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嬸,江嬸!”
少年清朗的聲音傳進農家土院。
夏靈澤站在門前,問道:“你在家嗎?”
他耐心等待了一會兒,裡麵傳來女人蒼老的聲音:“在。”
“那我進來啦?”
“好。”
得到允許,夏靈澤把沒鎖的門推開剛好夠自己和蛇皮袋進入的寬度,進去後立馬反手把門關上。
屋子裡很暗,即便有陽光從玻璃窗泄入,也隻照亮了窗邊的一小塊地,其餘部分陷在黑暗裡,就好像另一個世界。
界限分明得不正常,換個有常識的人來一眼就能看出問題。
但對自幼生活在歸一村的夏靈澤來說江嬸家一直是這樣,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再說江嬸患有陽光過敏症,雖然沒有朱叔那樣嚴重、接觸到陽光就皮膚潰爛,但身上會起疹子,似乎是一種過敏症狀。
夏靈澤也不好多問,他隻需要知道兩人不能見光就夠了。
江嬸坐在炕上,她個子不高,兩隻腳懸在半空,麵無表情、陰冷到滲人的臉在看見少年後展露出一抹笑意,驅散了原先那股邪氣勁,和藹的問道:“靈澤,怎麼啦?”
“嬸兒,我從集市給你換了件大棉襖。”夏靈澤一邊說一邊打開蛇皮袋,從裡麵拿出折疊好撞在塑料袋裡的花色棉衣。
比起從蛇皮袋裡散發的詭異氣息,這件棉襖就遜色得多,沒有一點詭異力量,純粹的普通物品。
“嗯?我並沒有讓你幫我換衣服?”江嬸疑惑的道。
夏靈澤笑了,眼睛溶光明亮,宛若含著三月溫暖的春水,說道:“我做主給你換的。”
江嬸除了怕光,還畏寒,一年四季即便是炎熱的夏天也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夏靈澤從來沒見過她露出臉以下的部位,實際上,連脖子都不曾見過。
“啊謝謝。”江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憋出個謝謝。
夏靈澤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真摯,“不用謝。”
江嬸抽了抽嘴角,目光落在蛇皮袋上,隨口問了句:“你還換了什麼?”
聞言,夏靈澤眼睛一亮,眉飛色舞的矜持道:“秦姐不是要結婚了嗎?我幫她籌備了些東西,雖然她可能用不上,但我覺得東西質量都很好,而且才用幾隻雞鴨鵝就換到了——鐵蛋叔說的沒錯,現在外麵的人追求什麼返璞歸真,崇尚自然,最近我家小動物們又孵出了好幾窩”
後麵的話江嬸聽不進去了,心痛得差點嘔出一口老血。
夏靈澤覺得自己賺大了,在她看來是虧大了!血虧的那種!從夏靈澤手裡養出來的家禽那是普通家禽嗎?偏偏夏靈澤毫不自知,他們也不能說,眼睜睜看著夏靈澤拿‘金子’換垃圾,都快氣死了。
畢竟他們都沒這待遇。
且為了維持人設,不讓夏靈澤起疑,他們自己也養雞鴨鵝啥的,還種地,但他們養的雞鴨鵝種的地能和夏靈澤一樣嗎?
這件事給他們造成的‘傷害’是既然自己家有,那夏靈澤乾嘛還拿東西跟他們換?他們也沒有理由開這個口。
以前:對冥詭和煞詭抽中夏靈澤父母的身份幸災樂禍。
現在:悔不當初,嫉妒得眼珠子發紅。
“江嬸江嬸?”
化名江四的紙紮詭回過神,對上少年看著自己擔憂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靈澤啊,抱歉,我身體突然有些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我去找桂叔!”
話音未落,夏靈澤就匆忙離開了房子,去找口中的桂叔。
桂叔是歸一村的村醫,學的是中醫那套,有一手針灸絕活,被他紮過的人分分鐘‘藥到病除’,因此夏靈澤很是崇拜他。
臉皮一抽、後悔自己找了個爛借口、一改常態在背後中氣十足的喊著“我沒事!”想要叫住夏靈澤的紙紮詭看著嘭的一聲再次關上的門乾瞪眼。
夏靈澤的急性子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關心過度。
紙紮詭的心猶如坐過山車,一會高一會低,最後化作一聲幽幽的歎息。
算了,孩子一片赤誠之心,大不了給詭醫紮幾下做做樣子
——但那老小子的針是真疼啊!
紙紮詭吸了兩聲氣,餘光忽然瞥到地上的蛇皮袋。
是了,夏靈澤想著一會還要回來就沒把蛇皮袋拿走。
紙紮詭慢吞吞地從炕上跳下來,蹲在蛇皮袋前將其打開,看了眼裡麵的東西,臉上露出一抹不滿。
夏靈澤要紙跟彆詭換?不知道找它嗎?
彆的詭的紙能和它的比?
