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癡癡望著女人猶如天女下凡來到自己麵前,仿佛看不見女人臉上冰冷的神情,碎碎念著這些年做的事。
又因為精神不穩,說話沒有順序顛三倒四,先是講找到複活秦錦嫿的辦法,接著話音一轉訴說秦錦嫿死後他是多麼悔恨,還沒說完,又跳到出事當天:“我不知道你腳抽筋了秦旖玨親我沒來得及躲開”
所幸秦錦嫿不急著動手,很快將來龍去脈整理清楚,知曉了真相。但變成詭的她早已失去人性,活著時可能會鬆動幾分,原諒賀餘朔也尚未可知。然現在的她內心毫無波動,就像是在聽不相關的人的經曆,看著賀餘朔的目光依然冷寂如死水,幽邃如深淵。
“錦嫿,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爸媽還在下麵等我們,我們回去吧。”賀餘朔說著伸出手牽起秦錦嫿,刺骨的寒冷從接觸的地方鑽進皮下,正常人的體溫哪有可能這麼低,恐怕死人都不會這麼冰涼,但賀餘朔硬是忽視了這強烈的異常,或者說,他不在意。
隻要秦錦嫿回來就好。
秦錦嫿垂眸將視線投向插進自己指縫與自己十指相扣的男人的手。在她的視野裡,肉眼看不見的黑氣正源源不斷流入對方體內。
她本就是大詭,如今又縫合了冥婚詭的嫁衣,形成紅白雙煞的格局:
其中紅煞代表因喜事意外死亡的人,白煞代表意外橫死的年輕人。這兩種死法都是怨氣極重的類型,加上喜、喪本就屬於極端情緒大喜大悲碰撞產生的怨氣疊加可不是1+1=2這麼簡單。
更彆說秦錦嫿和冥婚詭等級不低。
如果婁贏乾在這,他的腕表會瞬間廢掉——檢測到的詭氣濃度高到腕表裡用來估量詭氣的儀器燒毀。
再說這腕表,是前些日子對詭異研究所才做出來的,依靠的是豬頭詭詭域的碎片。
每個詭域都有碎片,碎片看起來像玻璃,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越危險的詭域的碎片越大越亮,之前國家最高隻收回過b級詭域的碎片,研究到今天也沒弄明白碎片是如何形成的,又或是從哪兒來的,以及能對人類帶來什麼用處。
倒是兩個月前a級豬頭詭在集市詭域被另一個‘大詭’殺死,那時齊明旭也在現場——實際上,除了他還有幾個倒黴蛋,是首批被拖進詭域的例子。
齊明旭知道豬頭詭,國家往它的屠宰工廠詭域送進去過五個隊,但都失敗了,總共35個人,隻活著回來了6個。
關於豬頭詭的情報信息便是他們提供的。
總之齊明旭認出豬頭詭,發現它被殺死後,離開詭域轉頭就彙報了上級,上級派了一隊人去豬頭詭的詭域探查,發現豬頭詭果真不在自己的詭域裡,小隊抓緊時間潛進豬頭詭的家找到鎖在櫃子裡的碎片,自此國家首個解放的a級詭域誕生了,而從該詭域裡拿出來的碎片研究院發現不同於之前收集到的碎片,a級詭域的碎片大有用處:可以為普通物品附魔,手動升級成詭器。
不過因為時間太短,才兩個月,研究院做出來的詭器既不穩定量也少,所以依然無法直接提供給人員。
賀餘朔牽著秦錦嫿走了幾步後突然手臂繃直,感到阻力。他回頭疑惑的看向妝容精致,麵色蒼白的女人,柔聲問:“怎麼了?”
“生死有彆,如隔天塹。你真的相信讓死人複活這種鬼話嗎?”
