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起來的速度比移剌道預想的還要快。
十月十五日,就在武安軍抵達須城的第二日,金軍正式開始了攻城。
須城緊緊挨著梁山泊,西側是北清河,東側是汶水,三麵環水,北麵也有護城河,堪稱易守難攻。
如果僅僅是用馬步軍來攻城,從頭開始建造營地,打造攻城器械,那必然是個耗日持久的工作。
但此次金軍是有水軍的,這些商船改造的軍艦即便再不堪用,卻依舊有轉運大量軍資的能力。
尤其是武安軍水陸兩路進發,攻下了天平軍設立在北清河上的水寨之後,使得金軍竟然在這片戰場上有了水軍優勢,在水上來去自如。
在草草觀察了一番形勢之後,高景山下令讓武安軍一邊從四周捉青壯來充當簽軍,一邊從船上搬下木欄與雲梯等物件,僅僅用了兩日的時間,就將須城徹底合圍,並且嘗試破城。
雖然隻是嘗試,但高景山卻沒有留手,正麵越過護城河進攻的同時,大量的艦船也貼上了城牆,在甲板上立起了雲梯供金軍登城。
而且高景山也放棄了用簽軍打頭陣的傳統,一出手就是金國正軍精銳。
守城的天平軍士卒很快就感受到了高景山的決心,金軍雖隻有雲梯之類的簡單攻城器械,卻依舊給予天平軍極大殺傷,有幾處城牆差點失守,到最後還是靠將領們率親衛親自衝殺,才將金軍壓了回去。
雙方沒有絲毫留手,戰爭在第一時間就進入了白熱化。
如此消耗了兩日之後,邵進終於無法忍耐,在十月十七日夜間,率領三百精銳銜枚殺出,試圖劫營。
但高景山早有準備,大營遭遇襲擊之後,沒有任何慌亂,直接讓守營兵馬展開反擊。
這廝甚至都沒有從帥帳中起身,隻是高臥之中就殺得邵進狼狽而逃。
隻能說劫營的確是技術活,邵進的手藝過於糙了一些。
但是邵進此番夜襲,還是趁亂將幾名軍使送了出去,向耿京告知這個要命的消息的同時,向忠義軍求援。
而麵對如此強悍的攻勢,不進行全城總動員是不成的,但是孔端起卻愕然發現,城中大戶不願意出人出錢糧去抗金。
如果按照一般情況,這時候守將就該讓城中大戶見識一下,嘴和刀到底誰更有話語權了。
然而天平軍,尤其是須城之內情況不同。
因為此地掌權的本來就是一群新舊豪強。
就比如號稱自家清廉的張楠,家中本來就是泰安州土豪,他不用出頭作貪汙,依靠在政權中的權勢,家族自然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他到了東平府之後,迅速跟東平府的本地大戶聯姻,僅僅在須城中就有三家姻親,不是這個妹夫,就是那個大舅哥,如何能下得了重手?
如果僅僅是這般也就罷了,張楠有官麵上的身份,倒也不至於輕易被這些地主輕易拿捏。
但關鍵在於張楠這些人同樣是知道宋國不會來援軍的,而且知道孔端起帶回來一個金國使節,這難免讓他們起了彆樣的心思。
還有另一條路可走不是嗎?
