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出現要逮捕立有大功的將士這怪事呢?因為宋朝戰敗,正向金朝乞和中。在這個關節點中,守軍采取了非常規的手段打了勝仗,被安撫使認為是在挑釁大金國,破壞兩國和談。為了討好金人,他派人先把張校尉控製起來。
“金國,世仇爾,兩國和議未成,聖旨未下,卻獻功臣而媚仇敵,如敢這樣做,信不信我砍了你的頭?”吳將軍看到這荒唐的軍令,積在心中的怒火爆發了,撥劍架在使者的脖子上道:“誰敢動他,先試試我刀鋒不鋒利。”
使者嚇得魂飛魄散,忙帶著屬下飛一般逃出軍營。使者是逃走了,他們擔心逼反邊關守將,也不敢怎樣。但吳將軍與張校尉等心裡都清楚,自己的報國夢卻破滅了。記功與升職等還得上報請上官批準,上官卻畏金人如虎,不把你抓起來獻給金人已是萬幸,怎敢為你請功請賞?
又過了兩個月,朝中傳來消息,主戰派首領韓侂胄被暗殺,人頭送往金國。主和派的史彌遠當上宰相,與金國簽訂和議,兩國休戰的條件是賠償白銀,增加歲幣,並要求宋國削減兵備。
《乞和》
和剛開,議未成,
先除己,媚仇敵。
才在陣上除敵酋,
卻傳消息入囚籠。
忠臣從來板上肉,
才知嶽王非孤例。
一霎時眾情激憤,
已知那朝廷無情。
我欲以此身報家國,朝廷卻已曲膝事敵人。作為軍人,沒有比這更屈辱的了。麵對這個局麵,卸甲歸田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張校尉憤然地脫下甲胄,決定回到仙居,重操殺豬舊業。
因為吳將軍的正直,把兩年的軍餉與賞銀原封不動地寄給他老婆。回家後,他發現家裡的房子已經翻新了,肉鋪也多了兩個夥計,二個兒子也到書院上學了。見到丈夫平安歸來,身上雖有幾個刀傷,但並沒有斷手斷腿的,老妻喜極而泣,對他說道:“前幾個月聽聞你失蹤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現在好了,一家人團聚了,可以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兩個兒子進書院,塾師說他們很聰明,說不定過幾年我們家會出兩個秀才。”
“出什麼秀才,讀什麼破書,都給我殺豬,殺豬。”張校尉暴怒道:“讀通四書五經當個鳥官,再給金人跪去?”
發火歸發火,他並沒有真的把兒子從書院叫回。自個氣哄哄地趕到肉鋪,拿起殺豬刀砍著豬肉出氣。有客人來鋪子裡購肉,客氣地招呼道:“張校尉,給切二斤肋條。”
“什麼狗屁校尉,叫我張屠夫,張屠夫,懂嗎?”一邊說,一邊手起刀落。
故事裡說的是豬肉,客人點的菜卻是鯽魚煮豆腐。魚是韋羌溪裡釣的野生鯽魚,個兒不大,隻七兩左右,但因水質好,沒半點泥腥味。豆腐是用正宗鹵水打的,煮久了會有好多小孔,能吸收鮮味,拿來煮魚湯是上佳的選擇。
魚湯的鮮味一靠魚本身的品質,二靠時間,慢火熬製才會把鯽魚肉中的鮮味都熬到湯中。一個小時後,鯽魚湯上桌了,湯色乳白如牛奶,一看就極有食欲。
《醉花陰,鯽魚湯》
韋羌溪水清如許,白鯽如銀鑄。魚翁釣杆揚,鰾浮鰾沉,魚落漁夫手。
鯽魚油鍋兩麵金,蔥薑文火燉。魚湯味入魂,豆腐入味,可口誰配受。
客人喝著魚湯問道:“這張校尉怎麼啦?你看我單位的副局長退休了,都喜歡老同事局長局長的叫。”
“報國無門心死了。”金華斌道:“英勇殺敵,反而成罪狀,誰受得了呀。叫他張校尉,不是讓他想起大散關時屈辱的往事嗎?”
在他的堅持下,鎮裡的人慢慢地習慣了叫他張屠夫。自從邊關回來後,他殺豬屠狗的本領高了好多。無論多凶多大的狗,隻要他拿眼睛一瞪,就嚇得不敢動彈。手起刀落,沒幾下就骨肉分離了。殺豬更是如此,另有一項絕技就是刮豬毛,不到一注香時間,就把包括豬頭上極難刮的毛在內所有的毛都刮得乾乾淨淨。
肉賣完了,他會熱上一壺老酒,一個人坐在肉鋪裡自酌自飲。桌上卻始終擺著兩個杯子,似對麵還有一個人。這兩杯子是吳將軍送他的,吳將軍卸甲後不到半年,就因悲憤過度而離世了。張屠夫感念吳將軍的知遇之恩,總以為他還活著坐他對麵,所以,每次喝酒時都給他滿上。
這一天,他按老規矩給斟滿酒,正要喝時,突然桌子一晃,酒杯滾了下來。還好,他身手敏捷,一個轉身接住即將掉到地下的杯子,嚇出了一身冷汗。我在戰場上殺人如麻都沒怕過,怎麼會為了一個酒杯嚇成這樣?他怔了怔。
這時,門口響起了一聲無量壽佛。他抬頭一看,正是一年前救他脫困的胖子,笑嘻嘻地看著他道:“癡人,現在想通了嗎?”
他奇怪地問道:“想通了什麼?”
胖子笑而不答,一會後,唱著歌而去。
《果報》
兩杯酒,一顆心,
奠故人,思來生,
屠夫本職殺豬羊,
方得百姓餐桌豐。
當兵殺人報家國,
豈有因果入地獄。
守本心方是大德,
得虛空一片明月。
他的頭腦一片糊塗,隱隱約約記起了些什麼。哦,當兵前曾有個和尚模樣的跟自個說起因果報應,說殺豬下世投胎為豬被殺什麼的,我回他說殺人才是德,才能得福報。這保家衛國殺人無算該下地獄還是該投胎富貴人家?
他又看了看那個剛才讓他嚇了一跳的茶杯,心中似有所悟。不久放下屠刀,進入深山中修行,不知所終。後來,世人傳言,沒了張屠夫,便吃混毛豬,指的就是他失蹤後,以後的屠夫都沒他的水平,刮的豬毛不乾淨,特彆是豬頭上難刮的毛,無可奈何,隻有連毛帶肉燒熟了一起吃。
多年後,有樵夫見到他拿著個酒壺跟在一個手執扇子的胖子身後。剛想跟他打招呼,卻不見影了。霧裡傳來了一陣歌聲:得道高人不易逢,幾時歸去願相從自言住處連滄海,彆是蓬萊第一峰。
(從軍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