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14)
“來,薑薑姑娘你來。”一名丫鬟站園子外招手。
薑薑依言走去。
她認出,這是外廳裡的碧雲。之前在廚房用膳時見過。
“薑薑姑娘,我肚子疼,這東西你能不能幫我送一下?”
薑薑眨眼睛。
“求你了。我真的肚子疼,那邊又急著要。”碧雲捂住肚子。
見對麵一臉痛色,薑薑接過:“送哪?我不識路。”
“你不識路,我先帶你過去。”
說完,碧雲親昵地拉著她快速往前走。
薑薑確實不識路。她來了一年,除了待在園子裡,就是偶爾去找小桃,來回也就這一條路。
而府內太大了,老爺公子小姐夫人各有各的園子,不能隨意進入。
兩個人七拐八彎,穿過叢叢繁花。
碧雲帶著薑薑來到一個名為“辰時園”的半圓型院門口,推了她的腰上前:“你幫我送進去,我實在來不及了。”說完,急匆匆跑開了。
“送給誰?”薑薑這句落在半空中。
薑薑走上前兩步,門口兩門護院舉起刀:“什麼人?”
“我來送糕點的。”
兩個護衛清掃:“行,進去吧。”
薑薑一進去,入眼便是花團錦簇,中間一條鵝卵石路,鵝卵石兩側擺放著碩碩牡丹芍藥,簷廊上掛著鳥雀籠子,空曠處還有桌子,上麵像是還有些賭具之類。
奇異味道充斥鼻尖,薑薑自小聞藥,能分辨得出,除了花香,更多是一種胭脂水粉味。
右側門打開,一位女子推門出來,雖然從裝束來說是個丫鬟,可發絲頗有些剛睡醒,卻又故意鬆散出的淩亂慵懶,臉上脂粉花了,衣衫也鬆垮。
她直勾勾盯著薑薑,是種打量又警戒的目光。
薑薑相信自己的直覺。
瞬間轉身往後走,路過門口兩個護院,她輕聲道:“奴婢忘拿東西了。”
兩個護衛沒做他疑。
薑薑走出幾步,聽見身後傳來遙遠一句:“你們倆乾什麼吃的,攔住她啊!”
園子裡的路彎彎繞繞,薑薑急匆匆的,隻能見到什麼路走什麼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路徑湖泊旁的大路,遠遠前方一隊人走過來。
八個人的隊伍,四個抬著轎攆的小廝,前有左右四個丫鬟,轎攆上坐著一位輕拍扇子的女子。
頭發梳起,顯然是夫人之類。
薑薑被冬青教導過禮數,當即停下來低頭,站在旁側,屏聲靜氣等隊伍過去。然而,那夫人突然道:“慢著。”
她掃了眼薑薑托盤裡淩亂的糕點,又瞧了眼她氣喘籲籲的樣子,輕笑:“誰家的丫鬟,這麼不懂禮數?哪個園子的?”
身前一個丫鬟立馬站過來,高聲喝道:“夫人問話,還不跪下回答!”
薑薑跪下回答:“奴婢是五公子院子的。”
“哦。五公子。”
貴夫人摸了摸扇子,語調似有嘲諷:“怪不得呢。”她揚了揚下頜,“賞她兩耳光吧。”
那高聲的丫鬟走來抬起薑薑的下頜,不由分說,左右開弓刮了兩個耳巴子。
那貴夫人這才道:“走吧。”
一行人施施然離去。
好在那些護衛也沒追上來,再走一段路,薑薑遇到了廚房裡的丫鬟,這才被指路回到五公子的園子。
進園子,徐慕白正坐在桌邊跟率遲說話。
薑薑低著頭過來,一進門跪在徐慕白麵前,她抬頭:“公子,奴婢想要求你一件事。”
徐慕白看到了她的臉,問:“什麼?”
“如若以後六公子來向你討人,能不能不要把奴婢轉贈給他?”薑薑雖然不怎麼關心外界,來府裡一年還是聽到過一些傳聞。府內雖然對丫鬟不錯,可奴畢竟是奴,經常有轉贈的事,尤其六公子向其他夫人公子那討要了不少。
“你認為我會把你轉贈給他?”
薑薑搖頭。她不相信,可……也許隻是想求個心安吧。
之前六公子能給五公子當麵送馬鞍,恐怕在府裡麵比五公子地位高一點。她怕五公子對他也無可奈何。
“你不想去六公子那裡嗎?”徐慕白靜靜地問。很多丫鬟都想去六公子那,六公子那邊給丫鬟的吃穿用度都很不錯,且出手大方,在府內的地位也更高些。
“不想。”薑薑眸光清亮地問,“我更喜歡公子這裡。公子這裡清靜。”而且還會任由她研究醫書,已經很好了。
徐慕白靜了一會兒,又問:“剛剛發生什麼了?”
薑薑把剛剛的事說了,徐慕白抬起她的臉端詳:“那是誰打的你?”
