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斯看著少女姣好的麵容,隻覺得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加拉哈德在一旁不知說著什麼,修斯沒有注意,他心中空空蕩蕩的,整個人仿佛坐進了老舊的電影院中,膠片卷動的聲音伴隨著劣質音箱嘈雜的電流聲在耳邊響起,昔日的記憶開始在熒幕上放映。
諾拉,總是一臉嚴肅的少女,雖然個子很矮,但認真的抬頭看向你時,那氣場卻一點都不矮小,是看到便不會忘記的人。
她總是默默的做事,認真的對待每一個人。
在她身邊,會有種安心感。
她有一身純白色的冰原重甲,上麵布滿了細小的傷痕,但在少女認真打理下依舊整潔又威嚴,如飽經風霜磨礪的岩石。
修斯很是喜歡那鎧甲,女妖們穿著的全身重甲就有參考的它的形製,本想等諾拉回來給她看看的。
身著重甲的她抬起頭看向身著重甲的女妖,一大一小,想必很有趣。
唔,冰原重甲抬頭時會卡住,偏偏修斯給女妖設計的盔甲很是高大,她一定會尷尬的摘下頭盔,氣呼呼的瞪過來。
熒幕上的諾拉睜大了眼睛瞪著他,修斯忍不住笑出聲來。
畫麵中的回憶忽的停住了,膠片哢噠哢噠的開始倒帶。
諾拉還有一個鏈枷,或者說香爐,像是流星錘一般,好幾個錘頭一起拴在手柄上,其實修斯也分不太清。
泛黃的幕布上,白色頭發的少女又站在他的身前,舉著鏈枷向他介紹。
“這個負責驅邪,這個負責治療,這個負責”
“砸人?”修斯下意識的問道。
“不,這三個都能砸人。”諾拉麵色一正“這個負責傳教。”
修斯後來才知道,砸人和傳教在白鴉公國的北境語中是一個詞。
耶利米那時還是海盜,他被諾拉征用了船,一路帶她去了北境,中間諾拉順便向他傳了教,從那以後,耶利米做噩夢的時候都會背誦靜默聖堂的箴言錄。
也不知他再次見到諾拉時,會是憤怒還是畏懼。
後來耶利米專程去了北境,卻沒能將她帶回來。
畫麵又一次失去了色彩,仿佛舊相片,漸漸變得模糊。
回憶又一次開始倒帶。
諾拉身著重甲,站在巨大的怪物身前,她舉著塔盾,手指握得有些發白。
“死亡的瞬間才是埋葬者最強的那一刻,雖然多了些波折,但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咬了咬牙,猛的轉頭看向修斯:“修斯,我要你許下承諾,卡斯特爾會接收北境的難民!”
“作為回報,我會為你,拯救卡斯特爾的。”她回身麵對莫妮卡,鮮血從牙縫裡湧出。
白色的長發無風自動,在空中緩緩飄起。
她的眼瞳染上了血色。
“讓我來將你埋葬!”
諾拉在空中的身影定格了,回憶再次模糊,泛黃。
修斯抬頭看著老舊的熒幕,仿佛那身影又一次擋在了自己身前。
倒帶的速度越來越快,哢噠聲響成一串,無數畫麵閃回,有些看不清了。
熒幕上出現點點雪花,如北境終年不息的風雪,北境的難民,虔誠的禱告,倒在路上的人,覆滿了冰霜的屍體
回憶止住了,少女的麵龐出現在熒幕上,她雙目緊閉,一頭白發仿佛落滿了雪,眉眼間依稀可見風霜。
修斯眨了眨眼,自己還在辦公室中,眼前是少女的頭顱。
沒有什麼電影院,回憶中的少女身影漸漸模糊,那堅定的麵容反倒漸漸清晰,記憶中的麵容漸漸與身前盒子中的漸漸重合。
“風雪埋葬過往,聖堂永不遺忘。”修斯下意識的喃喃自語,他從未聽過靜默聖堂的教義,這句話卻怎麼也忘不掉。
她是無所畏懼的戰士,靜默聖堂卻拋棄了她。
北境人最重故土,可諾拉早已沒有歸宿了,她的頭顱一路南下,被送到了遠離北境千裡之外的卡斯特爾。
修斯站起身,視線在盒子上停留了一會兒,落在了加拉哈德身上。
“加拉哈德先生,感謝你的告知,威廉殿下的立場我已知曉。我接下來大概會比較忙,恐怕沒法招待你了,晚些時候會有一艘或者許多艘船前往血港,你到時可乘它們離開。”
修斯搖了搖鈴鐺,康納走進了屋裡,他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房間。
加拉哈德張嘴想說些什麼,可看著修斯的背影,卻又把口中的話語咽了回去。
最終,他隻是小聲開口:“他聽到我的話了麼?”
“不知道。”一個悶悶的聲音從盒子中傳來,諾拉眨了眨眼睛,神色莫名的看向了修斯離開的方向。
“晚些時候再來找他吧。”
加拉哈德點了點頭:“你說了算。”
康納站在門口,滿臉古怪的看著兩人的對話。
感受到康納落在自己身上的怪異目光,加拉哈德歎了口氣解釋了起來:“諾拉是聖堂的埋葬者,背負著最為沉重的代價——她是永生的,哪怕被割下頭顱,她也無法死去。”
他搖了搖頭。
康納思考了下,有些奇怪的問道:“巴澤爾伯爵不知道麼?”
諾拉必然知道不少北境的信息,就這麼將她的頭顱送來,或許會對北境的戰事不利。
“不好說,靜默聖堂拋棄了反抗軍,但未必會將這些告知北境的那幾位大公,再說了,或許他們知道呢。”加拉哈德搖了搖頭。
加拉哈德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北方四領的三位大公以及巴澤爾伯爵,手中的軍隊並不多,恰逢北境混亂,整體實力是偏弱的。
這也是為何他們之前願意與王子結盟,並以王子這邊的提斯公國為首。
而如今這帶著挑釁的回應來的多少有些古怪,時機也卡的相當好,正好就是王子原本應該開始對付帝國的時候。
倘若沒有卡斯特爾的話,王子這時候應當開始著手作戰爭準備了,這時應該是提斯公國最強的時候,北方的那幾位領主選擇這個時候挑釁?
如果他們打算反叛,應當是在開戰後再捅刀子,如果他們不打算終結盟約,又為何要挑釁?
總不可能是單純的蠢吧?
加拉哈德隻覺得仿佛有不散的陰雲籠罩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