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觸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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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自己的錯覺,太子真的出現過!

雲英感到羞愧極了,臉頰更是止不住地發燙,抱著小皇孫站在門邊,踟躕著不敢入內。

餘嬤嬤在她前方兩步的地方也停下,衝屏風後的二人躬身說:“二位殿下,老奴帶著小皇孫與新入宮的乳娘穆氏來請安。”

屋裡的二人已然更衣完畢,蕭元琮換上一件寬鬆的淡青色寬袖長袍,從屏風後慢慢走出來,聽到餘嬤嬤的話,並未作聲,隻是在長案邊的榻上坐下。

而跟在他身後出來的太子妃薛清絮則柔聲說:“嬤嬤請進來吧,也請穆娘子帶著小皇孫一道進來。”

雲英應聲抱著孩子跨入門檻,在二人座前的空地處停下,恭恭敬敬行禮。

“奴婢見過二位殿下。”

薛清絮淡笑著打量她,待看到她那張格外豔麗動人的臉時,目光動了動,說:“穆娘子生得這樣美,倒不像個才生過孩子的乳娘。”

雲英聞言愣了下,生恐太子妃懷疑自己到底能否當小皇孫的乳娘,連忙解釋:“奴婢不敢欺瞞太子妃殿下,的確已生有一子,前幾日剛滿百日,稚子自出生後,便都是奴婢親自哺育,不曾假他人之手,奴婢乳汁充足,絕不會令皇孫挨餓!”

她一時口快,說罷,又隱隱覺得不妥。

乳汁豐沛,本是身為乳娘應當的,當著主人家的麵說,自然也不用避諱,可是,偏偏太子站在窗外看她的畫麵,還未從她的腦海中抹去,此刻隻覺得羞臊不已。

薛清絮掩了掩唇,仿佛被她逗笑了,溫聲道:“你不必急,我方才隻是誇你生得好罷了。太子殿下親自帶回來的人,總不會有不妥。”

說話間,小皇孫在雲英懷中動了動,咿咿呀呀地喚了陣。

薛清絮見狀又說:“連皇孫也仿佛格外親近穆娘子。”

雲英聽罷,稍稍鬆一口氣,這才敢悄悄抬頭,看一眼麵前這位年輕的太子妃殿下。

她生得端莊,穿一身繡羅衣裳,外罩織錦半袖,在這樣熱的天裡,從上至下,依舊一絲不苟,看起來美則美矣,卻有種過分的精致與高貴。

同蕭元琮身上那種溫潤的佛性不同,她的端莊,更像是刻意的生疏,對太子生疏,也對皇孫生疏。

進屋這樣久,太子妃竟一點也不想抱一抱孩子,雲英覺得這一點也不像一個母親的樣子。

至於太子——

自他們進屋後,她一點也不敢朝蕭元琮的方向看過一眼。

而一直不曾發過一言的蕭元琮,在這時終於開口:“將孩子抱過來給孤瞧一瞧。”

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

雲英嚇了一跳,這話分明是對她吩咐的。她下意識不敢靠近蕭元琮,可身邊並無婢女來抱她懷中的小皇孫,好端端坐在榻上的薛清絮,更是半點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無奈,她隻好走近兩步到蕭元琮的麵前,將懷裡的小嬰孩遞過去。

因蕭元琮坐在矮榻上,她不得不屈膝彎腰。身上那件不大合身的宮裝將胸乳勒得有些緊,幸而先前喂過一些奶,此刻並不覺得脹痛,這才沒如今早一般惹出尷尬來。

隻是,這樣勒著站在榻前,她的胸口恰陳在蕭元琮的麵前,他隻消稍掀眼皮,便能瞧見那圓潤飽滿的形狀。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蕭元琮伸手時,左手的手掌墊在孩子的脖頸與肩背之下,右手從孩子上方繞過時,食指指尖靠得近,竟在她胸口隆起的那片襦裙衣料上蹭了一下。

夏日衣裙輕薄,即便她穿的是為乳娘特製的襦裙,外衫下還有一層軟滑的絲綢墊著,可她從來肌膚嬌嫩,觸感敏銳,如今又正哺育,更是經不得碰,隻這意料之外的如柳絮拂麵的輕柔一下,便讓她身子一顫,差點輕哼一聲。

幸好她腦中那根弦始終緊繃著,張口咬住下唇,忍了那已到嘴邊的細小聲音,隻是,臉頰上騰的升起的紅暈卻難以掩蓋。

這樣的情形,有孩子,更有妻子、下人在場,她不信太子真的會有意做什麼。

在孩子被完全接過的那一刻,她飛快地抬眼想瞧一瞧他的神色,卻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雙沉而無波的眼中。

二人四目相對,一個麵頰緋紅,眼含羞意,一個麵容平淡,無悲無喜。

餘下幾人皆在旁看著,似乎誰也沒發現不對勁。

“今日瞧著,的確精神足了許多。”蕭元琮自然地移開視線,看著已抱到懷裡的兒子,淡淡道,“看來照料得不錯。”

薛清絮不語,餘嬤嬤亦麵無表情地站在後頭,仿佛木樁子一般,雲英隻好恭敬回答:“照料好小皇孫,都是奴婢們應做的差事,不敢怠慢。”

到底是嬰孩,耐心有限,被蕭元琮抱著無人哄,便開始揮著小手叫了兩聲,一副要哭鬨的樣子。

“小皇孫頑皮,恐擾了殿下,還是交給下人來抱吧。”餘嬤嬤眼尖,立即朝雲英使眼色。

雲英無法,隻得小心地上前重新接過小皇孫抱在懷裡,耐心地哄。

好在這一次,蕭元琮隻將手微微伸出,沒再有任何動作,更沒再觸碰到她。

“下去吧,”他執起茶盞啜飲一口,仿佛已沒了興致,擺手說,“晚些時候,若孤有空,再去看看孩子。”

他這樣說,自是托詞,沒人會放在心上,堂堂東宮儲君,哪裡會有多少空閒?