“不知道。”薑薑搖頭。
“你連是誰打的你都不知道?”徐慕白鬆開手注視她。薑薑很可憐,臉都腫了,可她神情一直沒有受委屈的神色,依然呆呆的,令人又覺得好笑,居然也沒打聽一下,壓根沒打算放在心上似的。
“因為府裡人太多了,我記性不好……”薑薑低頭說,有些羞愧。她知道府裡麵有老太爺,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還有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還有很多妾室,公子小姐……這些她一個都記不住。
“你說一下她長什麼樣子?”
“我隻記得她穿一件碧綠色的衣裳,下頜處有顆痣。”
率遲低頭跟徐慕白對視一眼:那就是大夫人了。
“沒關係,這個我自己用涼水敷一下就好了。”薑薑說完起身,出去收拾自己去了。
徐慕白目送她的背影。
府裡沒有秘密,不到一個下午,薑薑這事就被傳開了。當然還有六公子找人騙她進園子,結果她自己跑了這件事。
秋燕回房,見薑薑一個人坐在床邊敷臉。
本來薑薑已經是公子貼身丫鬟,可以搬進冬青那間房,可她沒搬,依舊跟秋燕住一起,也從來沒有居高臨下支使秋燕乾什麼事……
秋燕沒忍住湊過來問一句:“你的臉怎麼樣?”
“還好。”
秋燕畢竟跟薑薑平日裡不熟,還是隔了會兒坐在她身側,問:“你為什麼不想跟六公子?”
薑薑隻搖頭:“不喜歡。”
秋燕笑了笑:“嗯。我也不喜歡。”
她在五公子這裡毫無動靜,自然也考慮過六公子,憑心而論,她比冬青長得好看些,使使勁兒或許也能。
可是……
“不去也好。六公子雖然大方,可是他玩得很花,府裡養了十幾房,還經常去青樓。我都怕他得病。”
秋燕的爹就是逛窯子之後得病死了,形狀可怖。
為此,她寧願選不受寵雙腿殘廢的五公子,也不願意跟六公子。
“常人總說我們丫鬟爬床,自甘下賤。其實不是我們想下賤,而是沒辦法。要麼是主人強迫,要麼就是想要一點兒權勢。因為總是被隨意欺負。你會覺得當公子的通房不好麼?”
“隻要不害人就成。”薑薑簡單地回答。
薑薑還真的是不怎麼想事,可秋燕舒服不少,她揪揪手帕:“其實我也在想,不跟公子是不是好一些。那鐵牛天天跟在你的好姐妹小桃身後,每天噓寒問暖的,每天送糕點送吃的,怕冷著怕熱著……”秋燕娘親劉大娘跟王大娘在同一個廚房,總能看到,有時她還挺羨慕的。
年齡還小,很多事都在模棱兩可間,她又問:“那你覺得我適不適合當公子的妾室?”
薑薑搖頭:“不合適。”
“為什麼?”
“你沒什麼心機。”秋燕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無論好的壞的。
秋燕都要笑了,沒忍住坐近了一會兒,肩膀挨著肩膀,就薑薑這樣的還敢說自己沒有心機?
可她又想薑薑說得也對,她娘不止一次告誡過她,說她沉不住氣,什麼都表現在臉上。
就像之前冬青罵她長得不好看,她就記恨上了,現在也沒搭理冬青。
她在府內聽到些趣聞,有些人是麵上依然好,暗地裡捅刀子,尤其像六公子十幾房妾室通房,那真是表麵上花團錦簇,內地裡什麼招式都有,小產都小了好幾個,差點都出人命了,六公子也不管。
秋燕見四處無人,湊到她耳邊說,“你知道嗎?六公子還會給他的妾室和通房們吃藥。”
“吃什麼藥?”
秋燕一臉難以啟齒:“就是……那種助興的藥。”
“哦。”薑薑點了點頭。
“有時我覺得六公子那園子就跟青樓似的,把青樓做派都帶來了。”
秋燕壓低聲音:“有些妾室為了爭寵,也會把一些藥私下給六公子吃,六公子越吃癮越大。還有,之前七公子,就是冬青去的那,有個丫鬟給他下那種江湖遊醫賣的春藥。冬青被截胡了,氣得夠嗆。”
“什麼春藥?”
“就是讓人不那什麼就會七竅流血的藥。也不知是什麼做的,就敢給公子吃,萬一出了什麼事她十條命都不夠賠的。”秋燕八卦道,雖然她也想過榜上公子,可真沒膽子大到要給主人下藥。當然,這次那個丫鬟成功了,被其他丫鬟暗地裡發現。這種事她們自然不敢告訴主子,但免不了會傳,也有些會躍躍欲試的。
“哪有這種藥?”薑薑十分好奇。
“真的。你彆不信。”秋燕又說,“你也要小心,萬一六公子不死心,給你吃那種藥。”
“嗯。”薑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