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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地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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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可!”

“您是儲君,要穩重些——小心彆摔著了!”

其他人都不明白為什麼太子忽然高呼不妙,匆匆從兜率堂跑出來令人備馬。

他是太子,來的時候有著一長串的車隊,加上高淹就是兩隊了,想要按照來時的儀仗離開合水寺,至少要三刻鐘。

但高殷連幾個呼吸都不想等,哪怕他的金輅車正在掉頭,高殷也是招呼牒雲吐延、康虎兒等武士,命他們立刻騎馬,帶自己回到宮裡。

高睿等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高殷的身影就隨著牒雲吐延的馳騁而消失,太子的黨臣們都圍了上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高延宗喃喃自語:“真的假的?太子這也太野了吧?”

高孝瓘搖搖頭,他也想不明白怎麼忽然亂成這樣。

“你們快跟上!”高睿急忙命二人去跟著太子,自己留下安撫眾臣,處理太子儀仗的事宜,忙活了一陣才回到兜率堂飲一杯茶。

“太子為何行之倉促?”高睿擦去額頭上的汗,這才有空問高淹,見高淹沉默,他便抬起手:“算了,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他又端起一杯茶來,正準備細品,忽然聽見高淹道:“至尊他……要在今日處決三哥、七弟。”

原本燥熱的身體,被這句話給嚇出了寒氣,高睿一時沒拿穩,茶杯摔落在地,砸得清脆響亮。

……

“快,再快些!”

牒雲吐延帶著高殷一路狂奔,中途累壞了兩匹馬。

宿衛們倒沒有多大影響,更惡劣的情況在戰場上也遭遇過,隻是高殷的身子骨受不得這麼強烈的行進,現在已經是十一月的冬季,即便有牒雲吐延在前方擋風,也讓高殷感覺寒風淩厲。

牒雲吐延微微減速,試探性的發問:“太子,您還是休息會兒吧?”

“不需要!繼續,往鄴都去!”

高殷張口說話,寒意湧入口鼻,打了他身體一個激靈,腦海頓時清明,他記得高渙和高浚不在皇宮裡,但具體在哪,他也不記得。

牒雲吐延還是漸漸放緩了速度:“太子,我們已經到鄴都了,接下來去哪兒?”

“已經到了?”

高殷從馬上下來,有宿衛替他搓身取暖,稍一展示符信,城門的看守就不敢阻攔,他們大搖大擺地進入城中。

可接下來去哪兒,高殷也犯了難,鄴都分南北二城,高渙高浚是被關在南城,還是北城?

“你們知道上黨、永安二王被關在何處?!”

對這個問題,宿衛們都閉口不言,他們不能妄議皇帝的事。

“北城?南城?”高殷問了個方向,好歹說個方位,也能先趕過去,但宿衛們連這也不肯說。

他們甚至從腰間拔出刀來:“太子小心,有人靠近。”

將高殷護在身後,康虎兒麵朝西側,因為他們看上去就不好惹,所以從他們入城開始,周圍的百姓商販就自動遠離,空出一片地帶,此時一個文士跨進了這個領域。

麵對宿衛的武器,文士抬起雙臂,轉了一圈,表示自己沒有威脅,隨後說:“有人囑托在下,若是看見匆忙回城的貴人,就將這個交給他。”

文士將手放在胸口,詢問道:“在下可否拿出來?”

得到允許後,他從懷中取出一頁紙,康虎兒接過,確認上麵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才遞給高殷,上麵寫著“鄴都北城,地牢”,下麵是更詳細的地址。

高殷大喜,連忙命令眾人上馬前往,不忘向文士拱手:“多謝!”

文士微微一笑,退至眾民身後,目送高殷等人消失在視線中。

…………

“隴頭流水,流離西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高亢的歌聲在地牢中響起,聽見這個聲音,兩個蓬頭垢麵的男人嚇了一跳,抬眼向入口處看去。

一個華服男子走入地牢,是他們的九弟高湛,他一臉悠然與得意,笑問:“二位兄長,近來可好?”

“是你……!”