張楠等人也就三心二意了起來。
須城幾乎瞬間就陷入內憂外患的局麵,隻能說移剌道不愧為曆史上金國大定年間的名臣,對於局勢當真是洞若觀火。
東平府的局勢混亂不堪。
而身在邳州的劉淮也在一片混亂之中接到了各方的準確消息,並且同樣陷入了猶疑之中。
比較簡單的是宋國方麵的反應,虞允文表示會給予糧草支持,並且讓李顯忠進駐淮西北部,以威脅渦口金軍。
同時輸送四大船糧草北上,這也是虞允文能給到的最大支援了。
雖然宋國的執行力度一直都很堪憂,但李顯忠還是值得相信的。
至於屯駐山陽的張子蓋與劉寶,那就完全不能相信了。
原本劉淮壓根就沒想過搭理這兩大坨廢物,可魏勝還是寫去了書信,希望他們能夠在宿州附近北上,做出包圍徐州金軍的姿態來。
張子蓋的回應很簡單。
沒有回應。
聽說軍使連山陽城門都沒讓進,直接就被攆回來了。
而金國徐州的反應似乎就有些令人玩味了。
紇石烈良弼擺平內部矛盾之後,真的就隻派遣武安軍高景山猛攻東平府,而他率領剩餘兩個萬戶,待在徐州當起了縮頭烏龜,竟然一動也不動了。
劉淮也想過,是不是溫敦奇誌傳來的情報是錯誤的,或者紇石烈良弼乾脆就有謀劃。
但他等了數日,情報來源越來越多,消息越來越準確之後,方才能確定,金軍主力是真的在趴窩了。
這下子輪到劉淮開始猶疑了。
正如同洪七公第一次見到瘋子歐陽鋒的時候慌了手腳一般。
正常情況下大家可以打個平手,但歐陽鋒又是學狗爬,又是抽自己耳光,誰見了不嚇一跳?
梁肅同樣也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身為前金國高官,梁肅對金國中派係還是摸得比較清楚的,同時也知道大軍一旦出動,就不可能如此這般荒廢時間。
兵貴神速,遲則生變的道理難道紇石烈良弼不懂嗎?
所以,金軍這樣做,必須得有些理由的。
“不能再這麼乾看下去了!”十月二十一日,當劉淮接到從東平府八百裡加急送來的求援信之後,終於忍耐不住:“梁先生,張四郎,你們二人依舊率軍屯駐在邳州,我去徐州探查一番。”
張白魚與梁肅二人立即反對,可還沒有開口,劉淮就擺手說道:“我意已決,現在形勢詭異,卻也是嚴峻,東平府那裡很有可能堅持不了多久,說不得忠義大軍與靖難大軍都要總動員。我要親自去看一看,最起碼要確定金軍進攻的方向!”
梁肅沒有言語,隻是看向了張白魚。
張白魚會意,當即說道:“大郎君若是信不過彆人,我可以親自帶人去,難道大郎君還信不過我嗎?”
劉淮搖頭:“不是這個道理,我探查出來情況之後,就可以立即下決斷,派遣軍使向四方下軍令。其餘人都不成的。”
張白魚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卻終究不敢讓劉淮犯險,隻能拱手立在原地,不作言語。
此時的劉淮已經不單純是個將軍,而是政治派係領袖,許多人的生死榮辱寄托在他的身上,不得不謹慎。
劉淮卻隻當張白魚已經默認,立即趁熱打鐵,下達了軍令:“張四郎,你來統領全軍,飛虎軍與東平軍全都歸你指揮,後續還會有兩千兵馬抵達,也全都與你。到時候你會有四千正軍,足以獨當一麵。”
張白魚呼吸變得有些粗重。
身為靖難大軍序列中的統製官之一,張白魚早在兩淮被派遣執掌東平軍的時候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他會成為獨當一麵的大將,可他卻沒有想過這一日來的如此快,如此突然。
而且飛虎軍也在他的麾下聽令,讓張白魚有些誠惶誠恐。
“四郎,你曾經統率飛虎軍許久,我也就不把管七郎喊進來了。”見張白魚想要推辭,劉淮言語不停:“將飛虎軍與你,既是權力,也是重任。我希望你擇機而動,奪下彭城!而且若是我軍在東平府與金賊交戰,你還得要率飛虎軍長途奔襲支援,堪稱責任重大。四郎,還望你莫要辜負我的一片苦心。”
張白魚熱血上湧,拱手大聲應諾。
“梁先生,你依舊在邳州總領民政,與你權邳州知州之責,一定要平抑糧價,保證民生。所有財糧布帛一應任君取用,我隻有一條,千萬不要讓邳州出亂子。”
梁肅思量片刻,也隻能重重點頭。
“既如此,事不宜遲。”劉淮大聲下令:“陳五郎!”
一直在大帳門口守著的陳文本大踏步而入,大聲應諾:“末將在!”
“點起五十馬軍,隨我一起去徐州探查!”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