“當然,你現在不就站在我的麵前嗎。”
秦錦嫿抬眼看向男人英俊的麵龐,已經想不起來生前對他的感情,甚至此刻連恨意都消散了幾分,如同白水寡淡無味。
“你要死了。”
是的,即便她不出手,賀餘朔也活不了多久了。
在秦錦嫿眼裡,賀餘朔的靈魂整個已經是漆黑一片,被詭氣完全侵染,不人不詭。
而這股詭氣的來源和腳下剛生成的詭域的詭域主一模一樣,再聯係賀餘朔之前說的話:長得像戒指的詭器嗬,那那兒是什麼詭器,是器詭。器詭蠱惑了賀餘朔,利用賀餘朔的人氣遮掩自己的詭氣,從而達成離開詭域的目的。
如今天道對詭怪的枷鎖越來越鬆,器詭抓住機會,倒也真讓它成功了,摘到了第一個桃子。
可惜遇到了她。
還不長眼睛的想吞噬她。
多半是因為她收斂了氣息,外放的又是屬於嫁衣原主的詭氣(來自身上的紅嫁衣碎布,器詭眼瞎沒認出來。
“什麼?”賀餘朔怔住。
秦錦嫿沒有解釋的欲望,抽出自己的手,直接消失在賀餘朔眼前。
賀餘朔的表情立即變得恐慌,聲音顫抖的喊道:“錦嫿!錦嫿你在哪?彆丟下我!”
回應他的隻有頭頂慘白的月光。
在原地發了會呆,賀餘朔突然神經質地咬起指甲,來回踱步,嘴裡含糊的念叨著什麼。最後莫名轉頭看向天台邊沿,臉上的焦躁瞬間褪去,露出幸福的笑容,狂奔而去。
酒店有將近60層樓。
墜落過程中,時間仿佛變慢了。賀餘朔清晰的看見每一層窗戶內的場景玻璃上漸漸顯現畫麵,是他和秦錦嫿的過往,那些甜蜜的、煩惱的、開心的時刻。
在器詭為他編織的美夢裡,賀餘朔最後看見的是他和秦錦嫿站在台上,在眾人的見證下相吻。
‘砰!’
殘肢斷骸炸開,濺的四處都是,猶如被一巴掌拍死的蚊子,在地上留下一灘血漬。
“秦姐,你在嗎?”
14層。
夏靈澤仍然沒找到他秦姐,轉了一圈重新回到樓道,正準備繼續往上爬,一陣突如其來的急促的呼吸聲打斷了他的步伐。
下意識抬頭向上看去,在沒有開燈、黑漆漆的樓道裡,欄杆與欄杆的夾縫,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興奮的看著他。
終於看到人了,也不知道這麼大個酒店人怎麼就那麼少。
夏靈澤熱情的打招呼道:“你好。”
那雙眼睛隨即消失在夏靈澤的視野裡,換而代之的是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重的喘氣聲。
三秒後,一道黑影順著樓梯衝了下來。
毛發是粗糙的金色,某些地方打結成一團,四隻腿站在地上有成年人膝蓋高。眼裡閃爍著邪惡的光芒,看夏靈澤就好像看食物般,涎水都流了出來。
而夏靈澤看清它的模樣後又是失望又是欣喜。
失望的是以為好不容易遇到個人,欣喜的是雖然不是人,但是條狗,還是金毛!
長得和鐵蛋叔描述的以前養過金毛犬一模一樣——話又說回來,狗隻要是一個品種幾乎都長得差不多。
金毛朝夏靈澤撲了過去,夏靈澤張開手臂接住金毛。
金毛張開嘴一口咬向夏靈澤的腦袋,夏靈澤才被人弄亂過頭發,有點在意形象的他偏頭躲過,隨後兩隻手臂牢牢鎖住金毛的脖子,狂擼金毛的腦袋。
“好狗好狗!”
狗人詭:“???”
毛茸茸的臉上露出人性化的不可置信。
因為視角問題夏靈澤沒有看見,不過即便看見了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擼完金毛的腦袋,夏靈澤接著把手伸向金毛的身體。
金毛嚇得“嗷嗚”一聲,語氣都變調了,用力扭動身體想要掙脫夏靈澤的懷抱,奈何夏靈澤摟得太緊,而意識到自己竟然掙脫不開區區人類的桎梏的狗人詭開始懷疑詭生。
“咦?這是什麼?”擼著擼著摸到一塊咯手的地方,夏靈澤鬆開夾著金毛脖子的手臂,一邊把那塊地方的毛扒開,一邊將頭湊過去仔細查看。
雪白的脖頸進入狗人詭的視線,這都到遞嘴邊了,狗人詭哪還有空想彆的,本能地張開嘴一口咬過去。
下一秒“嗷!”的一聲慘叫——夏靈澤條件反射捏住它的喉嚨將它推開,力氣可能不小心大了點,狗人詭有那麼一瞬間大腦宕機,進入假死狀態。
而渾然不覺自己差點把狗掐死的夏靈澤見狗乖下來不再動彈,覺得它很聽話,一邊誇著“好狗”一邊撓了撓它的下巴,繼續觀察剛才摸到的那個崎嶇不平的地方。
100(采用誇張描寫)的優秀視力讓夏靈澤很快辨認出不平整的原因:是條縫合線。這條縫合線在金毛的腰部環繞了一整圈,除此外,尾巴處也有縫合線。
是曾經做過手術麼?