高浚絕望地閉上了眼,高渙還有些鮮活的怒氣,指著他破口大罵,隻是任他如何憤怒,落在高湛眼中,都像是求人發笑的表演。

長期的監禁生涯,已經讓高渙與高浚有些神智不清,吃喝拉撒都在地牢中,身邊都是或風乾或新鮮的排泄物,已經讓人很難堪了,兄長時不時帶人來恥笑,更讓高渙高浚的自尊破碎成粉末。

“乖,該吃飯了。”

高湛笑著,從仆人手中接過一個碟子,將手伸進地牢,把碟中肉菜都倒在地上,口中還不斷嘬出逗狗的聲音,讓兩位兄長過來用餐。

“步落稽,你等著!我要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居然敢學至尊的歌聲!你不怕死嗎!”

聽見二人的叫罵,高湛輕蔑笑笑,不和他們言語,直接走出地牢,在門口向二兄高洋行禮。

“至尊。您也都聽見了,他們被關到現在仍有鬥誌,莫說一年,隻怕十年都不會改。”

高湛適當的沉默數息,給高洋留出回味的空間,又繼續說:“若是隻殺我一人,臣弟倒是無所謂,但若是他們怪罪於您,日後要對太子不利,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臣弟不敢細想啊。”

“哼,兩個賤種!”

高洋發話了,高湛心中對此極為讚同,但表麵上還是要遮掩一下:“他們可是我們的兄弟,也是先皇所出……”

“哦?你是想替他們說情?!”

高湛連忙搖頭:“當然沒有,至尊既然覺得他們是賤種,那就把他們殺掉吧。”

高洋沒有同意,想了想,才說:“我要親自看看。”

高湛心裡嘖了一聲,不過麵上還是迎合奉承。

過了片刻,地牢又響起同樣的歌聲,這次高浚高渙可不怕了,兩人跑到地牢門口,抓著鐵欄大罵:“步落稽,你靠近點唱,阿兄給你喝個彩!”

“對啊,快把屁股湊過來,阿兄一年多沒碰女人了,這就給你點賞頭!”

高湛如願出現在他們眼前,隻是令人驚恐的是,高湛沒在歌唱。

那現在唱歌的人,是……

夢魘般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麵前,高浚曾命人為二哥擦拭鼻涕,可現在,他隻能跪在天子麵前涕泗橫流。

“二哥……!”

高渙似乎打了一個寒噤;他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鐵欄杆了。

“噓。聽至尊的歌聲。”

高洋仍在忘我高歌,高湛撥動腰間寶劍,示意兩位兄長應和。

複雜的心緒在高渙高浚的心中升騰,他們含淚陪唱。

“朝發欣城,暮宿隴頭,寒不能語,舌卷入喉……!”

“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高氏兄弟們的童年是一個戰火紛飛的時代,魏末人民苦中作樂,高氏兄弟也學會了這些訴說痛苦和思鄉情感的民歌。

小時候朝不保夕,衣衫襤褸的兄弟們沒什麼好玩的,隻能一同作歌,引以為樂。

而今榮登天家,位列諸侯,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再次感受到當年的恐懼與加倍的絕望。

他們活過了殘酷的魏世、暴虐的爾朱,然而自家建立的高齊,卻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麼?!

“唔!嗚嗚……!”

不知不覺間,高渙與高浚聲音顫抖,神色惶恐不安,既令高湛覺得恐怖,又令高洋覺得悲傷,似乎在二十年前,他就是這樣和兄弟們抱在一起唱歌。

那時,還有一個更高大、更強壯的人保護著他們,大兄高澄已隨父而去,自己理應接過保護家人的重任。

可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歌聲停止,高洋凝噎,臉上緩緩流出兩行淚,露出與高渙高浚同樣的悲傷。

高渙和高浚放聲痛哭,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恨二哥,既想向他求饒,又覺得恥辱,不如一死,可見到高洋的淚水,他們的心堤也就被衝沒,心中千頭萬緒,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高湛臉色晦暗,這可不是好兆頭,至尊和這兩人共情了,沒準心一軟,就打算放他們出來。

果然,高洋開始和兩個弟弟說話:“你們關在這裡一年多了,還好嗎?”

