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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軍略之上為大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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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京病倒了。

無論他是不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但他終究是天平軍名正言順的首領,在眾目睽睽之下慘叫落馬,對於士氣的打擊簡直不能用嚴重兩字來形容。

而且耿京昏倒的時機實在是過於不巧了,正是金軍來襲,需要下決斷的時候,他這一昏倒,幾乎瞬間就讓天平軍失去了指揮中樞,並且使得如同張安國等心腹將領都慌張起來。

辛棄疾此時已經強行拉住了大約五千兵馬,並且在城西草草列成了一個橫陣,看著逐漸從四周山坳中湧出的金軍,心中一片冰涼。

“五哥,俺家將軍讓俺來稟報軍情……”

從城中來的軍使還還沒有說完,辛棄疾就已經大聲說道:“告訴梁阿泰,關城門!我會率軍背城而戰,讓他憑借箭樓給我支援!快去!”

軍使被拽著袖子,卻沒有惱怒,隻是焦急說道:“平陰城中的軍械糧草全都沒了!孔老狗叛了!平陰城是守不得的!這是個陷阱!”

辛棄疾剛毅的臉上此時已經猙獰一片,大聲說道:“恁多廢話!我難道不知道孔端起已經叛了?如今形勢,進城是等死,可如今又如何能撤退?!需得打一仗才能突圍!這一仗必須勝!”

軍使慌忙點頭。

然而這個軍使剛走,又有彆軍的副將前來稟報:“辛五哥!節度生了頭風,此時暈過去了!”

辛棄疾瞬間也像害了頭風,頭痛欲裂之餘,隻能說道:“你們帶著節度進城!回去告訴張七,還有多少生力兵馬,全都支援我來!今日就是決戰了!”

話聲剛落,隻見有近千兵馬打著‘賈’字大旗,來到辛棄疾的右翼,並且迅速列陣。

賈瑞縱馬奔來,遙遙高呼:“五哥!俺護住你右翼!”

辛棄疾見到這似曾相識一幕,莫名心中一定。

左翼李鐵槍,右翼賈瑞,辛棄疾自領中軍,這不就是當日巢縣之戰時的天平軍配置嗎?

然而辛棄疾隻是安心了片刻,就猛然意識到,當日心裡有底是因為還有靖難大軍豪傑,還有宋軍中的英雄並肩作戰。

還有劉淮作為全軍總指揮。

如今呢?

想到此處,即便在百忙之中,辛棄疾還是回頭,望向了東北。

他知道,沿著北清河向下遊行進一百五十裡左右,就是濟南府曆城了,不知道劉淮在彼處戰事如何,何時能趕來支援。

但願來得及。

如此想著辛棄疾對那名來報信的副將說道:“你速速回去,告知節度……不管是誰在中軍拿主意,軍中已經沒了糧草,軍心即將大亂。待到我擊退金賊之後,立即就要突圍。

沿著北清河向東北逃,跑不動的就分散了躲進山裡,隻要能進濟南府,劉大郎就會率軍來接應。不……”

辛棄疾又改了說法:“劉大郎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就這麼跟所有人說,劉大郎已經攻下了曆城,星夜趕來支援我軍,一切以穩定軍心為要。”

副將看著已經開始列陣逼近的金軍,心中忐忑難安,焦急撥馬在原地轉了一圈方才說道:“既然如此,我軍何不在城中等待援軍?”

辛棄疾解釋道:“城外的糧食已經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被斷了,金賊如此縝密的計劃,肯定是有後手的,城中也會有金賊的暗樁,再待上一夜,說不得就會流言四起。

我隻問一句,若是明日早上,金賊押著將士的家眷在城下挨個砍頭,你能如何?

到時候大軍士氣就會直接崩潰!隻有趁著大軍還能維持的時候開始突圍,隻有這一個機會了!告訴節度,到時候萬勿猶疑,隻有一次機會!”

副將想到此處,心憂如焚之餘心亂如麻,卻隻能連連點頭,隨後撥馬便走。但行了兩步之後,他卻又再次勒馬回頭:“劉大郎一定會來嗎?”

辛棄疾大聲說道:“劉大郎從不負人!定會前來的!”

副將一拱手,加速離去了。

辛棄疾拔出重劍,在已經列陣的大軍身前來回奔馳:“殺金賊!保家國!”

“殺金賊!”

“殺金賊!”

