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的身軀在崩解，化作無儘金黃的細沙漫入季離的靈魂之中。
這一刻他再度接受了“神降”的力量，獲得看穿一切的“真視”力量。
他看向手中的時域匕首，那構成菲林時間之靈質的核心碎片清晰可見，正在他的靈質催動下朝著四周不斷釋放波動。
如何操控，如何驅使，所有的關鍵點都像是公式一般從那碎片之中，以一種可以觸碰的姿態呈現在他的眼中。
季離捏緊匕首將這些信息全數納入腦海，之前靠著力大磚飛的意誌屬性勉力掌控菲林碎片的感覺迅速消退。
隨著耳邊的一切陷入靜謐，世界蒙上了一層灰白色，四周的時間被他完全靜止。
環視整個被舒構建的靈薄獄環境，構築出整個空間的無數靈質節點清晰地印入他的目光之中，仿佛隻要輕輕觸碰就能將其粉碎。
那腐爛的胡狼也是如此。
季離抬起手掌對準對方，在他的驅使下，時間倒流的力量籠罩在它的身上。
胡狼膨脹的軀體鬼畜般倒退，在一片殘影變化之中，它重新變回了之前破碎的屍體。
那屍體又倒退著變回突襲者的模樣，隻是靈魂已經消解的他就算倒退回到這個狀態也隻是一副軀殼。
不過那軀殼上，依然殘留著此人過去的情緒和思想，還有他同這個世界的其他個體產生的靈魂心理學聯係。
那軀殼隻是停留片刻，便在季離的操縱下繼續倒退。
從中年到青年，從青年到少年，少年再到孩童，最終變成嬰兒，和胚胎，然後徹底消失在季離的視野中——
他的存在被完全抹除，他的情緒和思想，還有一切靈魂心理學聯係都被抹去了。
時間操控，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力量。
恐怕在時間麵前，黑洞和宇宙這樣的力量也不過如此。
季離的目光掃過懷裡靜止在崩解狀態的公主，扭頭看到舒臉上憤怒而極端的神情，還有日照二人組臉上靜止的驚愕。
那種驚愕在他的眼中清晰可見，就存在於被他洞察的兩人的身體之中，隻要他願意，可以輕鬆觸摸，粉碎這種情緒。
他抱著公主走到了舒的麵前，捏了捏這個悖論嫩滑的臉蛋，對方毫無反應。
“大雷這家夥，不會還真是神吧。”
舒的靈魂中是無儘的混沌之色，她體內被各種消極和負麵的靈質混雜在一起。
有痛苦、仇恨、絕望和孤獨，還有大量駁雜的昏暗顏色。
那是她在神降體係的運作下，被困在棺槨的無儘歲月中，形成對整個人之靈集群的極端負麵情緒，在其中看不到任何一絲積極的色彩。
日照二人組說得沒錯，這的確是毀滅的集合體，或者應該用“它”這樣代詞來稱呼。
因為它的體內不具備正常的人性所應有的情緒，所有的天性都化作了對整個人之靈集群的仇恨。
這種仇恨的源頭，便是來自美尼斯人將它困入棺槨，成為“人間之神”的那一刻。
它的身上還有一條混沌之色的粗線連接在季離懷裡的公主身上，代表著二者本為一體的實質存在。
這是靈魂心理學聯係，是不可觀測的神秘學理論，甚至不能稱之為一種現象。
但是在真實之眼的狀態下，季離清晰地看到了這種聯係。
季離和它之間也有這樣一條線，顏色要更加深沉一些。在觸碰那條線後，他看到了好奇、貪婪、占有和毀滅。
麵對無法被自己看穿的存在，同樣也是解放了自我的存在，這是舒產生的對季離的情緒。
她想要擁有季離，當這種擁有不能被實現的時候，她果斷選擇了毀滅。
再怎麼罕見和珍奇，季離在舒的眼中也僅僅隻是一個特彆一些的人之靈。
那麼你的體內又有什麼？
季離看向公主，好奇又疑惑。
如果說當初在運河之上她將力量借給自己是為了逃脫“紅土”派係的掌控。
是因為作為人性本身，存在對利用她，迫害她的美尼斯人存在仇恨，和對季離放她出來這件事本身表達應有的恩情。
那麼此刻衝上來再度將力量借給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帶著這些情緒，季離注視著公主的軀殼與靈魂。
