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拉在北境戰死,並被割下了頭顱這事很快傳遍了整個海島。
卡斯特爾官方發行的報紙上,用了整整三個版麵來報道諾拉事情的前因後果。
從工人到護教軍,從逐火之蛾到報喪女妖,一時間全都討論起了這件事。
有些人認識諾拉,那個矮個子的小女孩雖然不苟言笑,醫術也有些粗放,但她從來不介意為島上的人們提供幫助。
她還幫村民們驅趕過野獸,用鏈接狠狠的打過偷盜食物的郊狼屁股,雖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很多人都記得這個白色頭發的少女。
她穿著有些不合時宜的厚重衣物,習俗也和島民們不同,但心中的善良卻是相同的。
諾拉一向都是如此,她在北境能為了拯救難民不惜性命,亦能在海島上幫助窮苦的人們,哪怕她自己也很拮據。
口口相傳總是很快,沒有多久島民間就流程起了她做過的不少小事,這個略顯遙遠的名字漸漸變得具體了些。
工人們講述著她的過往,護教軍中也在討論著諾拉。
之前帝國真理的教堂中常有自發的學習小組,現在則更多的開始談論起了諾拉與北境。
修斯總是告誡護教軍們不要總是搞當量崇拜,但護教軍們一致認為,這個問題確實應該用當量解決。
他們未必見過諾拉,但誰沒見過幾個惡貫滿盈的貴族領主?
肆意屠殺難民,甚至在卡斯特爾明確表示打算收留的前提下,依舊送來人頭挑釁,這種事情護教軍們怎能容忍?
這群北方的領主們可以不尊重護教軍,但得尊重當量,不尊重當量的話,護教軍就會用當量來講道理。
因此很快,整個教堂中便到處都是討論的聲音。
修斯沒有回話,第二天的報紙上卻又用整個版麵寫了新的檄文,細數那些領主的罪惡,又描述了諾拉戰鬥時的英勇與幫助難民的無私,仿若在人間受難的聖徒。
每個看完報紙的人都是滿腔怒火,士兵們的請戰書像雪花一樣塞進了阿列克謝的辦公室,最後又送到了修斯的辦公桌上。
而修斯依舊沒有回話。
第三天,報紙上沒有刊登其他,隻是一個簡短的消息——卡斯特爾將召開動員會,所有人都放一天假,可以來主教堂聽取動員。
沒有說是什麼的動員,但每個人都知道。
沒有說會與誰開戰,但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在這樣的氛圍下,動員會召開了。
卡斯特爾的工人們,護教軍們聚在了主教堂的中庭。
中庭是卡斯特爾主教堂的正中央,向下就是恒星爐,四周是教堂最為厚重的部分,中間則是一個巨大的天井。
人們站在每一層的欄杆處,看向正中的修斯。
修斯並沒有說什麼,他隻是從加拉哈德手中接過了盒子,雙手捧著諾拉的頭顱,沿著中庭向上盤旋延伸的階梯一路走去。
人們小聲的議論著,當修斯從他們眼前走過時便安靜下來,向少女的頭顱行著注目禮。
修斯沒有動員,沒有演講,沒有群情激奮,他隻是捧著諾拉的頭顱走過每個人的身前。
壓抑的怒火如同翻湧的波濤,從每個人胸中蕩出回響,又漸漸聚攏,成為席卷一切的海嘯。
所有人仿佛成為了一個整體,憤怒的情緒可以在他們心中自由流淌。
修斯一步步走上階梯,嘈雜的聲音漸漸變得安靜,等到他走到最頂端時,站了數千人的教堂中鴉雀無聲。
他把諾拉的頭顱輕輕放在了犧牲者紀念碑旁,就在克洛伊不遠處。
隨後,他轉過身,看向了教堂中的人們。
無數雙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不同的麵龐上是相同的怒火。
修斯停頓了片刻,隨即輕聲開口:
“開戰吧。”
仿佛被瞬間引燃的火藥,整個中庭沸騰了起來。
四麵八方的人們用怒吼回應著他們的領主,人們舉起拳頭,舉起扳手,舉起槍支與刺刀。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教堂,從中庭中蜿蜒直上,衝入雲霄。
加拉哈德站在中庭的下方,看著周圍怒吼歡呼的人們,神情震撼。
他並非沒有見過戰前動員,王子便尤為擅長這個,他每每都能在人前高聲演說,激起士兵們的鬥誌,讓人們為他赴死。
可修斯所做的卻隻是走上了高台,宣布開戰而已,人們便以最激烈的情緒,回應了自己的領主。
那份狂熱與憤怒做不得假,加拉哈德一眼便能看出此刻他們內心的激蕩。
可這是怎麼做到的?修斯明明隻是宣布開戰啊!
加拉哈德迷茫的站在人群中,直到一張不知被誰甩下的報紙落在了他的身前。
報紙不是什麼新鮮玩意,他早就在萊茵見過,在卡斯特爾這幾天,他一直都有看報紙。
不得不承認,那幾篇報道與檄文寫的很好。
雖然加拉哈德並非卡斯特爾人,但看著報紙上的報道,依舊感到了憤怒與壓抑,恨不得提了劍立馬殺去北境。
那從小在這裡長大的卡斯特爾人,看後心中又會如何呢?
這幾天加拉哈德每天都能聽到人們在討論這件事情,情緒如鍛爐中的鋼鐵,被反複捶打的愈發滾燙。
而今日的動員會,隻不過是火山爆發的一刹而已,真正的動員從幾天前就已經開始了,那些報紙上的文章,工廠中與教堂中的輿論,這些才是開在卡斯特爾各處的動員會。
修斯什麼都不需要說,隻需要給這火藥桶一根燃著的火柴就夠了。
加拉哈德一個激靈,隻覺得整個人醍醐灌頂一般,恍然明白了修斯的操作。
這才是報紙的真正用法,萊茵那些隻會報道花邊新聞的報社,在卡斯特爾麵前簡直幼稚的可笑。
看著站在高處的修斯,加拉哈德忽的心中生出幾絲恐懼,他能操縱鋼鐵,亦能操縱人心,傳說中的神明也不過如此吧?
教堂的紀念碑上,諾拉緩緩的睜開了雙眼,她瞥了眼不遠處的克洛伊日記,神色多了幾分古怪。
想了想,她率先打了個招呼:“燭光會的克洛伊?”
〖不,已經不是了。〗
沉默了一會兒,克洛伊的日記上出現了一行字:
〖靜默聖堂的諾拉?〗
諾拉的臉皮抽了抽。
“不,已經不是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籠罩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