。
從第一次靠近牢房開始,蕭一風就目不轉睛地盯著裡麵的那個人,紅色光華再次掠過漆黑的眼眸,他並不需要這琉璃貝殼的幫助,借助於半妖的體質,他早已將牢房內的一切收入眼底。
牢房裡麵陰暗潮濕,連張床也沒有,更彆說桌子椅子和透氣的窗戶,統統沒有,半妖身著灰白色的囚服,看著也是臟亂不堪,他的四肢都被粗大的鐵鏈鎖住,連在後方的土牆上,沒能看到水和吃食,也不知有沒有人提供。作為囚犯來說,這真是最差的囚禁環境。
恍若察覺到了那個少年固執的探詢目光,低頭無聲的雕塑竟然動了起來,速度極慢地抬頭,一些塵土從長發之上飄落,臉部仍然被幾縷厚重的長發遮擋,看不清全貌。
“動了動了!”旁邊的那幾個年輕人歡呼到,語氣興奮,“這老家夥竟然動了,剛才逗了他半天,一點意思都沒有,現在竟然自己動了?!”
蕭一風確信,他在看著自己而且剛才的抬頭不是他第一次有動作,先前已經有過一次。
就在羅玉年和工作人員要琉璃珠子的時候。莫非他操控了那幾個工作人員?
那為何不逃出去,這牢裡還有其它的限製?
在那發絲中間,蕭一風好似能看到一雙完全黑色的眼睛,黑的一無所有,像是沒有星星的遙遠夜空。二者沒有直接對話,隻是普通的眼神對視,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流露亦或信息的交流,隻過了幾息的時間,後者又低下頭去,再次寂靜無聲。
旁邊年輕人再次發出失望的歎息聲,“唉呀,怎麼又不動了,這能看出個啥來呀?早知道不來這鬼地方了。”
“好歹也是個半妖,即使看不見臉那也是半妖,你們打出生到現在都沒見過吧,可現在再出去和人說,那我們也是見過半妖的人,也算是有的聊不是。”
其他人紛紛點頭讚同這個觀點。
蕭一風大拇指不停地和中食二指糾纏交錯摩擦,他的心情有些低落,聽到那些話更是悲傷不已。他甚至能想象到,在他們走了之後,還會有更多的人來這裡參觀,他們會鄙棄這裡的環境,會用評論的語氣指指點點地說這隻半妖很無趣,嫌棄他動都不會動。
蕭一風不知道裡邊這隻半妖的好壞善惡,但就算他壞事做儘凶惡至極,若他隻是人族或妖族,他也隻是有可能被囚禁在同樣的環境中,被懲罰,被唾棄。可他不會被當做奇珍異獸來被人圍觀和欣賞。
蕭一風隻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同類被當做物品一樣。
半妖再次低頭靜止不動後,羅玉年拿下琉璃貝殼說道,“好了好了,這裡都看完了,我帶你們去彆的地方玩。”
四人再次踏上一處小空間法陣,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