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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忠武王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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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州城東門外,宋威部軍營。

就在黃巢軍舉行軍議的同時;看著逃回來的幾騎散兵,王建不由長歎一聲,心在滴血。

王建約莫三十歲上下,生得一張古銅色方臉,大鼻頭,高山根,麵部有種風沙般的粗礪感。雙眉濃密如刀,額頭天生地似乎皺起,顯出一種不苟言笑的嚴肅,兩撇修剪得整齊的小胡子更為他增添了凶煞之氣,可謂不怒自威。

但當他勾著部下的肩頭大笑時,又有種難以言說的草莽親和力,讓人忍不住想要與其親近。

“王隊將,王建大哥,慕容隊副死得好慘嗬……”那逃回來的騎兵一把鼻涕一把淚嚎道:“那個瘋女人因為他言語不恭敬,活生生放乾了他全身的血,才給了他一個痛快……”

“也是咱大意了,若是這次由咱親自帶隊,倒要看那瘋女人能不能擋得住咱的凝血神爪!”王建冷哼一聲。

王建職位是隊將,管兵較一般隊率為多,有一百五十人,由於他受忠武節度使崔安潛信任的緣故,麾下都是忠武軍的精勇之士。對麵朱溫身為營將雖然麾下兵力多於王建,但論戰力還未必比得過。

本來王建精心訓練的三十精騎,一波衝鋒就衝垮了黃巢軍的押糧部隊。誰知那看似毫無力量的女將卻突然發了瘋,亂砍亂殺,打了慕容隊副等人一個措不及防,上來就被殺了幾個好手,最後大半被屠戮,隻逃回數人,將王建的血本都給砍沒了,他如何不肉痛?回去之後,不知道怎麼向提拔他的崔安潛節度使交代。

王建悵然,將自己的那匹玄色河曲馬牽了過來。這馬通體烏黑,肩背極高,骨骼壯大,看起來甚是威武,隻是顯然氣色不好,顯得病懨懨的。

“近來弟兄們也沒吃什麼好的,咱便殺了這匹老馬,給兄弟們打打牙祭,順帶祭奠戰死的諸位同袍在天英靈!”

說著,王建拔出佩刀,便要斬向馬頭。

馬上有一位士兵攔住他:“大哥,不可!這匹馬追隨你征戰多年,咱們便是要吃點肉,也犯不著殺它呀!”

王建太息道:“這馬也老了,這兩年總是氣色不好,幾次失蹄,我屢次請獸醫也沒看出所以然來,想來是時日無多,不如給它一個痛快。

話音未落,王建刀已落下,那馬兒悲嘶一聲,喉管頃刻被切開,至死仍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王建,不知道朝夕相處的主人為何要殺害自己。

“無妨,我受崔節度看重,並不缺錢,再買匹好馬不過小事情,哪裡比得上你我兄弟吃肉喝酒來得暢快?”

說著,王建找來清水,親自下手洗剝這軍馬:“大哥的手藝,你們是領教過的,便等著肚子裡的饞蟲咕咕叫吧!”

他將馬肉肢解開來,正要剝除五臟腸胃,卻隻見一道白線如電彈出,嚇得眾人都不由一跳,定睛看時,卻是一條純白色的長蟲,有接近半丈長,拇指粗細,周身濕潤黏膩,還在被馬血染紅的草地上不停地掙紮扭動。

眾人看著一陣惡心,王建卻是反應極快,抽刀兔起鶻落,將這長蟲砍做數段:“竟是你這怪蟲,害了咱的愛馬!”

原來寶馬是被這麼大一條寄生蟲寄生,難怪一直病懨懨的,也確實活不久了。

一名騎士卻是靈機一動,大叫道:“王大哥,這哪裡是長蟲,明明是一條白蛇啊!當年漢高祖劉邦斬蛇,終成大業。大哥斬了白蛇,少不了封侯開府,今天咱們這些見過神跡的,都可以彈冠相慶,等著大哥青雲直上了。”

王建愣了愣,而後凝神道:“慎言!我一個丘八,怎敢比漢高祖?但斬蛇是吉兆,這卻是無疑的。待咱家發跡了,必然盛設香火,祭奠慕容隊副等一乾陣亡兄弟的在天之靈!”

