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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女俠青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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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有些詫異,這麼要緊關頭,師哥不急著去救師妹,怎麼還回憶起往事來了?但孟楷既然這樣,必有理由,隻能豎起耳朵傾聽。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孟楷道:“當時我和師傅正到處行走,交結英豪,為起兵作準備。”

說著,孟楷令人給朱溫找來了一駕馬車,抬到車上,命令騎兵隊隨著那名報信者過去,查探情況。

“師弟,我們邊走邊說。”孟楷露出一個讓朱溫放心的表情。

“那時候,她靜靜地站在路邊,穿得破破爛爛,一身的血跡……”

孟楷頓了頓,道:“可是她那瘦小的手上,卻提著兩個血肉模糊的人頭!當時我從她的眼神中看不到丁點恐懼,隻有刻骨的仇恨。”

“你能想象嗎?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子,反殺了拐賣她的牙公牙婆,還割下首級提在手裡?”

“師妹當時對我們說,她是陝州的獵戶之女,父親本來也讀過書,卻屢試不第,隻能繼承了祖業。她父母都有些功夫,能上山捕殺猛虎,放箭射殺熊羆。沒想到那對人販子夫婦以收購皮毛為由,取得她父母信任,而後偷襲殺害了她的父母,又將她拐到山東地麵。”

“她一路上受了不知多少苦楚,裝可憐示弱,讓對方放鬆警惕,才找到機會,手刃了仇人,隻是她阿爺阿娘卻再也回不來了……”

朱溫一驚,沒想到師妹還有這樣的過往。

而聽孟楷說她父親文武雙全,卻屢試不第隻能當個獵戶,也不由心有戚戚焉。他的父親朱誠生前綽號“朱五經”,稱得上學富五車,受鄉裡認可的人物,在這高門貴族竊居高位,寒門士子沉淪泥濘的世道,卻也隻能做一個私塾先生。

孟楷長歎一聲:“若隻是見她可憐,師傅安排個部下收養她也便是了。但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識血性,相當得老師激賞。師妹可沒你看著那麼簡單,她的箭法也是家傳的,底子相當深厚。”

“怪不得。”朱溫道:“看她的開弓架勢,必然是自幼練起打下的基礎。”

“不但如此……”孟楷露出揶揄神色:“她雖然年紀小,近身格鬥也不見得比你差哪裡去,而且和你一樣都是越到絕境越能激發鬥誌殺性。依我看來,她並不會有事。”

朱溫一愕,不知道孟楷為何如此篤定,似乎並不擔心。他提起師妹受過的苦,一臉悲憫神色,顯然感情頗深,怎麼如今師妹生死攸關,卻能說得仿佛事不關己?

說話間,隊伍已經抵達了遭遇的戰場附近,一股腥濃的鮮血氣味撲鼻而來,令人鼻腔發澀。

朱溫急忙仰頭打量,隻見場中屍橫遍野,人馬屍體堆疊,心頭湧起一股不祥預感,又不見那一襲紅色的身影,隻見那匹紅鬃烈馬孤零零在場中向著北風而嘶,暗叫一聲,危也;卻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班翻浪,本女俠何用麻煩你?”

此時馬車載著朱溫離戰地更近,隻見一道修長身影,立在垓心,手持一柄碧鸞寶刀,一襲修身戰鎧色如翡翠,曜日瑩光,光潔又似最精美的洪州青瓷。胸口如蓮瓣似的甲葉成半圓形包覆酥胸,露出醒目的雪膩。

然而卻無人敢於對她有褻瀆之意,因為她的刀上,此刻正有大片鮮血滾滾滴落,顯然剛才斬了不少人頭。

這女子肌膚如雪,瓜子臉,懸膽鼻,五官輪廓分明,一雙大眼睛明亮如炬,赫然正是段紅煙才是。可朱溫從她身上絲毫看不出平日裡的嬌俏可愛,反而感受到一股透骨的煞氣。她如同一朵青蓮自血海中綻放而出,冷豔徹骨。

而地麵上,則零亂散落著紅色布片的碎屑,顯然這套戰甲,平日裡被段紅煙遮掩在衣裳之下。

一向豪氣驚人的班翻浪衝在最前麵,剛一劍劈殺了一名宋威軍騎兵,卻見對方神色不善,馬上露出示好神色:“女俠息怒,是孟將軍聽你有危險,帶著我們急忙過來……”

“哦?”段紅煙冷冷道:“我能有什麼危險?”

孟楷苦笑一聲,道:“其他人呢?”

