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宜解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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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兩道身影從拐角處一閃而過。

“姑姑為什麼要繞這樣大的一個彎子?若想幫淩長風,剛剛直接替他結賬不就好了?”

蘇安安不解。

蘇妙漪麵無表情地走在街巷中,“你方才沒瞧見麼,分明抵押一把劍就能解決的事,他死活不肯。淩長風此人,一日不當了他的那把壑清劍,他就一日還是個無知無識的紈絝子弟!”

蘇安安懵,“那姑姑又叫人給他送錢做什麼……”

“難道還真要看著他挨板子,被關進大牢麼?”

蘇妙漪暗自咬牙,“就當我欠他的。他曾因為我要成婚,贈了我一座琉璃筆架,加上那日賣淩氏新聞所得的銀兩……差不多就是他在玉川樓揮霍的一頓飯錢。”

蘇安安恍然大悟,“可是姑姑,把錢給了他,我們自己……”

“彆說了彆說了!”

蘇妙漪想起給出去的銀子就肉疼,捂著耳朵不想再聽蘇安安說話。

錢一給出去,她就後悔了。現在更是隱隱有種衝動——追上玉川樓那群人,給他們每個人敲一記悶棍,把她的寶貝銀子搶回來!

僻靜狹仄的小巷裡,隻剩下蘇妙漪的唉聲歎氣。

深夜,容府。

將顧玄章和顧玉映送回府學後,容玠才回了容府。

他今日的步伐似乎輕快些,原以為是自己飲多了酒有些飄飄然,直到身邊的遮雲問道,“公子心情這麼好,是因為顧先生和顧小姐麼?”

容玠頓住,沒否認卻也沒應聲,而是吩咐道,“你去一趟臨安府衙門。”

遮雲領命而去,再回來時,容玠已經沐浴完畢,隨意地披著件白色道袍,坐在燈下,手裡執著書卷。

“如何?”

“公子放心吧,那位淩公子不僅沒挨板子、下大獄,甚至連衙門都沒進!”

遮雲竟還以為容玠是在關心淩長風的死活,“有人替他結了玉川樓的賬。”

容玠眉心微動,放下了手裡的書卷,披垂在肩上的發絲淌下一滴水,在書卷上洇開,“哦?”

“說起來公子你肯定不信,竟是個賣蒸餅的路邊攤販!一個攤販,怎麼可能一下拿出這麼大一筆錢?所以奴才特意打聽過了,原來他也是被人授意,據說是個生得如花似玉的年輕娘子……”

屋內驟然吹進一股邪風。

燭火晃動,容玠麵上的光影扭曲了一瞬。

知微堂開業了幾日,因著地段好的緣故,進出書肆的學子確有不少,生意也還算紅火,不過卻遠遠沒有達到蘇妙漪的預期。

她在街上逛了一日,發現即便是離得這樣近,仍有不少學子不願進知微堂,而是去了更遠的書肆。

“每家書肆的藏書刻本不儘相同,這府學裡有那麼多學子,個人有個人的喜好,有的喜歡王家字體,有的喜歡李家版麵,還有的,或許就是不願與你這種女掌櫃打交道……”

蘇積玉一邊忙著抄書,一邊勸慰蘇妙漪,“便是金山銀山,也並非受所有人喜愛。非要這府學裡的每個人都來知微堂,這是不可能的。”

蘇妙漪最不缺的就是反骨,團扇搖得撲撲響,“如何不可能?人活著又並非隻靠喜好行事,我偏要讓他們不得不進知微堂的門……”

說完蘇妙漪就出門了,到了午膳後才回來,還滿臉春風地將一遝文稿交給了蘇積玉。

“將手頭上的刻書都放一放,先刻印這些。”

“這是……”

蘇積玉一臉莫名地接過來看了一眼,眼睛微微一亮,“這是何人做的文章?”

蘇妙漪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儘,“這府學裡的人最在乎的,無非就是自己的前程。我們在婁縣賣得最好的,便是每年科考後榜首頭名的程文墨卷。同理,若在我們知微堂能買到榜首平日做的文章叢集,還怕那些學子不進知微堂的門麼?”

蘇積玉恍然大悟,但很快又疑惑,“榜首的墨卷就算了,這平日裡做的文章,你也有門路能拿到?”

蘇妙漪但笑不語。

蘇積玉往後翻了一頁,瞧見末尾的署名,才驀地瞪大眼,“容,容玠?”

“這整個臨安府的榜首頭名,還能是誰。”

蘇積玉篤定不是容玠自己給蘇妙漪的,擔心地問道,“……你從哪兒偷來的?”

“話彆說得那麼難聽,這是縣主搜羅給我的。自家母親從兒子書房裡拿出來的東西,能叫偷麼?”

蘇積玉愕然,“扶陽縣主竟也縱著你?!”

蘇妙漪笑了一聲,忽地端出一幅乖巧逢迎嘴臉,“義兄涉筆成雅、斐然成章,有吞鳳之才,便是平日裡的習文翰墨,亦有大家風範,值得被散播傳閱。若隻藏在書房裡不見天日,豈不可惜?況且,義兄之才,是天授地設,尋常的庸才再怎麼研習效仿,也是東施效顰,成不了氣候的……”

語畢,她才笑臉一垮,麵無表情道,“縣主聽了這些話,就答應了。”

蘇積玉:“……”

蘇妙漪將容玠的文稿丟給蘇積玉謄抄,就轉身去裡頭看新招的刻印工人。

一掀簾,她便瞧見那幾個與蘇積玉年齡差不多的刻工在說說笑笑。

蘇妙漪眉頭皺了一下,可走過去時仍是端出笑,“師傅們可是刻得眼睛花了,有些累了?”

