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真狠啊……”
看著手中的戰報,克裡斯感歎著,這玩家的報複心理就是強,昨天剛吃了虧,回頭今天就發起報複,針對性的利用雷泰利亞騎士的莽撞,設置了陰險的釣魚陷阱。
對於這樣的行為,克裡斯是樂於見到的,因為這能有效的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所以,他已經下達指令,將玩家的複活代價暫時除去,同時讓軍需官將“破城銃”擺上貨架。
在克裡斯看來,誘餌陷阱的起效隻是暫時的,當那些輕騎兵逃回到大營內後,雷泰利亞騎士肯定會找到應對辦法,讓玩家沒辦法取巧。
最後戰鬥還得回到硬碰硬的戰鬥中,而這個時候能夠一槍將連人帶馬一起打得稀巴爛的破城銃,就能發揮出不錯的作用了。
隻要能用裝備換人,那克裡斯就永遠不虧。
同時,也得益於玩家前仆後繼、不顧死傷的戰鬥,這讓克裡斯終於弄清楚了現在的塔維茨基行省有多少雷泰利亞軍隊。
要提及有多少雷泰利亞人,就不得不提一下康妮從戰俘嘴裡收集到有關於這個國家的國家體製和古老的軍隊編製。
不同於波西米亞帝國,以及向前者學習的前巴格尼亞王國,和有著自己特色的米尼西亞王國,雷泰利亞帝國的軍製與前三者截然不同。
雷泰利亞帝國,這片被世人稱為“奔馬之國”的廣闊平原,其興衰榮辱皆係於馬蹄之上,它的社會結構與軍事體製,深深烙印著封建騎士製度的古老印記,是希臘大陸上騎士精神最為純粹也最為頑固的堡壘。
這個國家的基石被認為是星羅棋布的騎士莊園。
這些莊園不僅是生產單位,更是軍事力量的源泉,作為莊園主的騎士老爺們,是帝國真正的統治階層。
他們效忠自己的領主某位公爵,或者是侯爵、伯爵、而領主則效忠皇帝,形成了一個以土地和軍事義務為紐帶的嚴密金字塔。
皇帝被視為所有騎士的“首席騎士”,其權威很大程度上依賴於能否獲得騎士階層的廣泛支持。
在這個體係中,被稱呼為爵士的“騎士”是核心榮譽頭銜和實際軍事職能的結合體。
成為騎士意味著躋身貴族階層,擁有佩戴紋章、參加騎士議會,以及最重要的……率領軍隊作戰的權利。
平民,無論是莊園農奴還是城鎮自由民。在政治和軍事上幾乎沒有上升通道。
他們最好的出路是成為騎士的侍從,侍奉騎士並學習武藝,以期在戰場上建立功勳或在騎士老爺的恩典下獲得微小的封賞,小塊土地或一份穩定差事。
想直接晉升為騎士?
那就想辦法給自己弄到一套堅固的甲具和一匹戰馬,然後參加騎士比武大賽吧,隻要獲得前三名的成績就能被領主,或者是國王冊封為騎士,獲得一個村子作為封地。
雖然這樣的騎士通常是最低級的,但能夠一步登天的誘惑,還是讓很多自持勇武的平民前仆後繼的投入到騎士競技場中,用自己的血肉染紅著細膩的沙子。
雷泰利亞的軍隊有常備軍,但是出現在這裡的軍隊並非是帝皇的禁衛軍,而是主體是戰時由各級貴族領主,通常是統禦一方的公爵,有著崇高聲望的貴族老爺,根據皇帝的征召令集結起來的私兵組成的封建部隊。
這就決定了雷泰利亞帝國的編製隻能是古老而直接的。
十人隊,是其最基礎的作戰單位,通常由一名經驗豐富的平民戰士或低級貴族,如騎士的次子、侄子,隻要能打就能擔任十夫長,隊伍成員多為同莊園或鄰近村莊征召的步兵或輕騎兵。
至於是騎兵十人隊,還是步兵十人隊,這取決他們的長官願意給他們配備什麼武器裝備,除了馬是自帶的之外,軍隊武器都是老爺們配發的。
你要是想自帶武器和盔甲,老爺們也是不會反對的。
百人隊,通常由十支,或者是更多的十人隊組成,其指揮官百夫長必須由擁有騎士頭銜的貴族擔任。
