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這邊的掛飾歪了,快來人把它擺正……哎哎哎,這邊怎麼空出來了,我不是說要擺一張桌子嗎?快來人!”
佛格斯在大廳內焦急地指揮著仆人們,他的眉頭緊鎖,不時地查看著手中的清單,確保每一件裝飾品都按照他的要求擺放得恰到好處。
佛格斯是這一次宴會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他知道今晚臨時召開的宴會至關重要,雖然賓客不多,但是任何一位都是重量級的人物,任何細節上的失誤都可能引發極其嚴重的後果,進而導致城堡的主人,也就是他的主人的聲譽和未來。
在這個講究主仆一體的時代,佛格斯決不允許自家的主人失儀。
而就在這個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副主管艾德蒙邁著從容不迫的步伐緩步走了過來,與其他急匆匆從其身邊走過的仆人形成鮮明的對比,這讓佛格斯扭頭就能從人群中注意到前者穿著鮮豔衣服的身影。
佛格斯布滿血絲的眼睛突然眯成線,當副主管背後的孔雀藍天鵝絨披風掃過剛擦淨的大理石地麵時,總管注意到對方鹿皮靴尖沾著一點紅黏土……那正是存放鬆脂酒的地窖入口獨有的泥土。
“日安,總管閣下。“
副主管向著他行了個誇張的屈膝禮,鑲嵌紫水晶的銀腰帶發出輕響,他抬手時,佛格斯嗅到其袖口飄出的酒味。
佛格斯的麵皮抽搐了一下,他知道,這個混賬剛剛肯定是去酒窖偷酒喝了,並且喝得酒絕對不多,也不貴,因為這樣事情,這個家夥乾了不止一次。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混賬是城堡主人的情人的弟弟,佛格斯肯定會讓人把他給打死,丟到花園內埋了,當花肥。
“說吧,副總管艾德蒙,你有什麼事情嗎?”
佛格斯著重在副主管這個詞語上,加重了語氣。
艾德蒙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腰帶上的紫水晶。他向前湊近一步,那股劣質鬆脂酒的氣味更濃了。
“總管大人,我聽說宴會還缺助興的藝人?“
艾德蒙壓低聲音,眼睛卻不安分地四處亂瞟。
“正好有一隊來自波西米亞帝國的吟遊詩人大師,他們技藝精湛“
佛格斯粗壯的手指捏得清單哢哢作響。他太熟悉這副表情了……每次艾德蒙收受賄賂時,右眼皮都會不自覺地抽搐。
“讓他們滾。“
佛格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現在城堡不需要來曆不明的“
“可他們已經通過衛兵檢查了,他們並非來曆不明!“
艾德蒙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羊皮紙。
“這是通行文書,上麵還有衛隊長的火漆印。“
佛格斯一把奪過文書,鷹隼般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細節。
文書確實是真的,但火漆印邊緣有個不自然的凹陷,那是被拆開後重新熔封的痕跡,他猛地抬頭,發現艾德蒙的右手小指上沾著一點未擦淨的紅色火漆。
艾德蒙趁機說道。
“舉行宴會,肯定是要有音樂吧,但是現在時間太緊了,我能找到的吟唱詩人和歌唱家也就一隊來自波西米亞的大師。”
“塔維茨基城就沒有其他人了?”
“他們唱得,沒有那些大師好聽。”
佛格斯頓時笑了起來,一方麵是因為他怒火到了極限,另一方麵是他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能把艾德蒙趕出城堡的機會。
今天晚上的宴會很重要,但是艾德蒙似乎不知道……他不知道,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他的地位無足輕重,城堡的主人再怎麼鐘愛他的情人,也不敢讓後者的弟弟知道米尼西亞的國王就在城堡中。
艾德蒙還以為今天晚上的宴會,是給暫住在這裡的巴格尼亞前任老國王舉行的呢。
因為這個錯誤的認知,所以,他才敢收賄賂,把一隊騙子推薦給自己。
佛格斯決定,他要親自去見騙子,然後拆穿他們的把戲,把騙子和艾德蒙都趕出城堡。
佛格斯將文書狠狠拍在艾德蒙胸口,絲綢衣料發出裂帛般的聲響。
“帶路,他們在哪裡?。“
他扯鬆了勒得太緊的領巾,青銅紐扣崩飛出去,在瓷磚上敲出危險的節奏。
“主管閣下,他們在青金石廳。”