“都戰死了。所以我殺光了這些忠武軍騎兵。”段紅煙目光冷冽,掃視著滿地的人和馬的屍體,而後翻起白玉一般的左掌,隻見上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但本女俠手上也挨了一刀,真是痛得厲害。”

她俏立垓心,刀上鮮血滴淌,宛如女修羅一般:“好在糧草沒事。對了,剛才那個小頭領被我抹脖子之前,還叫囂著,他們的帶頭大哥王建沒有親自來,不然能把我的青蓮戰甲帶人一起削成片皮炙鴨。也是好笑。”

她敘說著這一切,語氣卻仿佛事不關己,顯得早已習慣了殺戮。

說著,她的目光遊弋,落在了朱溫臉上,神情有幾分迷惘,而後吐出兩個字:“幸會。”

朱溫驀然怔住,而孟楷則是賠笑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也是我師妹,段青玉。”

看著朱溫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模樣,孟楷彆過頭,貼著他耳朵小聲道:“當年的事對師妹刺激太大,所以她患上了離魂症。如果她被逼到絕境,或者又受到什麼刺激,段青玉便會跑出來。這時候,班翻浪見了她也得恭恭敬敬叫青玉女俠,不然是要挨鏢子的。”

朱溫這才恍然大悟。離魂症他也聽說過,沒想到竟能發生性格改變,就如同兩個不同的人一般,也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你……是叫朱溫,字涼玉?”段青玉似是在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於她而言,顯然是有另一個人格的記憶,但相當模糊,就如同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事不關己一般。

少頃,她又補了一句:“可看不出半點謙謙君子的樣子。”

朱誠當年給朱溫起名取字時,用的是《尚書》中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一句,期望這個小兒子長大了能成為個風流文雅的人物。

“哎呀,小生……小生見過青玉女俠。小生被匪人所傷,抱恙在身,不能全禮,真是唐突佳人,可惜可歎……”

朱溫舉手扶額,做出假裝要起身下步輿行禮的樣子,語氣拿腔捏調,竟聽起來和那些酸腐書生一般無二,顯是拿那些隻知道讀死書的“窮措大”取樂,一時逗得孟楷、班翻浪、戴小樓等人都不由大笑起來,而段青玉雖然瞧上去“豔如桃李,冷若冰霜”,卻也不由莞爾,唇角浮現出淡淡笑紋。

她又看向那名被朱溫打得鼻青臉腫的騎兵:“小子,你不是沒怎麼接戰就縱馬脫身走了麼?我記得忠武軍沒能傷到你,你臉上是怎麼回事,什麼人打的?”

騎兵哀歎一聲:“朱營將聽說小人拋下青玉女俠,一個人逃回來,因此憤怒,不顧帶傷,抽了小人一記耳光……”

段青玉麵露訝色,而後搖了搖手:“好了,本女俠知道了。”轉動螓首對朱溫道:“看你的傷勢,是被宋玦那老賊的血戰八法所傷罷?回營之後,稟過師尊,下次接戰,請師尊出手,斬下宋老賊項上人頭。”

孟楷心中道師傅雖然厲害,但對上那天刀宋玦,也難以速勝,若要斬殺宋玦,恐怕必須要王盟主出手不可。這自然是他做出的理性判斷,但師妹對師傅一向崇拜已極,他也自然不會插嘴惹她不快。

回營之後,眾人得知齊克讓也已被黃巢逼退歸營,這一番試探性交戰,以草軍一方小勝告終,最大的戰果,自然是朱溫斬了平盧軍驍將葉落涼。

聽段青玉與孟楷說起那幫忠武軍騎兵的帶頭大哥叫王建,黃巢眉弓微動:“王建這小子……我知道他,不,應該說是很熟悉。”

一旁黃巢的外甥,林郎君林言道:“舅父,王建既是官軍中人,怎會……”

“你當知道,本座與淮陽幫的範掌櫃,是舊時同道,合作多年。淮陽幫也做食鹽生意,十年前,淮陽幫範掌櫃派他與我接洽食鹽生意,所以認識他。”

淮陽幫,又稱鷹爪門,以“大力鷹爪功”聞名於世。

“此人與我相識時年方二十歲,做事便已極為伶俐,賬目往來打理得相當精細,很受範掌櫃重用。有趣的是,因他排行第八,年少時又曾無賴,做過偷驢的事兒,落了個諢號‘賊王八’。當時本座很喜歡這小子,數次請他吃酒。”

一旁一位紫麵漢子提問道:“請問大帥,既然王建得範掌櫃重用,為什麼投入了忠武軍做軍官?”

這人生得紫醬色的一張方臉,濃眉毛,圓眼睛,臉上有許多小皰,乃是黃巢麾下驍將戴小樓,使一杆虎頭湛金槍。此前孟楷帶人從宋玦手下救下朱溫,戴小樓便曾參陣。

黃巢答道:“前些年,範掌櫃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宣武節度使,要被圈拿入獄。王建便出麵頂缸,把罪名都攬下來,因此被判官判了徒刑。”

“入獄之後,他聽聞範掌櫃並未照顧他妻兒,他落得妻子改嫁,家產被親戚奪儘,於是越獄藏匿到武當山,一位道長覺得他骨相清奇,便修書推薦他到忠武節度使崔安潛處,漸漸做到隊將,很受看重。”

“當時我聽說此事,便知道王建小子雖然吃了大虧,但在江湖上落了義氣名聲,必有好處。”

孟楷接過話頭:“這樣說來,淮陽幫去年內亂,範幫主在火並中被人殺了滿門,怕也是做事不地道的報應了。”

“王建如今在宋威營中,此人機智多謀,恰可彌補宋威、宋玦兩兄弟的短板。如果能儘展其才,那咱們要擔憂的,便不再隻有一個雪帥齊克讓。”

說到此處,黃巢猛拍腰間刀環,清響振耳,言語如金鐵擲地有聲:“隻是以本座所料,宋威那老賊即便知道王建獻策正確,也是難以下定決心采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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