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淮是先接到徐州金軍異動的消息,隨後才知道河北戰事的結果。
沒辦法,這年頭的信息傳遞就是這個樣子,信鴿雖然也已經成熟,但若是如同劉淮這般,出征到某地進行紮營,就隻能用信鴿單傳出信息,想要收到信息,就得依靠軍使快馬加一鞭了。
接到軍報之後,劉淮立馬就意識到,要出大事了。
張白魚見到劉淮的神色有些難看,上前詢問:“大郎君,發生何事了?”
劉淮將手中的幾封文書遞了過去:“自己看吧。”
張白魚接過之後,一目十行的看罷,方才麵色複雜的說道:“徐州金賊要去攻打東平府了。”
劉淮皺著眉頭對梁肅說道,語氣中充滿抱怨:“梁先生,你說張四郎一眼就能看出的道理,為何耿節度就是看不明白呢?”
早就已經看過文書的梁肅搖頭說道:“我在幼年時,親眼看到一名叔伯將畢生積蓄送給騙子,隻因為那騙子說自己有點石成金之法。當時我在旁邊好奇,若是那廝真的有這種法門,為何還要收錢呢?”
“我立即勸阻叔伯,卻被叔伯用柳條打跑了。”
說著,梁肅嗤笑說道:“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人總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即便這個結果漏洞百出,可人是會自己說服自己的。”
“如今的耿節度,或者說天平軍所有人,都自己說服了自己。大郎君,你縱有千般手段,萬種理由,又怎麼能讓遮住自己眼睛之人看清路呢?”
劉淮也笑了,隻不過笑了幾聲之後就長歎起來:“隻是沒想到,辛五郎這等人竟然也被裹挾其中。”
張白魚與辛棄疾關係還不錯,此時出言解釋道:“這倒也不怪辛五哥,他的位置太尷尬了,即便是看明白一些事,卻還是沒辦法說的。”
的確,辛棄疾的名聲確實很大,但他的功業都是跟著劉淮做下的。
他跟隨耿京時被各路金軍吊著打,從濟南被攆到泰安,在劉淮手下反而熠熠生輝,在這種情況下辛棄疾若是敢據理力爭,不就是明擺著在說耿京不如劉淮嗎?
對此,劉淮也隻能苦笑:“算了,不說這個了,關鍵是咱們現在應該如何做?”
雖然軍議隻有三人,卻依舊還是軍議,按照軍議中暢所欲言,不分上下的規矩,張白魚率先說道:“既然徐州金賊滾蛋了,咱們也可以動手了。
兩千兵馬已經足夠,飛虎軍與東平軍一起,順沂水而下,先攻下邳州,然後大郎君在下邳稍待,末將攻取宿遷,將金賊在大河上的據點拔除乾淨!”
說到最後,張白魚俊秀的臉上已經滿是猙獰。
劉淮連連點頭,這些都是應有之義,然而等了半天下文,卻是毫無動靜,劉淮詫異抬頭:“沒了?”
張白魚重重點頭:“沒了!”
劉淮一陣無語,隨後就扭頭看向了梁肅:“梁先生有什麼說法?”
梁肅思量片刻,方才正色說道:“張四郎說的都是對的,現在下邳已經被金賊讓出來了,這是不能不占的。
邳州為宋金與山東的交界,四通八達,咱們若是放過了,這地方可能就成宋國將領的軍功了。”
老生常談一番之後,梁肅卻看向了張白魚:“但是下邳與宿遷卻是不同的,宿遷不是當務之急,如果宋國要,無非就是多出另一個山陽,無關大局。”
“但是徐州更為重要,可咱們的兵馬就這麼多,想要在金賊大軍麵前占便宜,水軍是必不可少的,張四郎,東平軍絕對不能脫離大軍單獨行動。”
張白魚緩緩點頭。
“依照梁先生的意思,攻下邳州之後,應該直取徐州?”
雖然換了個戰略方向,但張白魚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提議被駁回而沮喪,隻是問出了個關鍵問題:“咱們這些兵馬能夠對付徐州金賊嗎?”
包括複讀常凱申那段貫口在內,許多人都知道一件事:徐州極其重要。
這事從古到今被說了無數遍,大家都知道,難道金軍不知道嗎?
紇石烈良弼再托大,最起碼徐州的州治彭城還會留下許多兵馬的,到時候兩千人攻打有大軍鎮守的堅城,屬實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這正是我要說的了。”梁肅對劉淮拱手說道:“大郎君,如今這個局麵已經不是兩千兵馬可以支應的了,聚集大軍吧!”
張白魚呼吸一窒,隨後也看向了劉淮。
戰爭的不確定性與破壞力就在於此了。
戰爭並不是說你不打敵人,敵人就會呆愣愣猶如木偶,一動也不動。敵人也是有立場的,有時候反而會主動出擊來搞事情。
戰爭一旦開始,就不僅僅是幾千上萬人廝殺的問題,原本修橋修路參與建設的百姓都得充當民夫,原本積攢入庫的錢糧也得全數拿出,以作軍糧賞賜,整個山東的建設都會受到影響。
劉淮思量片刻之後方才緩緩點頭:“咱們這些兵馬的確已經不夠應變了,不過梁先生,此番畢竟不是決戰,咱們得想辦法用最少的兵馬,將事情辦妥了!”
“我意已決。”
“梁先生,寫信給我父,讓他召集兩千精銳兵馬,發往下邳。”
“再寫軍令給李通,讓他儘量在不耽擱山東建設的前提下,擠出些錢糧民夫,一並發往前線。”
“給呼延南仙發軍令,讓他一定要在益都府小心防備,必要之時要出兵接應天平軍。”
“發軍令給何伯求,給他以節度府召集衛所兵的權力,與呼延南仙作配合,若是耿節度真的一敗塗地,那麼他就得召集整個山東北部的大軍,攻入濟南府。”
“以節度府的名義,向各地知州通判守將發文,讓他們一定要穩固地方,勿要生亂。”
“再以我私人的名義,寫信給陸先生,讓他主持巡視地方之時,遇到貪贓枉法之人當嚴厲處置,莫要任何留手。”
一連串命令說罷,劉淮看向梁肅,想要看對方還有沒有什麼補充。
“還有兩淮虞相公那裡。”
“發文給虞相公,就說徐州金軍已經要與山東全麵開戰,他就算想要坐山觀虎鬥,也要給我們這些瘦虎一點吃的,糧草軍械咱們什麼都缺,梁先生儘管獅子大開口即可。”
梁肅笑了兩聲,隨後就正色說道:“如果宋國要派兵北上呢?”
劉淮也笑了:“那我還真的要高看張子蓋那廝一眼了,即便他們隻是渡過淮河,占據宿遷,我都要誇他一句英雄好漢。但隻怕,張子蓋連淮河都不敢過啊!”
嘲笑了兩句宋軍之後,劉淮神色一整:“張四郎,且去整備兵馬,明日全軍南下,先取下邳!”
豪言壯語剛剛說完,張白魚還沒來得及應和兩聲,就聽到帥帳之外有人來通報。
“報,邳州知州李承恩前來求見,說帶著邳州以及徐州的地方大戶,有重要軍情來稟報。”
劉淮卻是皺起了眉頭,對梁肅說道:“梁先生,你說來的到底是徐庶還是龐統?”
梁肅在想了想之後,卻是突兀笑了:“來人就不能是誠心投靠,忠肝義膽的人物嗎?”
劉淮也笑了:“那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此刻才來呢?”
張白魚聽到此時直接起身:“大郎君,梁先生,我現在就去整軍,就不與二位聰明人打機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