他看到各種色光蘊藏在她的身體之中，代表著她為人一麵的七情六欲。
其中有對棺槨之外世界的好奇與希望，麵對無儘黑暗的悲傷與孤獨，和破開棺材第一次親眼見到恕龍天空時，產生的洪流般的悵然與希冀。
和舒一樣，她的身上也有兩條線。
一條是那條和舒鏈接的混沌粗線，另一條同樣是鏈接在季離身上的細線，卻是金色的。
在靜止的時間中，季離觸碰了那條線，感受到無儘的情景撲麵而來，衝入他的靈魂之中。
他感覺自己躺入了棺材之中，似乎是那晚在運河之上公主所看到的景象，或者說，已經發生過的這件事，在她的回憶中情緒化的景象。
棺材之外的視野並不是恕龍的夜空，而是漫天無儘的彩虹，和死兆星高大的背影。
那些被季離認知呈現的精密機械結構，噴發出的每一寸火花和靈質都是彩虹，將整個天空映照得像是一場絕美的夢——
自由與希望。
這希望是來自於她被季離釋放的那一刻產生的，所以這種希望就被灌注到了季離身上，二者之間因此產生了靈魂心理學聯係。
很快整個天空開始消解，有一抹混沌正在侵蝕季離所看到的景象，那希望變成了恐懼，投射的對象卻是舒的本體。
一旦舒的本體完全脫困，那麼在神降體係的運作下，作為人性存在，成為本體力量媒介的“公主”將不再有任何價值。
她的存在本身會被舒就此抹去，一切情緒都將消亡，不複存在。
所以，她在向她心中的“彩虹”求救。
季離注視著公主金色流光的眼瞳，看到那些顏色定格在被他停止的時間中，摸了摸女孩兒的腦袋。
“既然如此，那我給你自由。”
棺槨之上倒退的時間力量停止了。
他能感覺到，手中的時域匕首正在震顫，雖然四周的時間已經被季離靜止，但這代表在季離自身的體感時間中，最多不過十秒到二十秒的時間後，他就會失去對這碎片的掌控。
而舒的四周，時間的裂痕正在一絲絲展露，它正在奮力脫困。
“要加快動作了。”
很快，整個被舒創造的靈薄獄開始急速變化，舒和季離懷中的公主也開始產生靈質變化。
至於日照二人組則被季離放開了控製。
他們如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一般環顧四周，驚駭地看著靜止的一切在不斷變化。
但那變化實在是太快了，快到閃現出了殘影，他們都看不清四周的環境究竟在朝著一個什麼樣的狀態發展：
“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的聲音影影綽綽，仿佛這片空間中的傳播介質都出了問題。
哈立德不斷環顧四周，麵色變了又變：
“時間……是時間！時間在加速！！！”
不僅是周圍的靈薄獄環境，就連舒和公主本身也在加速，唯一沒有任何變化的，除了他們之外，就是站立在不遠處高揚雙臂的季離——
“陵嗣子，你做了什麼？！”
兩人瞳孔巨震，如果說剛才在時間凝固之前季離所展露的時間之力就足以驚世駭俗，那麼此刻四周的時間加速就是足以顛覆二者世界觀的現象。
那世界變化的速度如歲月演變，整個靈薄獄都在高速變化之中。
在真視的作用下，季離能夠清晰地看到四周的一切，這不僅讓他完全掌握了菲林的時間靈質，也讓他能夠純熟且靈活地將其運用到四周的環境中。
他可以將四周的環境完全靜止的情況下，加速整個環境本身。
一年，兩年，百年。
時間在變化，棺槨和上方的靈質回路在迅速腐朽，直到整個棺槨不複存在，舒的力量被徹底解放。
但在靜止又加速的時間中，這解放的力量隻是不斷地演變，舒和公主的靈魂和軀體也在這種演變中翻騰著，開始雜糅。
季離手中的時域匕首瘋狂顫抖著，隨著這股力量在他的手中逐漸失控，四周的環境也開始震顫。
當他的加速終於因為再也掌控不住時域匕首而停止的時候，整個靈薄獄轟然碎裂，眾人回到了現世之中。
季離猛然坐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靈魂瘋狂震顫之間，仿佛要脫離他的身軀。