艾德蒙一點都不在意佛格斯的粗暴無禮,作為一名小人物,他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不行,而今天的事情,他覺得可以。
當青金石廳的門被推開時,五道身影正在調試樂器。
佛格斯並沒有急著傾瀉自己的憤怒,他進去後,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儀容,彬彬有禮的向著五人詢問……不管如何,他現在代表的身份並非是自己,而是城堡的主管,即便知道對方是騙子,也決不能失去貴族的禮儀。
“日安,諸位。”
“日安…“
佛格斯的聲音像冰封的湖麵般平滑,右手按在左胸行標準宮廷禮,他的目光卻如解剖刀般劃過五人,試圖找出不對勁的地方。
五個玩家們停下手中的動作,紛紛看向佛格斯。
為首的爺傲奈何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向佛格斯行了一個標準的鞠躬禮。
“日安,總管閣下。我們是來自波西米亞的吟唱詩人小隊,非常榮幸能為今晚的宴會表演。”
佛格斯的目光劃過爺傲奈何的裝束,這個自稱吟遊詩人的男子穿著看似樸素的亞麻長袍,但領口處隱約露出銀線刺繡的花紋……這樣的著裝通常是貴族的小習慣。
更可疑的是他係在腰間的麂皮手套,其樣式並非是波西米亞,而是近期流行的巴格尼亞的款式。
“請允許我們展示《月下十四行詩》。“
爺傲奈何的手指撫胸,向著佛格斯致敬,聽到這個名字,後者就覺得前者可能真的有一點本事。
月下十四行詩,是米尼西亞貴族圈子內近期流行的一首詩歌,由一位著名的宮廷詩人創作,不僅旋律優美,而且歌詞充滿了對愛情和榮耀的讚美,以難度大而聞名。
“請開始吧。“
佛格斯後退半步,右手悄悄按在了腰間的鈴鐺上,一旦五人有不對勁的地方,他就會搖動警鈴,讓門外提前安排就位的城堡侍衛衝進來,將五人繩之於法。
五個玩家就開始了他們的表演,阿裡巴巴取出一把精致的七弦琴,爺傲奈何從袖中滑出一支銀質口琴,其他三人也各自取出樂器:一架雕花豎笛、一對包銀的節奏鈴,還有一把形製古老的魯特琴。
演奏開始,阿裡巴巴的手指先是在琴弦上輕輕一撥,清澈的音符如清泉般流淌而出,接著爺傲奈何的豎笛加入旋律,這讓佛格斯的眉頭不自覺地舒展開來,因為演奏者采用了罕見的循環換氣技巧,將《月下十四行詩》原本哀婉的間奏演繹得如同春風拂麵。
就這一點,城堡主管就知道,這五人確實是精通音律,並且還是正規的學院出身的音樂家,並非是野路子自己練出來的吟唱詩人。
當後麵的節奏鈴加入時,就更是巧妙,銀鈴每次相擊都精準地落在節拍的弱拍上,為樂曲增添了獨特的韻律感。
但最令佛格斯震撼的,還是歌唱家的演唱,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將詩歌中騎士對心上人的愛慕之情表達得淋漓儘致。
更驚人的是,他在第二段副歌時突然轉換唱法,用渾厚的胸腔共鳴唱出了原曲中沒有的華彩段落……那是佛格斯隻是聽說過,卻從未親耳聽到過的遊牧民族特有的喉音技巧。
“這……“
佛格斯的手指從鈴鐺上滑落。這些即興改編不僅沒有破壞原曲的韻味,反而為其注入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活力。
當魯特琴加入合奏時,五種樂器交織出的和聲讓整座青金石廳都仿佛沐浴在月光之下。
爺傲奈何的口琴突然吹出一段顫音,阿裡巴巴會意地點頭,在最後一個段落加入了令人驚豔的轉調。
他們竟將米尼西亞宮廷詩歌與波西米亞民謠完美融合,創造出一種既熟悉又新奇的美妙體驗。
最後一個音符餘韻未散,佛格斯已經不由自主地鼓掌,他現在已經相信了這五人是來自波西米亞帝國的歌唱家了,他們會來米尼西亞,肯定是為了遊曆,見到更多的風景,學到更多的音樂知識。
這樣的藝術家在各國宮廷間遊走並不罕見,隻是他們的技藝實在太過精湛,讓佛格斯一時難以相信。
“精彩絕倫。“
佛格斯微微頷首,語氣中的警惕已經完全消散。
“那麼,歡迎你們參加今晚的宴會,不過……“
他壓低聲音。
“有幾條規定必須遵守。“
阿裡巴巴停下調試琴弦的手指,五人都專注地看向總管。
“第一,演出曲目必須提前報備,第二,不得擅自與賓客交談,第三“
佛格斯的眼神變得嚴肅。
“絕對不要靠近東側的薔薇廳。“
爺傲奈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們隻是來獻藝的樂師,大人。宮廷規矩我們都懂。“
“很好,關於報酬方麵,雖然你們五人技藝傑出,但是因為名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