這是最核心的基層指揮單位,百夫長率領自己的親隨侍從和征召兵作戰。一個百人隊往往就是一個騎士及其封臣、附庸所能提供兵力的核心。
千人隊由十支百人隊組成,理論上1000人,實際常超編,原因在於下麵的百夫長們,他們數不清自己的士兵有多少,而千夫長也會儘可能想要指揮更多的百人隊。
一支千人隊,由十二或者是十五支百人隊組成,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指揮官千人長,由更高級的貴族,如男爵、伯爵擔任,他們本身也是強大的騎士。千人隊是戰場上重要的戰術兵團。
軍是雷泰利亞帝國的最高編製,由複數個千人隊組成,通常由公爵或皇帝親自任命的總督或元帥統帥,負責一個戰略方向或一場重大戰役。
克裡斯聽聞這一次他要麵對的雷泰利亞一軍統帥,是帝國的三王子,率先進入塔維茨基平原的隊伍,是他的先鋒,也是籌糧隊,而這樣的先鋒部隊目前大概有七支。
換句話來說,現在的塔維茨基平原有將近七到八千人的雷泰利亞士兵,因為其封建性質,他們的燒殺搶掠就變得很正常了。
因為士兵工資不高,或者是乾脆沒有工資,搶劫沿途的平民,這是他們唯一可以發家致富的途徑。
同時克裡斯也確定了雷泰利亞人是入侵者,不太可能是受到米尼西亞大王子、二王女這類人的邀請而進來。
因為康妮的特工一天前帶回了一個情報,在直線距離兩百六十公裡外的米尼西亞王國首都……寶島,已經聚集起了大王子和二王女的支持者,雙方正在摩拳擦掌,準備決戰,在冬天到來前決定王位歸屬。
老實說,克裡斯不知道這兩位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漠視國家遭遇入侵的情況下,還要堅持內鬥。
克裡斯從已知的情報中,隻能判斷兩人可能沒想到自己內鬥時,會有巴格尼亞和雷泰利亞一同入侵。
克裡斯胃口比較小,他隻是打算拿下塔維茨基就算了,可是雷泰利亞人的情況貌似和自己不太一樣,他們似乎準備將米尼西亞這個國家給生吞活剝了。
克裡斯不覺得內鬥中的雙方會有人開門把雷泰利亞帝國放進來,後者會出現在這裡,應該是一個意外,而並非是有人邀請他們進門。
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敗家子願意開門放如此窮凶極惡的強盜進門,就隻是為了乾掉自家的兄弟姐妹,那克裡斯也無話可說。
而在武備上,雷泰利亞軍的士兵,不管是兩條腿的,還是四條腿的,絕大多數配備有甲具,鎖甲、半身鐵皮板甲、板甲衣、或者是板鏈甲,雖然款式有點亂,但是確確實實是能保命的東西。
他們所裝備的遠射武器大多數是長弓和強弩,火器也有,但是與波西米亞帝國相比都較為落後,步兵隻有火繩槍,或者是更古老的火門槍,火器的口徑都沒辦法統一。
至於火炮方麵,情報局對戰俘的審問中可獲知,他們並沒有太多“先進”的青銅野戰炮,甚至就連波西米亞帝國製造的拙劣鑄鐵炮都少,軍隊的主要火炮,隻有新造的射石炮。
射石炮是一種借鑒教堂鑄鐘的方法,采用澆鑄技術製造,能夠發射三十公斤,或是一百多公斤重的石頭炮彈的古老火炮。
它炮管粗短、威力巨大、精準度差、移動不方便、發射速度慢、操作繁瑣,屬於一種已經被時代淘汰的東西。
要問為什麼雷泰利亞帝國的火器發展如此落後,那是因為他們不怎麼發展,而不發展的原因隻有一個……雷泰利亞的平坦、一年四季溫暖如春的國土上,沒有硝石礦。
沒有硝石,就沒辦法製作黑火藥,沒有可靠的黑火藥來源,大力發展火藥武器就是給自己添堵的事情。
