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樓存在的街道並不是最繁華的地帶,真的說起來倒像是有些隱蔽性的地方,不過可能由於廚子做出的菜食很美味,所以招攬了一批顧客。隻是不知道以羅玉年這種招搖愛熱鬨的性子為何也選了這樣一家客棧住宿。
見蕭一風用略帶思索的表情審視自己,羅玉年叼著一根牙簽偏頭對視,用眼神發問。蕭一風搖頭示意沒什麼,羅玉年沒有追問,一笑置之。
蕭一風有疑問很正常,就看他什麼時候會問自己,羅玉年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忍多久。
穿過兩條短距離的街巷,他們來到了最繁華的主街,周圍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不再是清涼無人的感覺。經過街口擺小攤的地方,蒸籠的熱氣帶來一陣白霧茫茫,小巷裡也會偶爾傳來幾聲吆喝。
羅玉年感慨說道,“按我得來的消息,前些年的時候,這城中的爭鬥與混亂達到了頂峰,不說血流成河,隻怕也是死傷無數。可你看看現在,嘖嘖,隻能說如今城主府的主人真的有些本領,這些居民也不知是哪裡來的。”
“城中看似平穩,也許隨時會爆發難以想象的禍亂。”蕭一風道。
“哦?”羅玉年來了興趣,笑著問道,“敢問蕭兄,何以見得如織城會如此?”
“終究是罪城,城中大多數人都是混亂的因子,更彆說還有大量的羅公子這種外來的強勢人物在這裡來去,除非城主和他的勢力足夠強,能夠鎮住一切,不然早晚會有人推翻他。”
“蕭兄這是在誇我了,也行,那我就受著了,不過有些可惜,”羅玉年想了想,話鋒一轉,“當然對我來說不是可惜,那城主大人有個七境巔峰的修為,八境大物不屑於殺他,再下邊的殺他又不一定殺得掉,他這位置看來能多坐些年。”說這話時,他的目光飄向小鶯,兩者目光接觸了一下,不過觸之即離。
又走了不近的一段距離,期間穿過兩座牌坊,一座小橋,三個道口,他們才站到了最終目的地的麵前。一座拔地而起的六層樓閣,紅樓玉宇,氣勢不凡。
“你們三個去玩吧,彆忘了替本少爺留意那些好玩的東西,之後再好好地給自己買點啥,去吧。”羅玉年掏出一大包銀子扔給了叫小歌的姑娘。
三個姑娘出行在外,話都不多,除了小燕偶爾說幾句。接到羅玉年的錢袋,三個人表情各異,小燕有些歡喜,年紀最小的小語倒是毫無波動,仿佛逛街這事對她的吸引力並不大。
小語和小白的體形看起來最為接近,性格卻是天差地彆。
剩下的四人走近樓門,小鶯掏出一張金黃色的閃閃發光的帖子遞給門口的兩個守衛,檢查完畢後四人順利進入樓內。
一個長臉中年人笑著迎了過來,上嘴唇碰下嘴唇剛要開口,卻被羅玉年伸手攔住拒絕道,“不用不用,我們自己逛就行,你找彆人吧。”
中年人沒想到自己連話都沒說就被客人果斷拒絕,這也算是他職業生涯的一個小挫折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慢慢後退離開。
“他是拍賣品寶物解說的向導,這次拍賣會我做了很多了解,用不著他,咱不用花這冤枉錢。我要是說的不對,小鶯姐你補充啊。”
小鶯笑著點頭。
羅玉年指著前麵被木欄杆圍起來的一塊地方,正有三兩個人圍在那裡,遮擋了些許視線,“從這往上六層樓,每層樓都有擺放了一件拍賣品供人品鑒,走,我們過去看看。”
“小白姑娘,等會兒咱們看這些寶貝的時候,你看看有沒有你能瞧得上眼的,我給你買,怎麼樣?”羅玉年套近乎說道。
“切。”小白撇撇嘴以示不屑。