時域匕首打著旋飛了出去，彈跳碰撞在地麵上。
而舒的身形則倒在他的懷裡，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識。
日照二人組環視四周，還在不知所措之間時，大殿外麵傳來起伏的靈質波動。
這時空氣中暗金閃爍，那被加速到完全風蝕的棺槨殘骸升騰而起，化作一枚腐朽的胡狼頭顱朝著季離一口咬下——
“季離？！”
一聲驚叫之間，一頭反光的小老爹正帶著衛士突入大殿之中，見此情景便要身形一閃就要上前阻攔，但有人的身影比他更快。
舒猛然睜開雙眼，還有些茫然的雙眼對上季離疲憊的目光，而後瞬間抬手對準了那咬來的胡狼頭。
碩大的腦袋一口咬下，在赤金色的光幕上完全粉碎，化作無邊的混沌之色鑽入舒的身體之中。
隨著眼中的金光完全退去，胡狼的最後一縷靈質也徹底消散。
舒放下手掌，轉身在季離的身前蹲下，輕輕按在他的側腰，那裡是之前納芙留下的靈質回路：
“你做了什麼？”
季離咧開嘴角：
“給你自由。”
舒瞳孔一縮，微微顫抖。
現場陷入了沉默。
淵陵王神色陰晴不定，他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隻是在自身情況穩定之後便離開了靈薄獄，外麵就已經陷入大亂之中了。
接著便是感知到此地悖論氣息的爆發，便急急忙忙帶著人過來。
在他的眼中，濃烈的悖論氣息正在褐膚女孩兒身上升騰，但他卻感知不到對方的敵意，便讓四周的衛士逐漸圍攏過去。
這時，哈立德看著舒躊躇開口：
“公主……”
“彆那樣叫我。”
舒猛然回頭，給哈立德嚇得猛地後退一步。她眼中金色的光芒已經徹底變成了琥珀色。
舒長出了一口氣，那雄渾的悖論氣息在無儘地收攏，回到她的靈魂之中。
她回頭看著季離，眼中不斷閃爍過複雜的色彩：
“我不再是了。”
“那你是舒？”
麵對季離近在咫尺的問題，她沉默數息：
“你可以繼續這樣叫我。”
而後將手從季離的腰間抽回。
那枚靈質回路迅速消解在季離的身上，他感知到靈魂震顫的異狀停止了——
扭曲的二維終於回到了正常的數值，並能夠隨著他的思想主動控製扭曲，再無異狀。
除此之外，季離的左眼金光迸發，他感知到，體內多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那力量遠不如之前那般強大，但的確是屬於舒的一部分：
真實之眼。
他還能看到空氣中的靈質流動，甚至能夠看到一個個人之靈身上的光團。
四周的信息沒有那麼多，但的確存在。
舒的那部分力量留在了他的靈魂之中。
“這是？”
舒扭過頭去，理順自己之前被季離揉亂的頭發，目光微微側開：
“謝禮。”
“不喜歡麼？那我拿回來……”
“不。”
季離擋住對方的手掌：
“很喜歡。”
舒沉默數息，嘴角也浮現出笑意：
“那，是喜歡舒，還是喜歡公主？”
季離回以笑容：
“雖然我很中意你的謝禮，但可以都喜歡麼？”
舒撇開目光：
“可以。”
此刻的她既是舒，又是公主。
舒是她的力量，公主，是他的意識。
但在更深層次上，她同樣具備著公主與舒的意識。
在菲林的力量下，棺槨被加速時間摧毀，本為一體但卻被棺槨分離的舒和公主則完全融合。
所以現在，她具備著舒的力量，又具備著人性的意識。
自然，在那棺槨被揭開那一刻所產生的濃烈希冀，與寄托在“彩虹”身上的希望也被完全保留。
現在，希望得以實現，而棺槨已經消失，所以，她是一個真正自由的悖論者——
一個自由的，對季離抱有善意的人間之神。
“那你是更喜歡金彌紗，獄牙熏，閻璽羽，菲林，琴，車梨，茉莉，黑箱，紀若汐，還是更喜歡舒？”
季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