雷泰利亞帝國的火藥來源不多,一是貿易,二是走私,三是收集廁所……一個可能不是冷知識的知識,土廁所會有硝土產出,但是產量不高,純度也不好。
被抓的雷泰利亞戰俘告訴康妮,廁所土提煉的硝石製作的火藥威力很弱,他們一般隻是用來打獵,而不是拿到戰場上用。
顯而易見,雷泰利亞人並不會製作硝土田,也沒什麼高效的提純技術……這不奇怪,在過去,有這樣技術的族群就隻有中國人,後來日本人偷學會了。
而歐洲人一直都不會,雷泰利亞人也不會。
總結一下,雷泰利亞軍就是一支披著華麗鐵甲的封建巨獸,它兼具強大的衝擊力與致命的時代滯後性。
軍隊的靈魂和最強攻擊力凝聚在那些身披重甲、視衝鋒為最高榮譽的騎士老爺身上。
他們是戰場上的矛頭,是士氣的支柱,也是整個封建體係的具象化,騎士的勇猛毋庸置疑,甲胄精良,個人武技精湛,在平坦地形上發起的集群衝鋒是任何敵人的噩夢。
落馬了,隨意一個鐵罐頭也能拿著騎士劍和錘子將一名玩家打得找不到北,除了那些混跡沙場許久的老油條之外,一般的普通玩家一對一居然打不過他們。
他們很能打,但是克裡斯覺得這樣一支軍隊的耐力不會很足。
想到這裡,克裡斯已經知道要怎麼和雷泰利亞帝國作戰了。
既然了解了雷泰利亞軍的特點,克裡斯看著手中的玩家偵查彙報文件。
七支千人隊正在掠奪糧草,並將其往米尼西亞王國的奇維列夫卡行省運去,這就說明他們的大部隊就在這裡,並且距離應該不遠。
阻止他們的糧食運輸?
克裡斯的腦子裡跳出了這個念頭,然後就被他自己掐掉了。
可以這樣做,但是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阻止雷泰利亞人對塔維茨基行省的民生和經濟的破壞?
克裡斯不太在乎塔維茨基行省的民生,因為這裡的人還不是他的人,這裡的舊秩序他原本就要摧毀的,現在雷泰利亞人乾這個活,不僅省事,本地人的仇恨還落不到自己身上。
代價就是今年塔維茨基行省的糧食被帶走了,克裡斯覺得可以接受。
此外,以步追殺騎兵,這事情怎麼看都有有點蠢,在己方沒有成規模的騎兵部隊的情況下主動出擊,不亞於烏龜追兔子。
彆看這些雷泰利亞的千人隊分得很開,似乎有單獨擊破的機會,實際上克裡斯很確定當己方步兵部隊襲擊一支千人隊,並將其擊潰或是殲滅後,第二天附近的雷泰利亞千人隊就會發現情況。
然後就是數以百計的重裝騎士帶著上千的輕騎兵侍從從四麵八方衝過來,將出擊部隊困死在原地,無法動彈。
把玩家派出去的結果也一樣,他們再怎麼厲害,在沒馬的情況下,他們也沒辦法在野戰中以步克騎,這不是能不能打的問題,而是追不追得上的原因。
要對付這幫子騎士老爺,克裡斯個人認為,火槍火炮都不太好使,因為他們四條腿,打不過,還能跑,一旦跑掉了,他們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占據著戰略和戰術的主動權。
而想要避免這樣的情況出現,就要有反製手段。
克裡斯想到的反製是城市要塞化……恩,換句話來說,按照原本的計劃,蹲坑防禦下去就好了,把戰爭拖入冬天。
甚至不太需要到冬天,當雷泰利亞人看到塔維茨基的情況時,他們可能自己就打退堂鼓,離開塔維茨基行省,繼續往米尼西亞王國其他地方走。
克裡斯也不擔心雷泰利亞帝國可以一次性把米尼西亞王國給吞了,因為在直線距離二百六十公裡外的寶島麵前,還有一座名為“納西”的山脈擋著呢。
穿過納西山脈的通道前,坐落著一座雄偉的要塞,克裡斯沒去過,不過康妮的特工彙報過這座要塞的情況,後者描述要塞時,多次說這座要塞易守難攻、難以被火炮摧毀。
既然如此,隻要這座納西要塞不出問題,雷泰利亞帝國就沒辦法快速拿下寶島,進而逼迫這個國家投降。
