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日開始,你們就入東宮輯事廠。”
在大都督府的院落內,高殷站在胡床上,對著一百多名死刑犯大聲宣布。
犯人們的目光透露著清澈的愚蠢。
“李鶴,周逸。”
從高殷的親信侍者中,走出兩名侍宦。
“李鶴擔任廠主,周逸擔任廠督,負責檢校局。”
輯事廠負責察聽和偵緝宮中亂紀之事,檢校局的職責是檢查輯事廠的情報,二人領命。
“在大都督府內設置文林館,姚雙。”
高殷身邊資曆和信賴排第二的姚雙出列,被高殷任命為審督。
跟隨最久的黃喜則擔任印書局的總製。
文林館的總負責人當為總製館事,掌知館事次之,這兩個官職都應當由文人擔任,審督館事則是由宦官擔任、負責傳達高殷意見的三號人物。
黃喜總製印書局,選材內容部分移交給文林館,因為打的旗號是供皇家閱覽,又會提供薪酬和食宿,上下都足以招攬不少文士;
輯事廠再聯合印書局出台治安管理條例,通過講座的形式規訓宮人,繼而通過總結經驗、治理風俗的口號控製輿論,將權力範圍延伸到京都乃至全國。
如此一來,隻要放寬政策、鼓勵齊人思考,齊國民間的思潮就會澎湃,迸發出無數的創意和新思想,在精神上徹底擊潰鮮卑人的遊牧習性。
這些思想又會因為實踐而產生經濟效益,讓印書局、文林館這些在其中擔任重要鏈條的部門賺得缽滿盆滿,在經濟上操控鮮卑人。
總有一天,定會讓鮮卑勳貴斥巨資買一麵牆的漢書來裝點門麵,若是有人不這麼做,他就是被同僚和士人所鄙夷的俗士。
知識的流動將掌握在高殷的手中,文林館成為齊國文學的官方平台,日後興辦邸報、製訂教材,都將從文林館的館臣開始,不僅是齊國宰相孵化基地,還將是發展科舉製、編撰《齊律》的核心官署。
所有能輔助文林館擴散影響力的印書局、輯事廠等部門,就能隱藏在其下,隨著文林館水漲船高,成為幕後那隻無形的大手。
高洋因為權力的本能,有提防的心理,但他沒有後世的經驗和開闊視野,根本不能預見高殷的計劃和目的。
像原本的錦衣衛和東廠那樣做些秘密警察和特務政治的事?這當然是有必要的,畢竟大齊是封建帝國,不能太自由。
但即便被高洋否了,隻要他不否書局的事情,那遲早還會往這個方向發展,無非是慢些。
等高洋一死,高殷便登基即位,最後的壓製變成了最大的倚仗。
就算未來會創造出一個怪物部門,那也和高殷無關了,他還能管之後的事情嗎?未來的皇帝是吃乾飯的?隔壁的北周做得井井有條,還滅了北齊,但還不是一個不慎就被楊堅篡權了嗎?
高殷隻需要比北周做得更好就行了,沒必要陷入無限的完美主義內耗中。
要相信後人的智慧。
在他的命令下,李鶴、周逸、姚雙、黃喜各自帶人去開展工作,無論是印刷廠的選址,還是書局的建立,以及工人們的招募,最初製度的建立,都需要大量人手和時間。
高殷也沒打算一日就做完,先是在大都督府內處理今日的政務,隨後召來趙郡王高睿。
“叔父,我有些事情需要部署,勞煩您記一下,對外宣布。”
高殷的長史高睿是高歡族侄,時年二十五歲,性格孝順溫和,文武兼才。
他剛滿月,父親就去世,因此極其喜愛《孝經》,讀到“資於事父”這句話,總會淚流滿麵,抽泣不止。
大家都是愛孝的人,高殷和高睿很有話題,性格也處得來,因此私下關係非常好。
高洋也很喜愛高睿,當時高殷監國,開大都督府治事,高洋十分重視大都督府的僚佐人選,最終選擇了堂弟高睿作為大都督府長史,並官拜侍中,侍中是門下省的長官,也屬於宰相序列,作為高洋的宰相和未來太子的輔政重臣,高睿可謂是鐵杆太子黨。
實際上,高洋對高睿的期待可不止這樣。高洋臨死前,對鄴城禁軍的掌握,分配給了高歸彥和可朱渾天和;而與晉陽軍方的聯係,則由高睿負責牽橋搭線。
可惜高睿沒能為高殷儘心儘力,最終也進入了高演的新體製,這提醒著現在的高殷,不要以為現在玩得好就都是哥們兒,有些人隻忠於權力,高睿如是,劉桃枝亦如是。
高睿微笑:“太子何必客氣,有事直接吩咐便是。”
他打開書簿,隨著高殷的話語寫下一筆好字。
“君民建國,教學為先,移風易俗,必自茲始……今開設文林館治書,引文林之略,援帝王之功。求諸往古,非無褒貶,宜思進善,用匡寡薄。強毅正直,執憲不撓,學業優敏,文才美秀,並為館閣待詔,輸播聖聽。爰及一藝可取,亦宜采錄,眾善畢舉,與時無棄。當待以不次,隨才升擢。”
高睿提筆寫就,才反應過來,這令要開設一個文林館,其中提到待詔二字,莫非是要向皇帝推薦文士?
想來又是皇帝要提高漢人文士的地位所下的決定,不知背後有無楊相的參與,高睿不想發表意見、倉促站隊,因此默然無言。
寫完此篇,高殷命他再起一文,微微思忖:“西逆侵擾,群凶鼎沸,思武事未勤……”
這文的內容是高殷根據現在國家的形勢,為了守衛齊國不被西賊損害,需要加強武裝,招募健勇至大都督府,將在十日後在鄴都北城舉辦壯武會,認為自己是英豪俊傑的人都可以來參與。
第三文則是邀請七帝寺的和尚來鄴都講經,高睿很喜歡這件差事,他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母親病逝時高睿才十歲,守孝期間長齋念佛,導致自身骨瘦如柴,借助手杖才能站立。
因此前兩件事,他隻是聽個響,唯獨講經之事,他掛念在心,主動請纓:“太子,不如七帝寺這趟差使就讓我去,七帝寺的主持慧明與我相熟,凡事都好說話。”
嚴格來說,七帝寺的主持不僅是和高睿相熟,而是和齊國大部分的達官顯貴都熟,它是六十七年前修建的佛寺,從舊魏到大齊多有皇親國戚眷顧,隻要是去往定州上任,一定會為七帝寺造像樹碑,甚至舊魏宗室祖先的神主排位都放在了七帝寺,後來高洋建齊,把這些神主牌全拿出來燒了。
因此七帝寺的關係甚至能走到婁太後,高殷一方麵也是希望能和七帝寺有所聯係,讓他們為自己造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