再看狗的狀態很糟,毛發都打結了,夏靈澤猜測狗以前可能生過大病,被主人帶去治療,後來要麼是被主人丟掉了,要麼是走失了,變成了流浪狗。不過也有可能單純是狗主人不上心。
“知道你主人在哪嗎?”夏靈澤問道。
村裡胡獵戶養了條大黃,是條土狗,聽得懂人話,特彆通人性,夏靈澤又沒見過彆的狗,是以在他的認知中狗聽得懂人話是正常的。
狗人詭吐著舌頭緩過氣來就聽到少年問它什麼什麼人在哪沒聽清,反正是問人對吧?它也是真的怕了少年了,連忙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那走吧。”夏靈澤說道。
這樣既把狗送回去了,還能順便問問狗主人有沒有見過秦姐,沒見過也能問問知不知道酒店工作人員在哪。
宴會廳。
唯一的國安人員追著詭走了,眾人陷入恐慌之中,隱隱有哭聲響起,將恐懼渲染得更上一階。
秦家和賀家沒有找到自己的孩子,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焦灼不安之際,外麵突然傳來一陣走路的聲音以及喘氣的聲音。
大家下意識往遠離正門的地方退。
黎漫茜也跟著後退,但她看到半開的正門,腦筋一抽,跑過去把門咚地關上。
黎媽媽嚇得臉色一白,都急哭了,聲音帶著哭腔:“漫茜!”
黎漫茜關完門就迅速退回到了人群裡,聽見媽媽叫她,下意識順著聲源的方向看去,趕忙回道:“我沒事!”
黎媽媽還想說些什麼,剛剛被關上的門被人從外麵拉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逐漸出現在眾人麵前。
高的那個看起來和人類很像,穿著白色長袍,腰間繡有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可能會被當成哪家的孩子。
矮的那個是條金毛犬,不過莫名給人一種猥瑣的感覺,看久了還會覺得恐怖,追溯原因大概是和人很像?經典恐怖穀效應。
此時所有人全部擠在牆邊,沒有一個人說話,連哭聲都消失了,全瞪著眼睛警惕的看著門口的不速之客。
“哇,這麼多人。”少年環視了一圈眾人,精致的臉龐露出一抹虛假的笑容,語氣毫無感情的驚歎了一句,讓眾人懸著的心繃得更緊。
果然不是人!
沒有人敢回他。
少年也不惱,饒有興致的看了看一地的花瓣和布置的各種充滿浪漫氛圍的道具,接著道:“看起來像是在舉辦婚禮呢,說起來剛才有個新娘跳樓來著。”
聞言,秦母的淚水霎時湧了出來。
酒店就他們一家舉辦婚禮,這個新娘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還好我看見救下了她。”
秦母喘了個大氣,發出一聲粗魯之音。
周圍的人條件反射看了她一眼。
秦母:“”好尷尬,但小玨沒事就好。
她又想問小玨現在在哪,還好嗎,又念及對方是詭——常言道詭話連篇。再者即使是真話,她也不敢問。
因為沒有一個人回應少年,現場氣氛開始變得凝滯僵澀。
少年又道:“總之先祝新人結婚快樂,順便問問你們有沒有見到一個人,她”描述了一下要找的人的模樣。
最顯著的特點是穿紅白嫁衣。
此話一出,不知道誰倒抽了一口涼氣。
再次實錘絕對是詭!正常人誰結婚穿紅白嫁衣,多不吉利。
見還是沒人回答,少年的失望顯於臉麵,“好”吧。
話還沒說完,少年突然側身偏了偏,接著一把餐刀從他耳後飛出,直插在牆壁上,刀身陷入三分之一,才緩衝抵消完全部力量停下。
幸好那個地方沒人站,無人受傷。
少年不緊不慢地回頭看向身後,與表情凝重的狼尾發青年對上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