除了攻打納西要塞之外,還有另一個辦法可以抵達寶島,那就是繞路從西邊的德克行省繞路,先往西走兩百公裡,然後往東走一百公裡,就能抵達寶島了。
如果雷泰利亞帝國鐵了心要搞長途突襲,那麼他們確實有可能蛇吞這個王國。
不過,克裡斯判斷,今年就算是出現頻繁的意外,並且米尼西亞人集體腿軟,變成軟腳蝦,雷泰利亞帝國今年也吃不下整個王國,頂多就是吃掉其一半國土。
如果雷泰利亞帝國的野心有這麼大的話,那占領了塔維茨基行省的巴格尼亞王國就有點礙眼了。
克裡斯現在的位置很微妙,雷泰利亞人如果就在隔壁的杜爾行省止步,隻打算吃下米尼西亞王國的兩個行省,雙方還能當個鄰居。
可是要是雷泰利亞胃口大一點,打算把北邊、東邊,還有西邊的三到、四個米尼西亞行省,共米尼西亞王國一半的國土都占領的話。
那麼占領了塔維茨基行省的巴格尼亞王國就會變成頂在彆人腰間的一把匕首,即便一動不動,都會讓雷泰利亞人渾身不舒服。
這樣一推算,好像大戰還真的沒辦法避免,要麼現在打,要麼過了這個冬天,明年不知道什麼時候開打。
想到這裡,克裡斯冷不丁的想到了另一個有點相關的問題。
“四十公裡外的塔維茨基城中的馬洛集團軍現在沒有冬裝啊,並且糧食方麵是不是可能不太夠?”
克裡斯沉吟了片刻,然後做了一個決定。
“書記官!”
站在辦公室角落內一聲不吭,猶如一座雕像一般的男人站了出來,把抱在懷中的筆和空白速寫本拿了起來,等待著。
“傳我命令,給極限戰團戰團下達命令,讓他們把鐵砧要塞內的軍備倉庫內所有東西都搬出來,運往塔維茨基。”
不管如何,先做好打大戰的準備吧。
……
雷泰利亞軍營,中軍大帳前。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壓抑的沉默。幾具無頭的屍體倒在泥地上,鮮血染紅了周圍的泥土。
就在剛才,幾名拋棄了騎士老爺、獨自逃回營地的侍從輕騎兵,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行刑官斬首。
他們的頭顱被高高挑在木杆上,作為對怯懦者最嚴厲的警告。
三王子塞巴·雷泰利亞,帝國先鋒軍的統帥,身披華麗的鍍銀板甲,猩紅的鬥篷在微風中紋絲不動。
年輕的,僅有二十五歲的他麵容冷峻,金色的短發下,一雙冰藍色的眼睛掃視著眼前肅立的各級軍官和士兵們。
他沒有說話,但那股屬於上位者的威嚴和剛剛處決帶來的震懾,讓整個營地落針可聞。
“騎士的榮譽,高於生命!”
塞巴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冰冷質感。
“拋棄你的領主,拋棄你的誓言,就等於拋棄了雷泰利亞的脊梁,這樣的懦夫,不配呼吸帝國空氣!
都給我看清楚了,這就是背棄榮耀的下場。”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鞭子,抽打在每一個士兵的臉上,尤其是那些侍從輕騎兵們,更是噤若寒蟬,把頭埋得更低。
塞巴很滿意這種效果,他需要這群桀驁不馴的騎士和他們的附庸明白,紀律,尤其是在麵對那些野蠻的巴格尼亞人時,比個人的勇武更重要。
前幾天的斥候戰損失不小,那些悍不畏死的山蠻子用卑劣的陷阱伏擊了好幾支巡邏隊,甚至葬送了十幾位寶貴的騎士,這讓塞巴心頭憋著一股邪火,也讓他對這些敵人更加警惕。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輕便皮甲、風塵仆仆的偵察兵被衛兵引領著,快步穿過人群,來到塞巴麵前,單膝跪地。
“殿下,緊急軍情!”