刻工們這才紛紛散開,繼續埋頭乾自己的活。

蘇妙漪走到其中一人身後,隻往那刻出的書版上瞧了一眼,臉色就沉了下來。

“黃師傅,你為何還是不按照我寫的字跡刻版?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當朝刻書,皆用楷體,肥者學顏,瘦者學歐。臨安一帶,大多都崇尚結構穩重、筆力險勁的歐體。

蘇妙漪身前的這位黃師傅,便是來自歙縣,世代都以刻工之技遐邇聞名,無論是字體還是版畫,都刻得意態俊逸、栩栩如生。

倚仗著這樣的技藝,他不大將蘇妙漪這種黃毛丫頭放在眼裡,第一次瞧見蘇妙漪抄寫好的書稿後,就直咋舌,說從未見過如此難看的字跡,非顏非柳,無筋無骨。

蘇妙漪寫得,是她刪繁就簡、改良過後的刻印字體。她故意寫得橫平豎直、方正硬挺,就是為了方便刻印,提高效率。

這一用意,她上次已經耐心地解釋給所有刻工聽過,可這些人顯然沒放在心上。

“妙漪姑娘。”

黃姓刻工掀起眼看她,麵上既倨傲又不屑,“我這也是為咱們書肆好。如今臨安城的書肆,恨不能都在比拚誰能將歐體寫刻得更精妙,你這字……就算是我們刻出來了,也賣不出去。若是賣不出去,刻得再快又有何用?你們說是不是?”

他朝身後看了一眼,其他幾個刻工也紛紛附和。

蘇妙漪勉強才壓住麵上的慍怒之色,笑道,“賣不賣得出去是我的事,與諸位又有何乾係呢?左右我也不會短了你們的工錢。”

“話可不能這麼說。這些書上都要留我們刻工的名字,到時候傳播出去,旁人還以為是我們刻技不精,粗製濫造……”

黃姓刻工冷笑,“找不到下家還是小事,可不能壞了我家的名聲!”

聞言,其他刻工相視一眼,也嚷嚷著什麼不好找下家。

蘇妙漪眸色越來越冷。

這才幾日,姓黃的便成了刻工們的頭兒,肆無忌憚地與她叫囂起來了。若依她的性子,現在就想將這群刺頭全都打發走,可刻工都走了,誰來乾活?

“所以我寫的字你們刻不了,是不是?”

黃姓刻工連連擺手,“沒法刻。”

“……”

雙方正陷入僵持,蘇妙漪忽然聽得外間傳來交談聲,似乎是江淼和一個男人,且那男聲聽著還有些熟悉。

“你們外頭寫的刻工包食宿,是不是真的?”

櫃台後,江淼正嗑著蘇安安的瓜子,看著話本,聞言抬頭,就瞧見自己麵前站著灰頭土臉的淩長風。

江淼麵無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身後背著把長劍,難得提起了些興趣,“你,刻工?”

淩長風不大自然地將壑清劍往身後藏了藏,撓頭道,“我小時候很會雕木頭……”

雕木頭和雕字能是一回事麼?

江淼對刻印這種事一竅不通,也懶得再追問,轉頭就要叫蘇妙漪出來應付。

“哎等等!”

淩長風卻以為她這是要趕自己走,“你給我一個機會吧,我可以試刻幾個字給你看看!”

說著,他正好瞥見一旁放著的刻刀和印著字的書版,連忙一把拿起來,往櫃台底下一蹲,提筆就刻。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他就刻完了一行字,興衝衝地遞給江淼,“你看,是不是還可以?”

“你給我看沒用,我又不是老板。”

江淼皺皺眉,轉頭朝裡間喊,“蘇妙漪,出來管事!”

淩長風一僵,“蘇,蘇什麼?”

“淩公子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蘇妙漪驀地掀簾而出,周身氣壓有些低,“我才是這知微堂的老板。”

“……”

淩長風如遭雷擊,捏著書版的手一鬆。

蘇妙漪沉著臉,直接拾起了地上的書版,默不作聲地打量著。

不等她發話,淩長風已經眼皮直跳,掉頭就要走,“打擾了……哎!哎!”

係著壑清劍的繩帶被蘇妙漪一把拽住。

“乾、乾什麼?蘇妙漪你乾什麼?”

淩長風被勒著往後直退,跌跌撞撞地就被扯到了那群刻工們的麵前。

“砰——”

刻了一行字的書版被丟到了黃姓刻工的案上。

淩長風原本還在掙紮,被這動靜嚇得身子一震,呆在原地。

“妙漪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黃姓刻工挑眉問道。

蘇妙漪似笑非笑,“我寫的字樣,本就無需刻技。便是從大街上隨便找個人來,也能刻得像模像樣。”

眾目睽睽之下,她指向淩長風,“這不,我剛剛出去繞了一圈,便已經招了個聽話的新刻工。”

淩長風微微瞪大了眼,張口便要反駁,“我何時……”

蘇妙漪卻看也沒看他,而是笑裡藏刀地望著其他人,“諸位既刻不了我的字,那就各尋去處,恕、不、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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