眾人聞言,奉承之聲不絕,王建也和眾兵士攀談家常,問他們最想要什麼,允諾未來為他們解決問題,換得眾人個個喜氣洋洋。

不多時,馬肉也已收拾停當,掛在架子上用炭火炙烤,金色的油滴如同蜜蠟一般,點點落入火中,被燒出剝啄的聲響。王建在上頭塗抹了他獨門的調料,一時間滿營生香,眾人分食馬肉,喝著美酒,隻覺這炙馬肉腥臭儘去,勁道勝過黃牛肉,鮮美勝過羊羔,火候更是掌握得妙到毫巔,當真是烹調手段不凡,不由讚不絕口,已忘記折損了二十多個弟兄的悲痛。

……

之前試探性交鋒,小勝宋威、齊克讓二軍,黃巢不由也隱隱得意,便身披輕甲,命傷愈的朱溫跟隨,一同出營,高視闊步,負手而行,巡視著宋州地麵的蒼茫大地。

田疇之中,青色泛黃的麥浪正在隨風翻滾,如同綠色的海濤,已是將要成熟了。

這邊的麥子都已被交戰雙方向民戶訂下作為軍糧,自然隻出了極低的價格,未必能回本,但到底好過強搶,比起當年的安史叛軍,無論官軍義軍,雖平時也不乏劫掠行為,但襯托下來都算有規矩的了。

黃巢細細觀看著地麵的延伸起伏,為將之人,了解地形相當重要。隻有對立體的戰場地勢、布局了然如胸,才能製定正確的戰略戰術,這需要充分的情報收集,更需要為將者充足的經驗智慧,絕不是一般謀士所能代勞的。

“齊克讓數日接戰,顯然並未用全力。”黃巢自語道。

他如炬火的雙目凝視著一片貧瘠的紅土地麵,這地麵看起來與其他地方全然無異,但黃巢看得目不轉睛,顯然是發現了什麼。

“此處必有地道!”黃巢斷喝道:“齊克讓既然對我軍示弱,多半是要動用他的老本行。幸好我學過些風水堪輿之學,能識彆挖掘過地道的地麵差異。”

“涼玉,速速隨我回營,為師要讓兵圍繞營寨挖壕,提防泰寧軍從地道延伸之處襲擊我軍,伏下長槍手、刀手,隨時截殺!”

“領命。”朱溫簡單回應道。

他仰頭看向高遠的天空,那綿延無儘,永遠望不到儘頭的蒼藍。

正午的天空清澈剔透,仿佛淚與刀的交織。

即使是高潮來臨前夕的戰場,也是如這天空一般平靜的,然而最激烈的樂章,卻也在看似平靜的背景下孕育。

野心的火苗在朱溫心中輕輕搖曳,但尚不足以讓他的血液徹底沸騰起來。

背在背後的大夏龍雀寶刀,又發出了低低的鳴響。

但這次卻顯得異常輕柔,好像什麼動物打呼嚕的聲音。

朱溫眼前突然又浮現出那頭碩大白虎的影像。

但這一刻,這隻代表著自己心中殺戮之意的凶獸,卻表現出一副沉睡的模樣。

在正午的陽光下,蜷縮趴伏,顯得極為懶散,修長的虎須隨著呼吸聲起伏,模樣竟有些可愛。

……

兩座高聳的土山,在泰寧軍的營寨前方兀立而起。無數密密麻麻的人影如蜂蟻般攢動,將一鍬鍬的土石加在土山側翼、上方。

施工的,正是雪帥齊克讓麾下聲名如雷貫耳的土工部隊——五德營。

五德營,分為金、木、水、火、土五部,以來自大唐十道各地的能工巧匠為核心。金部工於兵器盔甲打造,木部長於營寨構成,水部通習水攻之技,火部擅長製造火器與縱火偷襲,土部精於土山、地道之法。這五部的技師雖不能上陣搏殺,卻能以五行之物代兵,可抵千軍萬馬。

如今指導修築土山的,正是五德營中土部的匠師。

由於土山就在泰寧軍軍營正前方,草軍根本無力阻止。當土山完全成型,架設上去的大型床弩和拋石機,便將巨型弩矢和卵石如同瀑雨一般居高臨下射向草軍陣地。有弩箭射出七百步有餘,深深釘在偃王城的夯土城牆之上。