雲英道了聲“是”,便帶著孩子跟著餘嬤嬤退出少陽殿,隻餘下蕭元琮與薛清絮二人還在屋裡。

沒了外人,夫妻之間也未見多一分親近。

“殿下果然是個極好的父親,連乳娘都要親自挑選,不假他人之手。”薛清絮起身,替蕭元琮重新斟了一盞茶。

照常理,這樣的內宮事務,應當都由太子妃料理才對。

蕭元琮接過茶盞,隻是擱在一旁,沒有再飲。

“太子妃每日操持東宮大小事宜,已然夠辛苦,孤實在不願再令太子妃再為這樣的瑣事煩心,恰好姨母府中有可勝任之人,孤便擅做決斷了,太子妃不會怨怪孤吧?”

薛清絮放下茶壺,扯了扯嘴角,搖頭:“臣妾不敢,蒙殿□□諒,臣妾隻有欣喜。”

蕭元琮“唔”一聲,不經意般提到:“太子妃今日去了中宮?”

薛清絮笑容不變:“是,八月將至,千秋節便也要到了。今年恰是聖上半百之壽,應當大慶,母後便召臣妾入宮一同商議,要趁著中秋,替聖上將壽辰一道過了。”

“嗯,父皇身子一直不好,年初又病了一場,近來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確該好好慶祝。”

夫妻兩個一來一往,像主客間的寒暄一般。

外頭有內侍提著食盒過來:“殿下,該用晚膳了。”

蕭元琮擺擺手,示意內侍進來,又衝薛清絮說:“太子妃可要留下,一道用膳?”

兩名內侍已在案前跪下,打開那隻小小的三層食盒,將裡頭的涼湯餅、炙肉與兩道小菜一一擺出。

就這樣的份量,連勺箸亦隻一份,哪裡有旁人的份?

“不必了,”薛清絮並不多留,起身略一行禮,“臣妾方才已用過晚膳,就不打擾殿下了。”

說完,轉身離去,留下蕭元琮一人在殿中,雨後燦爛瑰麗的晚霞自敞開的門窗鋪進來,覆在他的身上,竟有一分寥落之態。

宜陽殿中,雲英也正用晚膳。

丹佩和綠菱沒有到少陽殿去,已先用過了,眼下正替雲英抱著小皇孫玩鬨。

“小皇孫今日的精神真是出奇的好,醒了這麼久,都不曾困倦。”丹佩手裡拿著小撥浪鼓,咚咚搖兩下,逗得孩子咯咯直笑,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更是盯著她的手一眨不眨。

雲英聽到這話,便想起方才在少陽殿中的情形,不禁又覺得胸前一酸。

太子也說過同丹佩一樣的話,她想了想,忍不住問:“難道小皇孫先前精神不好嗎?”

綠菱說:“倒也不是。隻是,在你來之前,錢娘子便已感了兩回風寒,隔三差五的不能給小皇孫喂奶,孩子還小,沒了奶,又不能多食彆的,自然生得弱一些。”

雲英心裡愈發疑惑,這孩子分明是太子的長子,堂堂皇孫,伺候的乳母隔三差五不能喂奶,竟也不早些換了,隻由著孩子這樣孱弱下去。

瞧方才在少陽殿中見到太子妃對待小皇孫陌生的樣子,想必這孩子並非她所出,難怪會漠不關心。

雲英是做母親的,看著小皇孫稚嫩又白淨的臉頰,不禁心生憐愛,越發想將他養得白白胖胖。

夜裡,她又起來喂了一次奶。

值守的仍是丹佩,半夜爬起來,困頓不已,一雙眼睛泛著紅血絲,努力瞪大了保持清醒。

雲英倒是習慣了每日起來喂一次,看著孩子拚命吮吸的樣子,眼神柔了幾分,對丹佩笑說:“你若太困,便先睡吧,我來哄睡就好。”

丹佩努力提著眼角,搖頭說:“不,這是我今日守夜的職責,該我來的。”

雲英見狀,也不多勸,點頭道:“也好。好在小皇孫已有七個多月,就快不必喂夜奶了。”

小半個時辰後,孩子終於睡著,丹佩熄了燈,幾乎頭一沾枕,便也深睡過去。

雲英提著一盞小燈,躡手躡腳起身往自己住的小暖閣去。

夏日炎熱,即便是夜裡,屋中也不甚涼快。她方才喂奶覺得有些熱,故回去時,在正殿門外的長廊下站一站,吹吹風。

雨後有風,習習而來,清新怡人。

她站在殿外的台階上,從高處往遠方眺望。黑漆漆的夜幕中,看不見白日裡宏偉瑰麗的宮殿,隻遠處亮著零星的幾點微光,大約是值夜的宮人侍衛所點。

至於更遠的地方,宮城之外的京都,一定還有許多地方亮著燈火,熱鬨非凡。

可惜她看不到。她知道,在這四方的宮城裡,那高高聳起的城牆,將外頭的一切都擋住了。

入宮的頭一日,她多少感到心緒不寧。

也許,隻有太子所居的少陽殿,還能看到外頭的情形——傍晚過去請安時,她已然發現,少陽殿是整個東宮的起居宮殿中,地勢最高的一座,比宜陽殿又高上整整九級台階。

她不禁朝東麵看去,卻發現那高處的長廊上,竟然也點了一盞孤燈。

燈下,一道清冷的身影靜立著,衣袂隨風翻飛,在夜色下久久不動。

是蕭元琮,這麼晚,原來他也還未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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