高浚擦了擦眼淚,強作笑顏:“還活著,還能和至尊說話,就沒有不好。”

高渙還在抽泣,帶著哭腔說:“兄長,看在我曾為大齊立功的份上,放過我們吧……此生,都會記得兄長的恩德啊!”

高洋沉默不語,在原地緩緩踱步,思索。兩人的命運等候高洋發落,高浚高渙屏住呼吸,生怕一點重氣都會惹怒高洋引來殺機,而高湛也不敢打擾,唯恐高洋遷怒自己。

許久,高洋抬起手,對著門外宣布:“宣旨,赦免上黨、永安二王。”

門外傳來回應,對獄中的二人而言無疑是天籟,他們連連跪謝,不斷歌頌二哥的仁德。

這可不行!

“猛虎怎麼能放出洞穴?!”

高湛湊近高洋跟前,說話斬釘截鐵,同時握住高洋的手,低語道:“想想太子……”

高洋聞言,頓時沉默,高浚如遭雷劈,雙手搖晃著鐵欄,破口大罵:“步落稽!皇天會看見你的作為,你一定會付出代價!”

高湛冷哼,又繼續對高洋說:“太子儒弱,如此猛虎,日後他能製之否?”

高洋眼角眯起,高湛捧起他的雙手,放在自己心上:“但有臣在,臣將力保太子。”

“胡說!胡說!步落稽,你和你的母親,婁昭君,才是想奪皇位的賊子!”

太後被直呼其名,高湛頓時大怒,再也不能充耳不聞:“可惡,你們這般放肆無禮,活該有此下場!若不是看在至尊的麵子上,我早該殺了汝等!”

說著他就要拔劍,高浚高渙同時大呼:“來啊!”

“你殺三哥,我就抓住你,或勒或咬殺,帶著你一起死!”

高湛又急又氣,他還真不敢擅自動手,這個樣子反倒讓高洋相信了他的忠誠,拍打他的肩膀:“好啦好啦,你出去吧,讓我再和他們坐一會兒。”

“這、這……是。”

高湛反應過來,這是讓他去外邊阻止赦免的旨意,連忙退出地牢。

高浚高渙不解其意,還以為是二哥沒被說動,一麵感謝高洋,一麵訴說高湛的無恥和卑鄙,進而攻擊到太後。

高洋也覺得他們說的很對,可就是說對了,才必須讓二人死,如果將這兩人留給太子,關了一年都打壓不下來,這樣的性子隻會給太子招禍,日後隻會更桀驁不馴。

“兄長您還記得嗎,小時候我摘到一個拳頭大的果子,大兄想要,我也沒給,和您一同分了……”

高浚更精明一些,說著以前與高洋發生的趣事,然而高洋隻是點頭默認不說話,讓他愈發地不安。

過了片刻,高浚高渙也已經反應過來,高湛怕是去做些彆的事了,心下越來越惶恐,不敢再稱呼兄長,而是求陛下饒命。

地牢的門再度打開,是高湛帶著劉桃枝、陳山提等侍衛進來,他們手持長槊,麵容冷峻,等候高洋的指令。

巨大的失落感砸在二人身上,剛剛升騰起的希望頓時變成絕望,高渙跪拜,臉色慘白,瑟瑟發抖。

高浚深深吸入一口氣,緩緩吐出淒涼的語句:“冤哉!皇天,忠而見殺!”

說完又露出痛苦的神色,以右手撫左胸:“請至尊賜我一把匕首,這就讓至尊看看我的忠心!”

“動手!”

高湛咬牙切齒,見侍衛們不動,馬上回頭,高洋表情深肅,似乎又有些為高浚話語打動。

“至尊,事已至此,難道放他們出來,他們就會感恩?”高湛急忙勸說:“想想太子,諸位皇子……隻能做絕了!”

高洋微微歎了口氣,抬起手,斷送高浚高渙最後的念想。

“至尊有旨,赦免上黨王高渙、永安王高浚!詔書在此,還不快將他們放出?”

高殷拿著一張帛書,走入地牢,高聲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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