“說。”
塞巴沒有轉身,依舊背對著行刑場,仿佛那血腥隻是微不足道的背景。
“我們在鐵砧要塞方向發現了一支巴格尼亞人的運輸隊。”
偵察兵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
“規模不小,至少有上百輛大車,看方向,是朝著四十公裡外的塔維茨基城去的,護衛兵力有三千餘人,他們主要是步兵,騎兵很少,而且沒有重甲騎士的跡象。”
這個消息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頭,瞬間在肅殺的空氣中激起漣漪。
軍官們,尤其是那些騎士出身的貴族百夫長、千夫長們,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上百輛大車!這意味著什麼?糧食?軍械?補給?無論是什麼,都是巨大的財富和戰功!
不等塞巴開口,一位身材魁梧、留著濃密胡須的伯爵千夫長就忍不住站了出來,他胸前的家族紋章是一隻咆哮的熊頭。
他聲音洪亮,充滿了求戰的渴望:
“殿下,天賜良機啊!塔維茨基城裡的馬洛集團軍就是甕中之鱉,現在山蠻子王子居然還敢從鐵砧要塞往外運東西?簡直是送到嘴邊的肥肉!”
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
“請殿下準許我帶領我的千人隊出擊,他們都是精銳的棒小夥,從這裡奔襲過去,最多一天多一的時間,絕對能在他們逃進塔維茨基城之前截住!
我向您保證,我會在一小時內把那些輜重連同護衛隊一起碾碎,把戰利品全部獻給您!”
“是啊,殿下……”
“讓那些巴格尼亞懦夫嘗嘗我們鐵蹄的厲害!”
“搶光他們。”
其他幾位同樣渴望戰功和劫掠的貴族軍官也紛紛附和,營地裡剛才的壓抑氣氛瞬間被一種貪婪的躁動取代。
上百輛輜重大車的誘惑,足以讓這些習慣了以戰養戰的騎士領主們血脈賁張。
然而,塞巴王子臉上的冰霜卻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他緩緩轉過身,冰藍色的眼眸銳利地掃過請戰的伯爵和其他激動的軍官,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寒意,讓喧囂聲漸漸平息下去。
“衝動,是戰場上最致命的毒藥。”
塞巴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們隻看到了肥肉,卻沒看到肉下麵的鉤子嗎?”
他向前踱了一步,靠近那位請戰的伯爵,聲音低沉而清晰。
“想想前幾天的斥候是怎麼死的?想想那些野蠻人是怎麼用卑劣的陷阱伏擊我們的騎士的?鐵蒺藜、陷馬坑,還有會爆炸的木頭棒子。
現在,突然冒出一支護衛三千人的大型運輸隊,從我們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往塔維茨基城送?
這符合常理嗎?”
塞巴的目光掃視全場,帶著審視和警告。
“這太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誘餌了,不提彆的,就那些野蠻人的重步兵,還記得沒頭的十連勝冠軍騎士卡萊爵士嗎?他就是帶著十二名騎士衝擊一隊兩百人的山蠻子重步兵,這才導致他身首異位的結果。
現在的三千人,他們隻要有一千多的重步兵,這支輜重隊就會從一塊肥肉變成一根牛腿骨!”
他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
“更重要的是,我們先鋒千人隊當前的首要任務是什麼?
是將從塔維茨基行省各處搜刮來的糧草輜重,安全地運回後方位於奇維列夫卡的大軍。
這才是支撐我們整個軍團繼續前進的命脈,那些糧草,關係到我軍能否繼續前進的戰略。
在確保這批至關重要的輜重安全送達之前,任何可能分散兵力、削弱我們防禦力量、甚至可能讓我們陷入伏擊的行動,都是愚蠢的!”
塞巴的目光最後落在請戰的伯爵臉上,帶著一絲不容反駁的決斷。
“收起你們的貪婪和急躁。傳令下去,各千人隊務必加強戒備,尤其是對輜重運輸路線的保護。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部隊不得擅自出擊,更不允許離開對輜重運輸的護衛範圍!至於那支運輸隊……”
他望向鐵砧要塞的方向,眼神深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就讓他們安全抵達塔維茨基好了,隻要把糧食運回去,喂飽我們的騎士,隻需要十天到半個月的時間,我們的兩個軍就能出現在塔維茨基,甚至繼續往米尼西亞王國深處推進。
彆忘記了,我們這一次進攻米尼西亞,最重要的並非是土地,而是礦場,特彆是硝石礦,帝國需要硝石,需要火藥,我們的任務是找到被米尼西亞王國藏起來的硝石礦。
現在,穩住陣腳,確保我們自己的根基不動搖,比什麼都重要……執行命令。”
“是……殿下。”
伯爵千夫長雖然心有不甘,但在塞巴冰冷的目光和嚴厲的斥責下,也隻能低下頭顱,和其他軍官一起領命,況且王子殿下的話也確實有道理。
有時間和精力,為什麼不去找明顯是軟柿子的米尼西亞人麻煩?