在紅木打造的圍欄內,一鼎小火爐擺放在正中間,深綠色的表麵,鐫刻著一些晦澀難明的符文,火爐四足鼎立,爐蓋圓頂顏色偏淡,風格古香古色。
“這是地寶香爐,它以地字為首字,不說是極品,也應該是煉丹鍛藥用處極大的鼎爐,蕭兄需不需要這種寶物?”言外之意自然是,若蕭一風說需要,他就會出錢拍下。
蕭一風搖頭拒絕。
“那好吧,不過近一千年,藥道藥修一領域確實下落的厲害,修習的人越來越少,各大宗門的重視程度也不太高,很多重要的藥方亦是傳承丟失,千年前藥王時期的興盛已不再。走吧,上第二樓。”
四人上到二樓,在同樣的地方果然圍著紅欄杆,將近一米半的架子上放著一把入鞘的長刀。
羅玉年快走幾步,趕忙上前去打量,眯縫著眼,細細觀察著刀柄和刀鞘的構造,而後轉身對蕭一風說道,“刀是好刀,銳氣內斂,厚樸沉重,應該有個五階的品級,若是能見到刀身就能更好地評估一下,不過應該沒蕭兄你的那把月光刀好。”
蕭一風點頭稱是,“確實是把好刀,不過好像存世時間太長,品階沒有升上去,靈性流失的過多,導致它已經發揮不出最強時期的威力,應該再降一階。”
“你能感應到它?”羅玉年震驚地望著蕭一風,這是他第一次在蕭一風麵前露出的最真實的情緒。不看刀身,就能做出如此評價,隻能說明蕭一風感應刀體的能力極強。擁有讀器能力的人萬中無一,據他所知隻有當世劍仙生而讀劍,萬劍皆親。若是蕭一風也是這樣的人物……
可惜,蕭一風隻是搖搖頭,目光垂垂,他舉起月光說道,“它和我說的,剛才它們兩個接觸了一下,這把刀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很快就會變成凡鐵腐朽生鏽,化成塵土。”
“你和自己的刀能夠做到如此地步的心意相通,也算是擁有頂尖修行天賦的年輕天才,蕭兄前途無量啊,不像我,這修為隻能慢慢地烏龜爬,爬到哪裡就算是哪。”羅玉年感慨地說道。
“公子若是在這十年當中勤勉一些,就算天資不如蕭少俠,境界進度也不會這麼慢不是。”小鶯在後邊悠悠說道。
“嗨呀,我不就是個憊懶貨,要我努力?哪有花錢自在,有小鶯姐你在,我誰都不怕。”羅玉年嘿嘿笑道。
幾人繼續前往下一層觀寶。蕭一風左腳剛踏上三樓地麵,在他們另一側將將觸頂的旋轉樓梯處瞥見了一抹熟悉的綠影,隨即他想到了一個人。
她怎麼會來這裡,難道也是來參加拍賣會的?
蕭一風一下子想起了那幾天狩獵的時光,短暫但充滿死亡,當然都是敵人的死亡。不過正是由於在那幾天裡他和血蜂組織中訓練有素的殺手反複交手,才真正地讓他在戰鬥中施展了自己的刀法。那是他苦練刀法十幾年來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戰鬥,他也有意識地去摸索自己的極限在何種地步。
他也想起了臨走時的那些話,他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但是……
“蕭兄,蕭兄,想什麼呢?!”羅玉年微微搖晃他的肩膀,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一臉質疑地看著蕭一風問道,“蕭兄,我在這兒講了半天這半張古籍的曆史淵源,還竭儘所能地給你翻譯了幾句,你不會一點沒聽上吧?”
蕭一風尷尬地愣在原地,想要說他聽了,但下意識就說不出口,隻好眨眨眼,抿嘴笑了笑。
“得嘞得嘞,看來是蕭兄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不過和我挺像,我也對書這玩意兒有點煩,你說就……”
“公子!”
