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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吏又問藏屍甕裡的刻字,果然,全是柳火刻的。
等獄吏都詢問完,尉窈讓他們把魯木帶走,與柳火的牢房隔開距離。
這時她隻留寇猛、穀楷和陸恭之,繼續問柳火:“你聽沒聽過一首《擬行路難》詩謠?”
她懷疑閹人常沙彌唱的《擬行路難》是一種唆使殺人的伎倆,可惜常沙彌再沒找到唱詩的兵勇,後宮已被皇後勢力掌控,短時間裡尉窈伸不進手,她擔心以常沙彌為餌,會害對方真被暗殺,就暫停在後宮調查。
柳火欲哭的表情裡夾雜訝異:“原來女官無所不知,女官聽聽,是不是這種調……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尉窈:“是這種調。
詩謠也是天杓給你傳遞消息的手段?”
“是。”
“隻一首詩謠?”
“我隻知道這一首。”
尉窈再問:“劉順、孫土、魯木、薛直孝、柯伯冒,他們中誰知道此詩謠?”
柳火回:“他們應當都不知道。”
尉窈:“那大司農丞程靈虯呢?”
柳火疑惑,立刻回:“我不知道什麼大司農丞,真的,不敢欺瞞女官,我連大司農丞是什麼官職都不知道!”
尉窈:“宮裡的常沙彌,你可知?”
柳火搖頭:“也不知。”
尉窈:“之前你說,天杓威脅你的家人,你家人在哪?”
柳火:“其實算不得家人,那人是我徒弟,不在洛陽。”
寇猛惱怒,一把將柳火提離地麵,狠聲嗬斥:“彆少卿問一句,你答一句,把知道的全說出來!”
柳火連聲稱“是”
,趕緊詳說:“我原先有兩個徒弟,把一身本事全教給他二人,當他們是家人。
我被天杓盯上威脅後,反抗過,逃過,也想過大不了魚死網破,但始終甩不掉他,還被他殺了一徒,我這才答應給天杓賣命,但得有個條件,就是讓他放我徒弟柳幻離京。
當時我和徒兒約定好了,不管他去哪,十年內不許回洛陽。”
問完這些,尉窈帶穀楷幾人去她廨舍,坐下來後,她先和穀楷複核今天的口供記錄,複核完畢問他:“你想留柳火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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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楷含蓄請求:“下官不敢僭越律法,隻是覺得此人幻術了得,明明可以幫官府做事,卻將本領用到歪道上,助紂為虐,可惜了。”
尉窈:“本領大的人做惡事,比尋常盜匪做惡事更恐怖。
此人利用幻術驅使牲畜害人,蒙住官府耳目,令枉死者有冤不能訴,有苦說不出。
在你可惜他的本領時,問過枉死的吳伯安麼?吳伯安那麼年輕,無辜慘死不可惜麼?此犯如此準確推算牲畜中藥後發瘋的時間,你覺得他做過多少回惡,才能推算這麼準?這當中,有沒有彆的‘吳伯安’被殘害?你又以為他在招供時自誇本事,是不是在算計你我等官吏?”
訓斥一句接一句,穀楷被訓得麵紅耳赤,頭快低到膝蓋上了,愧意道:“下官知錯,這就去合並案冊,看有沒有疏漏。”
尉窈不悅,連“嗯”
一聲都沒有,待穀楷離開,她問陸恭之:“幾樁凶案你都跟著審,說說你的想法,供詞之外還有哪些必須查的?”
終於考他了!
陸恭之早有想法,立刻回道:“我認為少卿的推測是對的,此案主謀是兩個人,有天杓,就有天魁。”
北鬥七星裡從第一星“天樞”
到第四星“天權”
曰“魁”
,剩下的鬥柄三星曰“杓”
。
誰會放著魁首不當,起一個“天杓”
的代號呢?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天杓在明處指使柳火、劉順做事,天衡隱於暗處。
陸恭之這番推斷,正好應了尉窈之前的“陰、陽”
推斷。
他見尉窈點頭,繼續分析:“廝役吳鱗的罪證,可以通過柳火的供詞定罪,可魚坊的主家在案子裡躲過去了,對方是不是也和天杓同夥?如果是,那魚坊經營在浮橋,我認為另有目的,比暗殺尋常官員要可怕的目的。”
尉窈:“對,這正是我思慮的。
浮橋魚坊經營有兩年,那個位置對大臣權貴來說沒什麼,但是放眼京都,是處難得的聚財地,緊挨四通市、四夷館,商販密集,便於各路消息的傳遞。”
四夷館建立不久,所以尉窈的思路停頓到“四通市”
,她輕聲重複:“四通市,四夷,異族……北夷柔然、高車均不足為慮,西夷吐穀渾、高昌頻頻請求向朝廷納貢……”
她聲音越來越低,搖頭,推翻自己想的:“從薛直孝能順利押送進宮看,天杓的人手不夠,才使他狗急跳牆,多處行動隻能指使柳火替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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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天杓沒能力打探四夷朝廷的消息,打探到也沒什麼用。
與朝政無關,那就是民情了。”
陸恭之:“我家有店鋪在城南,等魚坊恢複經營,我讓家仆盯著魚坊。”
“也好。”
尉窈忽然多出個想法,吩咐:“最好讓懂四夷方言的仆役多在四通集市走動,打探異族人有無議論朝廷官員,尤其是宗王,如果聽到議論,無論崇敬或貶低的言論,都詢問清楚原因!”
零星小雪伴著夜晚降臨洛陽,元茂不想在家裡等,來廷尉署門口接尉窈。
兩人打一把傘,元茂把傘麵傾斜,蹭著尉窈的肩走路,倆人越走越靠路邊,尉窈擰他耳朵說:“你再擠我,我就掉溝裡頭了。”
元茂“嘿嘿”
笑,站到她另一側,蹭她另一邊肩,邊走邊問:“我對你好不好?說呀、說呀,我對你好不好?”
“鴨、鴨,說完了。”
元茂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笑,然後一轉傘,在傘的遮擋下,迅速輕啄她凍紅的臉頰,“呼”
口氣說:“真涼,凍嘴。”
尉窈又被他逗笑。
緊接著,他手裡拿個東西往她臉頰一觸,冰得她差點打哆嗦,定睛看,是個冰雕的石榴。
元茂邀功般問:“我刻了許久呢,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
尉窈心疼他,問:“這麼冷的天,你一路握著個冰石榴,凍壞了吧?”
元茂瞪眼:“我又不傻!
我裝鐵盒裡提來的。”
心悅之人隨便一句話都能惹來歡笑,小雪逐漸把地麵鋪白,留下多少行人的腳印,合著千街萬巷,形成一幅大魏年節的水墨長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