就這樣,營地裡剛剛燃起的劫掠之火,被塞巴王子的一盆冷水徹底澆熄,重新籠罩在一種更加複雜的氣氛中……對王命的服從,對錯失戰機的惋惜。
塞巴看著軍官們散去執行命令,再次將目光投向行刑杆上那些猙獰的頭顱……他以前就聽說過巴格尼亞野蠻人的厲害,現在切身體會了一下,他們確實有點能耐。
但是,這不要緊,他們的人數注定了巴格尼亞人隻是一塊礙腳石,現在搬不走也不要緊,等會回頭大軍來了,他們自然會識趣的滾回大山裡。
況且,雷泰利亞人還給巴格尼亞人留下了一點禮物,希望這些山蠻子會喜歡。
……
雙方的算盤都打得很好,以至於克裡斯本以為會被攔截的輜重車隊,在走了兩天後,居然安然無恙的進入到了塔維茨基城中。
這個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過,這也是克裡斯樂見其成的事情,既然對方不想打,那他也不介意等下去。
然後,在雷泰利亞的千人隊當中有四支都退出去塔維茨基後,塔維茨基行省戰火消停一會後,本地被雷泰利亞士兵搶劫過的後遺症開始出現了。
在塔維茨基行省,不算特彆廣袤的平原上,曾經點綴著寧靜的村莊和豐饒的田野,如今卻籠罩在劫後的死寂與絕望之中。
雷泰利亞人的鐵蹄踏過之處,隻餘下斷壁殘垣、焦黑的土地和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焦糊與血腥味。
那些僥幸逃脫屠刀和擄掠的米尼西亞人,如同被風暴吹散的落葉,散落在荒蕪的鄉間。
生存的本能驅使他們聚集成群,像受傷的野獸般在故土的廢墟上艱難喘息。
男人們沉默地翻找著灰燼下可能殘留的、未被完全燒毀的糧食,或是挖掘著田鼠的洞穴,試圖找到一點點果腹之物。
女人們則帶著麻木的眼神,在冰冷的溪流邊清洗著從廢墟裡刨出來的、沾滿泥汙的鍋碗,或者采摘著田野裡最後一點未被踐踏乾淨的、苦澀的野菜根莖。
孩子們失去了往日的喧鬨,依偎在母親身邊,空洞的大眼睛望著陌生的、充滿敵意的天空,小肚子因饑餓而發出咕咕的聲響。
食物,是最大的奢望。
雷泰利亞人帶走了幾乎所有能帶走的穀物、牲畜,帶不走的則付之一炬,饑餓如同無形的瘟疫,迅速在難民群中蔓延。
有人開始啃食樹皮,有人挖掘著草根,甚至有人為了一小捧發黴的麥麩而大打出手。
絕望催生了最原始的交換,瘦弱的女孩被父母含著淚推出來,希望能換到幾塊硬得像石頭的黑麵包。
一把祖傳的、鑲嵌著廉價寶石的匕首,或許能換來一家人幾天的口糧。哭聲、爭吵聲、虛弱的呻吟聲,交織成一首淒涼的生存悲歌。
寒冷緊隨其後,初秋的風帶著些許的涼意,吹透了難民們單薄破爛的衣衫,在往日這一點寒冷會被人們稱讚為涼爽,現在卻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雷泰利亞人不僅搶走了糧食,也搶走了禦寒的衣物和毛毯。
夜晚變得尤其難熬,人們隻能緊緊擠在尚能擋風的斷牆後麵,或是挖掘淺坑,互相依偎著汲取一點可憐的體溫。
咳嗽聲此起彼伏,因為死亡而出現的瘟疫開始在人群中滋生。
家,已經沒有了,希望,又在何方?