在喊殺聲中,天平軍的士氣終於稍稍振作,同時大吼起來。

紇石烈良弼在一座小丘上駐馬,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感歎:“蕭總管,老夫雖然沒有領教過那飛虎子的手段,但他麾下頭號大將確實不同凡響,果真不愧是能擊敗我精銳大軍的悍將。”

蕭琦也一臉嚴肅的點頭。

所謂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

天平軍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辛棄疾卻依舊能夠迅速依靠自己威望整飭出數千兵馬,甚至還能擺開陣勢,與金軍開始對峙,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了。

尤其是辛棄疾列陣的速度竟然與神威軍差不多,以至於明明占了個突襲的先手,蕭琦卻無法發揮到實處,隻能陣而後戰。

可天平軍畢竟已經是這副模樣,所謂內外離心,四方離散不外乎是,又哪裡能擋得住金國正軍的全力一擊?

“左相,末將請出兵,碾死此賊!”蕭琦獰笑著說道:“左相既然欣賞此人,需要讓末將將其擒下嗎?”

紇石烈良弼搖頭:“兵凶戰危,哪裡能留手呢?將軍儘力施為便可。”

蕭琦冷笑了兩聲方才說道:“既如此,我要用這廝的腦袋作酒器!”

隨後,蕭琦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矛,隨後向下一揮。

他身邊的親衛吹動了號角,搖了幾番旗幟之後,大旗向前一指。

隆隆戰鼓聲隨之響起,神威軍列成了步卒在中央,甲騎在兩側,輕騎當先襲擾的拐子馬大陣,向前推進。

在這片被夾在北清河與泰山餘脈之間的狹長地帶寬不過十裡,無論是哪方都缺乏奇謀妙計,輾轉騰挪的時間,隻能硬碰硬的打一場。

蕭琦率領神威軍信心滿滿的攻了上去,他原本還以為辛棄疾這六千多兵馬就像個破房子一般,踹一腳就能踹倒。

然後,神威軍就碰了個滿頭包。

不僅僅是輕騎回環騎射騷擾沒有撼動天平軍的軍陣,步卒進攻也沒有打進去,就連集中甲騎進行生穿硬鑿都被打回來了。

雙方接戰半個時辰,行軍謀克都死三個了,神威軍硬是攻不進去!

目睹這番景象,蕭琦不由得想起了神威軍丟在巢縣的第一猛安,又想到了自家的子侄,也是神威軍第一將蕭仲達,不由得連連歎氣。

如果這些精兵悍將還在,神威軍又如何會連一群軍心浮動的殘兵敗將都收拾不了?

可事到如此,還能說些什麼呢?

繼續猛攻罷了!

不過此時辛棄疾也不太好受。

天平軍這一路的挫折實在是太多了,軍心被折磨的不成樣子,若不是辛棄疾威望驚人,各個大將又都率領親衛廝殺在前,天平軍絕對撐不過去。

然而即便這樣,各處也是險象環生。

“葉二哥,你來這裡作甚?”

辛棄疾剛剛率領親衛廝殺了一番,方才穩定住了陣型,此時甲胄上還插著斷箭,堪稱狼狽異常。

然而他見到葉師禪同樣狼狽而來,不由得皺眉疑問:“你聚攏了多少兵馬?”

葉師禪搖頭苦笑:“隻有七八百左右,我的兵馬有多一半都在北清河北邊,白駒現在正帶著他們往下遊走,尋找渡口,建立浮橋,看看能不能做些接應。”

辛棄疾聞言,心中一動,連忙問道:“北邊沒來金賊嗎?”

葉師禪搖頭,歎了一聲:“金賊計劃如此妥當,夾穀清臣卻沒有來,隻能是因為在聊城被擋住了。節度錯了,王友直王將軍是真的在博州出死力,不是畏戰躲避。”

辛棄疾點頭,北清河以北既然沒有敵人,那麼逃脫的機會又能多了幾分。

不過思量了片刻,辛棄疾還是微微搖頭。

浮橋不是能夠倉促建立的東西,僅僅依靠幾艘渡船,在金國水軍的壓製下,就能逃走多少人呢?

不能渡河逃跑,那是一條死路,隻能向東北逃,到濟南府與劉大郎彙合才是正途!

葉師禪不知道辛棄疾所想,直接拱手說道:“五郎,我麾下兵馬雖然離散,但我還有一番勇力,任五郎驅使!”

這也就是要承認辛棄疾臨陣指揮的意思了。

但辛棄疾卻是一擺手:“你不能參戰,我手頭一點後備兵馬都沒有了,你先在陣後歇息,養精蓄銳,等待時機!”