哼,家花沒有野花香誠不欺人——外麵就是坨屎都比家裡的花香。
紙紮詭一想到夏靈澤換這些破爛用的是他養的家禽,就心痛得無法呼吸,嫉妒得雙目赤紅。
跟它換啊!它的紙最好了!
這點倒的確不是紙紮詭吹牛,在[紙]方麵,紙紮詭確實是最厲害的。
不一會的功夫,夏靈澤就帶著桂叔回來了。
赤著腳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一副經曆了風吹雨打的滄桑,先是讓江四伸出手進行號脈,半分鐘後說是氣血不足,濕氣重,紮一針就好了。
早知自己躲不過的紙紮詭在夏靈澤看不見的角度威脅的看了眼詭醫,詭醫表情平淡,仿佛看見了,又好像沒看見,取下掛在腰間的針灸包,平攤在炕上,裡麵是一根根三十厘米的銀針。
也就是夏靈澤不懂。
針灸針的長度通常在10到15,30有些過於長了,市麵上委實不多見。
詭醫抽出從右往左第一根銀針,視線落在紙紮詭唯一有皮肉的臉上。
——這就是紙紮詭一年四季從來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原因。
除了頭,它的身體根本是一副骨架。
剛才詭醫號脈也是在夏靈澤看不見的地方裝裝樣子。
紙紮詭的臉皮抽了抽,赴死般閉上眼睛,語氣生硬中夾帶著一絲悲憤,說道:“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忍不了一點!
淒厲的慘叫響徹天際,差點掀翻屋頂。
深知良藥苦口的夏靈澤在一邊為江嬸打氣:“加油!你是最棒的!”
紙紮詭:“”
臭小子!它受這種罪都是因為誰!
一刻鐘後。
詭醫收好銀針,囑咐紙紮詭早點睡,不要熬夜。
紙紮詭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麻煩你了,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
桂叔不置可否,什麼也沒說,紮完針就走了。
夏靈澤本來還想留下來多陪江嬸說說話,奈何江嬸說自己有些困了,夏靈澤隻好離開。
輕輕合上房門,反手將蛇皮袋掛在肩上,夏靈澤接下來準備去找秦錦嫿。
現在蛇皮袋裡的東西全是他給秦錦嫿換的了,即便秦錦嫿用不著,也是他一番心意——秦錦嫿用不用得上是秦錦嫿的事,送不送是他的事。
禮輕情意重嘛。
秦錦嫿住在村子南邊,和夏靈澤家‘對立’:一個南,一個北。
因為村子不大,是以隔的並不算太遠,以夏靈澤的腳程差不多半小時就到了。
秦錦嫿的家和歸一村整體‘畫風’有些區彆,很氣派,一股古風,與夏靈澤夢裡的宅邸一般,不過沒夢中的宅邸大,夢裡的宅邸有兩個院子,秦錦嫿家隻有一個,而且麵積更小。
秦錦嫿家白天是敞開大門的,夏靈澤一邊跨過門檻,一邊喊道:“秦姐,我來”
話還沒有說完,聲音卡在喉嚨,夏靈澤睜大眼睛,怔怔的看著站在廳堂前的女人,穿著一襲白色的嫁衣,上麵繡有朵朵栩栩如生的花圖。領口和袖邊鑲嵌著奢雅的金絲邊,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高高挽起,盤成發髻,中間插著一支碧玉簪子,上麵鑲嵌著珍貴的寶石,垂掉著的珠鏈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視線下移,秦錦嫿今天化了妝,唇瓣紅的妖冶,顯得她嬌豔動人,宛如綻放的薔薇,美的攝人心魄。
女人款款走到夏靈澤麵前,抿唇笑了笑,抬起手在看呆了的夏靈澤眼前晃了晃。
“回神了。”
夏靈澤眨了眨眼睛,興奮道:“哇,秦姐,你今天好漂亮!現在是在試裝嗎?”
“嗯。”
夏靈澤把肩上的蛇皮袋放下來,敞開袋口,展示給女人看。
“我上集市給你換了些東西,你看看有沒有用得著的。”
女人垂眸掃視了一眼袋子裡的物品,目光在紅嫁衣上多停留了一秒。
夏靈澤觀察力敏銳,即使隻是多看了一眼,他也發現了,說道:“說到結婚想到的都是紅色的嫁衣,沒想到秦姐你穿白色更好看,這嫁衣就算”
秦錦嫿搖了搖頭,笑盈盈的打斷了他,“紅白加起來更好看。”
“啊?怎麼加?”夏靈澤疑惑的問。
秦錦嫿勾起唇角,將紅嫁衣從蛇皮袋裡拿出來,然後抖開,觀察著上麵的各種細節,看表情應該還算滿意,“拆開,重新縫合就是。”
夏靈澤想了想一塊白一塊紅的嫁衣,遲疑道:“我感覺應該不會好看,秦姐,你不要因為我把衣服改的亂七八糟,實在喜歡可以以後再穿,不急一時。”
“不是哦,我是真的這麼認為的。”秦錦嫿眼神專注的凝視手裡的紅嫁衣,語氣溫柔到森然,“紅白雙喜,福到臨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