這麼遠的距離,尚不足以居高臨下轟擊黃巢軍設在偃王城城內的軍營。然而其威懾效果,卻是驚人的。草軍如果再出營與雪帥軍接戰,便要從上方遭受土山上交叉火力的打擊。

“前兩天敵人從地道中殺出,被我軍挖下深壕,堵個正著,輕鬆擊退。”軍議之上,孟楷道:“沒想到數夜之間,這兩座土山便拔地而起。”

“土山與地道齊頭並進,互相掩護,牽扯我軍的注意力,如同雙頭蛇一般,令我們無法掉以輕心於其中任何一端。而地道中清理出的土石,又可用於構造土山之用。”黃巢評價道:“齊克讓以土工戰具之術聞名天下,這些正需要掌握山川地貌,精算得分厘無差。”

“這樣一來,再出營接戰,就對咱們相當不利了!”孟楷道:“我還想再去殺個痛快,將宋玦老賊狠狠教訓一番,為師弟討回場子……”

黃巢打斷他的話:“既然是雪帥齊克讓,怎可能讓我們輕易便還能再勝一陣?”

所有人均將目光投向黃巢的麵孔。這智計百出的山東鹽帥,從來未曾讓大家失望,因此即便雪帥齊克讓強大如此,眾人仍將希望放在黃巢的身上!

但黃巢隻是悠悠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我等並不是兔子。齊克讓仍留有餘力,這是事情反常之處。”

一邊,包括黃巢外甥林言在內,許多將領頃刻倒吸一口涼氣。

就這,還未曾出全力?雪帥齊克讓,該有何等地可怕啊?

黃巢接著說:“齊克讓設土山壓製,掘地道襲擾我軍,我方都有防備之術,所以這些隻是造勢之道,卻不是決勝之法。況且敵人不比我等亡命之人,在泰寧鎮各有家屬,軍馬在外過久了,將士思念家鄉,必然影響士氣,所以齊克讓必有其他方法對付我軍。”

聽到這裡,林言等人才長舒一口氣,知道黃巢必有應對之策。

“紅煙。將探知的情況說上來!”黃巢喝令。

段紅煙應聲上前道:“孟渚澤以東,密林之中,有敵人影影綽綽活動的痕跡。我擔心敵人發覺,沒有進一步入林偵查。”

“孟渚澤以東?”一名部將道:“那片林子仍是沿著北汴河一線,難道……”

黃巢輕撫短須大笑:“不出我之所料!”

如今正是夏水暴漲時節,宋州地麵北高南低,偃王城最大的不利也在於地處低窪之處,易被水淹。”

孟楷驚叫道:“如此說來,那一條條通向我軍軍營的地道,正可起引導水流的功效。”

“而敵人在林木中偷偷施工,不僅是由於密林可以掩護敵人掘開北汴河河堤的工作,更因為密林不利於我軍戰車馳突……”

“哈哈哈……”黃巢笑道:“絕海你能想到這層,近來倒是大有長進,不止會打打殺殺了,孺子可教也!”

一直在一邊垂眸沉思的朱溫,卻意識到,到了自己開腔的時候。

他摸了摸下頜:“師尊,我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但講無妨。”

“徒兒正是宋州人,以徒兒之見,北汴河雖然水量充沛,但即使堤壩完全挖開,將偃王城淹沒為一片湖澤,還是相當難。”

朱溫說完,沒想到黃巢乾脆地點頭:“正是如此。”

“不足以淹沒我軍軍營?”林言道:“既然齊克讓計算失誤,那麼豈不是不用理會?”

黃巢搖頭道:“汴河水漫灌,雖然不至於淹沒我軍營,但水深逾尺,人馬儘沒水中,地麵泥濘,輜重糧草損壞腐爛,就使我軍不得不移營到地勢高處。”

“然而移營之時,人心必然動蕩。”

“齊克讓是想通過水淹,迫使我軍放棄偃王城的有利地形,再趁亂突擊,而土山上的強弩石炮,更是能在我軍於空曠地麵移營時,加以火力壓製。”段紅煙道。

“正是。”黃巢喝道:“眾將,隨我領軍出營,向北汴河而去,進擊泰寧軍,阻其決堤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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