葉師禪欲言又止,隨即拱手離去了。

不過他這七百多人也沒有走遠,隻是在身後五六百步處盤膝而坐,各級軍官緊急開始對他們進行整編。

但是葉師禪心中一片憂慮。

金軍謀劃的如此完全,難道真的會在東北留一條生路嗎?

與此同時,平陰城東北,武安軍也從山中殺出,當道列陣。

高景山同樣站在一處山丘上,仔細觀察著平陰城的情況。

在他的身邊,高安仁有些無奈的說道:“叔父,左相為何要下達這種軍令,他難道就不知道要圍三缺一嗎?”

在神威軍出擊之後,平陰城西南有金軍正軍,西北是北清河,東南是泰山餘脈,天然的山水地勢已經將平陰周圍堵死,如果能留下東北這條通路,沒準就能逼得天平軍逃竄了。

到時候無論是埋伏截擊,還是銜尾追殺,都是很妥當的。

然而紇石烈良弼卻命令武安軍早早現身,當道列陣,豈不是將平陰城鐵桶合圍,逼得天平軍隻能死守了嗎?

麵對這名越來越有出息的本家子侄,高景山沒有賣關子,歎了口氣說道:“有個消息,我也是剛剛知道的。”

“什麼?”

“曆城陷落了,飛虎子用了一日圍城,一日下城,現在說不得已經殺過來了。”

“什麼?!”高安仁這下子是真的驚詫了,差點沒有壓住聲音,隨後猛然看向了東北方向,喃喃自語:“這麼快……”

“是的,太快了。”高景山說道:“原本是圍三缺一,甚至可以驅逐天平軍的潰兵來攻打飛虎子,但現在已經沒用了。反而有可能讓天平軍殘部得以與飛虎子彙合,到時候未能儘全功,事情就麻煩了,最起碼東平府這邊還得鬨騰。”

高安仁點頭,隨後又有了另一個疑問:“那為什麼不堵住東北,讓咱們武安軍先出動,讓神威軍埋伏呢?這樣就能讓耿賊往西南逃,豈不是可以讓他們遠離劉賊?”

高景山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高安仁,思量片刻之後,他還是決定稍稍透漏一些信息。

既然已經將高安仁當作軍中繼承人,總不能繼續不讓他知道國家政治情況。

“左相此舉也是為了大金。”高景山緩緩說道。

高安仁立即想要脫口而出,為了哪個大金?東邊的還是西邊的?

高景山仿佛知道高安仁所想,繼續言道:“我說的大金,是以完顏氏為皇族,以女真國族為國體,以奚人、契丹、渤海、漢人為枝乾的大金。無論誰當皇帝,都得是這個體統。”

“陛下平定契丹之亂的過程堪稱摧枯拉朽,羚羊掛角,剿撫並用。竟然將耶律窩斡那廝都拉攏過來,當真手段了得。但這樣一來,契丹人沒有好好殺上一批,反而在外有兵馬,在朝中有高官顯爵,堪稱尾大不掉。”

“如果再讓蕭琦領著神威軍回去……”說到這裡,高景山不顧高安仁已經臉色難看,精致說道:“契丹這個枝乾就有些過於粗壯了。”

高安仁嘴唇蠕動著:“如此說來,左相是想要賣了神威軍?”

“說賣了不至於,但趁機消耗一下肯定是真的。”高景山嗤笑說道:“你也莫要那副表情,老夫,你的父親阿富,還有左相的父親太宇公,乃至於整個大金國,都是靠反遼起家的。怎麼可能不對契丹人有警惕?”

高安仁低頭,沒有搭話。

高景山卻說道:“阿仁,老夫知道你聽了這番話,心裡不舒服,但這就是政治,其中不僅僅是明槍,更多的還是暗箭,殺人都不見血的。你如果還想往上爬,就得習慣這些事情。”

高安仁默默點頭,剛要說什麼,卻聽到高景山繼續說道:“可老夫還有一句話要送給你,無論為人主政還是統軍,都要有自己的立場,一旦定下,就不能輕易改變。”

說著,高景山指了指平陰城沒有遮擋住的一角戰場:“現在神威軍陷入鏖戰,說不得還是苦戰,你說咱們該如何去做?”

高安仁猶豫了一下,隨後目光轉為堅定:“沙場隻論軍事,身為袍澤,咱們該出兵協助。隻要將城外天平軍打垮,耿賊縱有手段,也隻能在平陰城中困死!待到他們士氣全無之時,平陰城就可以一鼓而下!”

高景山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與你二十七個精銳謀克,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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