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城這地方很有意思,就像座迷宮,逛幾個小時都沒問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自己的東西可賣。
萊斯特在這裡待了有段時間了,他知道這地方就像是超低配版的夜之城,無論多荒誕的事都有可能發生,但他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碰到那個男孩。
“薩菲!不乾活,沒飯吃!”
在一間血汗工廠的門口,身穿的長袍的男人將男孩丟出門外,然後頭也不回地扭頭進門。
萊斯特走上前,他發現那是個黑人男孩,瘦骨嶙峋,神誌不清,而且是個啞巴,他沒有舌頭,嘴裡隻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他將倒地抽搐著的男孩扶起,發現他的上半身被刻印著奇怪的花紋符咒,密密麻麻,從腦門到雙臂,再到腹部,那圖案猙獰又絢麗,原始又深奧。萊斯特和康斯坦丁一樣,也是個自學神秘學的圈內人,他在看到男孩的第一眼,心裡就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不是阿拉伯人,也許是蘇丹人,我猜的——反正是個奴隸。”
萊斯特從康斯坦丁手裡接過一根煙,點上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看著他的眼睛,我感覺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就像紐卡斯爾那次一樣。”
聽到“紐卡斯爾”這四個字,康斯坦丁的麵色卻變得不太好看,但萊斯特沒有留意,他雙眼盯著天花板,繼續回憶著那天的事。
“他體內有些東西,有些我無法抗拒的東西,所以我把他帶回了家。”
在昏暗的房間裡,萊斯特拉上了窗簾,關掉了燈,將一切光源阻斷,此時此刻,他心裡渴望完全無法抑製——他陷入一股黑暗的狂熱中,根本不能抗拒。
他將男孩搬到床上,並點亮了蠟燭,然後拿來一個長頸瓶。
在黑暗中,長頸瓶的玻璃瓶身上閃過一道七彩的流光——這是一隻魔法瓶。
接著,萊斯特開始唱誦起聖歌,進行驅魔儀式。
隨著歌聲響起,恐怖而密集的嗡嗡聲也從男孩身體中傳出,他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他想要掙紮,但卻被牢牢地綁在床上,無法脫身;他想要叫喊,但卻由於沒有舌頭,喉嚨裡隻能發出痛苦的咿呀低吼聲。
昏暗的房間裡,男孩的黑色皮膚不易察覺地翻湧起水泡,密密麻麻,成百上千,與此同時,萊斯特耳邊的嗡嗡聲也越來越劇烈。
但他像是入魔了一樣,念誦聖歌的聲音一刻沒有停息,此時此刻,窗外傳來的街道聲音,男孩的吼叫聲,床腿跟地板摩擦出的尖銳刺啦聲,甚至連他自己的聲音都像是夢中的囈語一樣從耳邊滑走,隻有那密密麻麻的可怕嗡鳴聲響徹房間,如同洪亮的鐘聲一樣,讓他的腦漿沸騰翻滾,讓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終於,水泡破裂了。
密密麻麻的蚊蠅從男孩的血肉中飛出,仿佛破繭而出的成蟲一樣,在空中彙集,聚合,構成一個幾乎填滿房間的龐然大物——巨大的昆蟲複眼,細密的肢足,貪婪翕張的口器,還有一對巨大的無形蟲翅在嗡嗡拍打。
此時此刻,那嗡嗡的聲音終於完全變得清晰而洪亮。
萊斯特感覺有百萬隻翅膀在拍打自己,他能夠感受到這隻邪靈的力量,他能感受到——祂想從束縛中掙脫。
但萊斯特不會讓祂掙脫。
他更大聲地念誦著聖歌,此時此刻,他的精神也亢奮到了極點,甚至比磕過藥的時候還亢奮,他奮力跟那隻惡靈角力拉扯。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無論如何,他殘存的理智已經不足以讓他注意到時間的流逝了——總之,在一段時間後,萊斯特終於精疲力儘,癱倒在地。
而房間裡惡靈也消失了——萊斯特耗儘了能量,終於用魔法把祂困進了瓶中。
“我比祂強得多,我用魔法困住了祂,我完全壓製了祂。”萊斯特長出口氣,他閉上眼,好像還在回味當時的感覺。
“那孩子呢?”康斯坦丁突然問道。
馬昭迪凝視著萊斯特,這也是他想問的問題。
“孩子?孩子死了。”
萊斯特隨口回答道:“像是剝了皮一樣,渾身坑坑窪窪的血肉模糊。”
馬昭迪攥起了拳頭,此時此刻,怒火開始在他的胸中翻湧。
“總而言之,那東西就像煙霧一樣,在魔法長頸瓶裡翻騰,儘管隔著玻璃,但我能感受到祂餓了。”
“祂想要我。”
說到這裡的時候,萊斯特眯著眼睛,嘴角翹起,他將雙手舉起,像是在捧著一個無形的玻璃瓶,那迷醉的神情詭異無比,讓一旁的三人不寒而栗。
“多有意思啊。”他夢囈般喃喃自語著:“祂想要我,我也想要祂——我想感受它在我體內,在我血管裡抓撓”
“但我還是忍住了,我第一次擁有這種力量,第一次真的在瓶中困住一隻惡魔。約翰,我做到了,不像是紐卡斯爾那次失敗,這一次,我成功了。”
然而康斯坦丁什麼都沒回答,隻靜靜聽著萊斯特的敘述。
在完成了封印之後,亢奮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深夜,但勁頭過去之後,萊斯特的精神卻從雲端跌入深淵,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畏懼和恐慌在他的身體裡橫衝直撞,野蠻生長,將他的內部攪成一團漿糊。他倒在地上,蜷縮起自己的身體,捂住自己的肚子,此刻,他的胃部因為恐慌而陣陣絞痛起來。
滴答,滴答
此時,黑暗裡傳來的水聲顯得格外響亮,萊斯特扭過頭,借著昏暗的燭光,他看到一隻血肉模糊的手攤在床沿之外,鮮血從已經僵硬的指尖一滴滴落下,正砸在閃著流光的魔法瓶外壁上。
嗡嗡聲再次在他的腦中響起,那是惡魔在對著萊斯特說話,如同一百萬個哀怨的聲音同時訴說著自己的名字。
“那摩斯”
他想要讓那隻惡魔閉嘴,可祂說啊說啊,說個不停,說了一整夜。
祂懇求萊斯特,祂威脅萊斯特,祂在萊斯特的耳邊唱了一整夜,而他則癱軟在地上,聽了一整夜。
當破曉時分來臨時,那聲音還在喃喃低語——祂誘惑著萊斯特,祂知道萊斯特想要將自己放進身體裡,於是祂用聲音在萊斯特的腦中滋長著那份意念。
而萊斯特確實要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