有人提議向西,逃往米尼西亞王國腹地。
但路途遙遠,且傳言大王子與二王女的軍隊正在對峙,前路凶險莫測。更多的人,則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那座矗立在平原邊緣,不久前剛剛更換了主人的行省首都城市。
塔維茨基城。
關於巴格尼亞人,流言紛飛。
有人說他們是比雷泰利亞人更凶殘的山蠻子;也有人說他們紀律嚴明,占領城市後並未大肆屠殺平民,還有難民在絕望中的臆想,希望這些新的征服者,為了統治的需要,或許會對他們施舍一點憐憫。
“去塔維茨基吧……”
一個乾瘦的老者,曾經村裡的鐵匠,聲音嘶啞地說。
“留在這裡是等死。去那裡,至少……城牆能擋風,或許……或許那些巴格尼亞人需要勞力?為了活命,什麼都能乾啊……”
他的話引起了一陣微弱的騷動,許多人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名為“最低期盼”的火苗。
於是,如同涓涓細流彙向低地,一支支由數十人、上百人組成的難民隊伍,開始拖家帶口,步履蹣跚地朝著塔維茨基城的方向移動。
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迷茫和一絲絲對生存的卑微渴望,隊伍在平原上拉得很長,像一道道緩慢移動的傷疤。
馬洛少將扶著冰冷的垛口,眉頭緊鎖,望著遠方地平線上出現的、越來越多的人影。
起初隻是零星的幾個黑點,後來變成模糊的一小群,再後來,是如同遷徙蟻群般緩慢蠕動的長隊。
經驗豐富的他立刻意識到那是什麼。
“難民……”
他低聲自語,語氣沉重,邊上副官遞上了剛剛由前出斥候帶回來的彙總報告。
“將軍,斥候彙報,從西麵和南麵湧來的難民數量已超過千人,而且還在不斷增加。
看方向,都是從被雷泰利亞人蹂躪過的地區逃出來的。他們……狀況很糟,不適合成為勞動力。”
副官的聲音帶著冰冷,沒有一點不忍。
馬洛接過報告,快速瀏覽,看了幾眼,眉頭就皺起來了。
“派人過去,把這些米尼西亞人都趕走……如果他們不走,就都殺了,記得挖坑,然後把屍體丟進去燒了,彆偷懶丟河裡汙染水源。”
馬洛少將沒興趣收容難民,並且還是收容米尼西亞的難民,不僅是因為他們是敵人,更因為這樣做意味著巨大的後勤壓力、可能的疫病風險以及潛在的安全隱患。
誰能保證裡麵沒有雷泰利亞人的探子?
塔維茨基城剛剛接收了從鐵砧要塞運來的寶貴物資,包括武器、部分糧食和冬裝,但這些是為了武裝士兵、準備迎接雷泰利亞大軍可能的進攻,而不是用來賑濟成千上萬難民的。
然而,命令下達下去,還沒等士兵們執行,就有人反對,是站在邊上的極限戰士戰團長,林若宇。
“我覺得這個命令不妥。”
林若宇耿直的反對馬洛少將的命令。
“為什麼不妥?”
馬洛少將望向林若宇,他不明白後者想乾什麼,收容敵國難民,消耗珍貴的軍糧,然後還要忍受瘟疫的風險。
“他們都是信奉海神的異教徒,如果收容他們,大地母神和農業女神教會都會……”
“克裡斯殿下會很高興,他可以獲得一大批免費的人力。”
林若宇拿出了一個讓馬洛少將無法無視的理由。
“相信我,我對克裡斯殿下的了解非常深,收容米尼西亞的難民雖然會有風險,但是這會讓殿下十分高興……這件事情可以交給我,給我一些糧食和醫療物資。
我會將他們帶離塔維茨基城,將他們全部轉移至鐵砧要塞,那裡遠離前線,空間更大,也更方便管理和利用。”
“你確定?”
“確定。”
馬洛少將陷入了沉默。
林若宇的提議,幾乎完美地規避了他所有的顧慮,難民遠離城市,不消耗城內資源,安全風險由極限戰團承擔,最終決策權上交王子。
更重要的是,將難民這個燙手山芋直接扔給了鐵砧要塞和克裡斯殿下本人,他馬洛無需再背負任何道德或決策上的壓力。
殿下要追究責任,也不會追究到自己頭上。
馬洛少將點了點頭,良久,他的語氣依然冰冷,但態度已有所鬆動。
“希望你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