本來又打算抒發一番情感的羅玉年閉嘴不言,默默地走向樓梯口。小鶯的道理也很簡單,隻要是不學無術的胡言亂語,她一律不讓他家公子說出來。本來就不愛學,又天天嚷著玩,那不就徹底放棄了嗎,她可不能讓公子放任自流,這是貼身丫環的責任。
好巧不巧,羅玉年走向了另一側的樓梯口,小鶯緊隨其後。
小白一直安安靜靜地跟在蕭一風旁邊,默默地看每個拍賣品。很多東西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在她記憶深處有很多碎片,包含了太多的風景與經曆,偶爾想起一點,就會讓她沉醉半天。如今她隻是習慣性地陪在蕭一風身邊,或者是被陪伴。
歲月漫長,同行即可。
走上樓梯,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殘留在扶手和空氣中,小白猛地扇動鼻子,細細地分辨這股暗香,某個女人的身影慢慢地從快遺忘的記憶中跳了出來,天然嫵媚多姿。
小白後仰脖子看著蕭一風,一種恍然的表情映在臉上,頭部還伴著某種節奏晃動,先前蕭一風的情緒她也感受到了,隻是不知為何。
走在最後的蕭一風被看得有些不舒服,聳肩縮起脖子抖了抖,“怎麼了,你這表情有些奇怪啊。”
“你彆忘記你已經答應我家的小靈兒了,可不能再去想彆的女人,這不對。”小白一本正經地說道,表情嚴肅認真,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你家小靈兒?”蕭一風不知是覺得有趣還是真的心虛,沒有談彆的女人,反而問道。
“對啊,我會替她看著你的,你要是敢做對不起她的事,我饒不了你!”小白惡狠狠地說道,在這個問題上,她毫不顧忌兩人的關係親近,甚至她已經決定要堅決捍衛小靈兒的位置。
上了四樓,小白推開羅玉年,東張西望地尋找著那個女人的身影,儘管她都忘記對方叫什麼,不過她倒是記得蕭一風最後因為那個女人有些傷心。所以無論從靈兒還是蕭一風的角度,那個女人都不算是個“好人”。
她急切地尋找對方的身影,可惜並沒有發現任何蹤跡,站在原地撅了撅嘴,她徑直衝向了下一層樓。空氣中的香氣越來越淡,她皺著眉頭尋香而動,終於,在頂樓某個地方戛然而止。
她盯著地上的那個法陣,圈圈圓圓的,看著就亂糟糟的,這更讓她覺得找個人真麻煩,她其實也不想乾啥,隻是想和那人說句話。
嗯,就說一句話。
不對,應該是兩句。
她覺得自從自己化成人形後的脾氣變好了,不打人不罵人,竟然想要開始和人講道理了,而且竟然覺得這樣更好更舒服,難道是被蕭一風那平平靜靜的性格影響到的結果?
羅玉年緊追慢趕地跑上了第六層樓,雙手撐腰氣喘籲籲地站在小白旁邊,“不是我說小白姑娘,你這突然跑這麼快乾什麼,我的小短腿可倒不過來呀,把我累壞了,誰給你買好吃的好玩的?”
小鶯和蕭一風緊跟其後。
小白皺著眉頭,嬌聲說道,“不要裝模作樣的,趕緊給錢!”她指了指法陣旁邊的工作人員,示意羅玉年付錢。
原本氣喘不停的羅玉年挺直了腰,一臉疲態消失,輕搖白扇看著那處法陣,問道,“小空間法陣?你們好手段啊!”
“沒辦法,我們的最後一件展品不太好搬到這裡來,隻能用這種辦法做一條通道出來,客官您見諒。”法陣旁邊的藍衣工作人員笑著解釋道。
“還要錢?”羅玉年蹙眉問道。
“不用不用,隻需要您的參觀帖子,讓我查驗一下即可通行。”
小鶯遞出又收回帖子,四人站在小空間法陣上。工作人員取出一顆硯台大小的靈石放在陣眼處,光華閃爍,法陣啟動。
白光斂去,四人來到了某處建築內,光線昏暗,土黃色的牆壁上掛了很多燈籠,散發出明亮的光芒,卻依舊照不亮這略顯狹窄的空間,仿佛這黑暗驅之不儘。
旁邊亦有身著藍衣的工作人員及時遞上一盞燈籠,笑著問是否需要他們跟隨,被羅玉年果斷拒絕。
“好的客官,那我就不打擾您們了,不過我多嘴一句,這地牢中的其他罪犯已經都被轉移出去,您放心前行即可,不會有危險的。”
原來這是一處地牢。
羅玉年揮手退散工作人員,向其他人打了個眼色,率先向前方幽暗的走廊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