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靜的可怕。
小吏有些尷尬的看了眼眾人,語氣糾結道。
“那個……”
“還有一事!”
老者回過神來,又恢複了威嚴。
“說吧。”
“程公子托小人來問……”
小吏忽的苦笑道:“說是既然已經考完了,那他能否提前回家?”
“回家?”
“回什麼家?”
眾人麵麵相覷。
有人陰沉著臉道:“他是來考試的,還是來秋遊的?”
“老夫監考了十幾屆的鄉試,從沒聽說過,還有人想提前離場的!”
方老苦笑搖頭道:“看來他是一點兒都沒把這次應試,當回事兒呀!”
“此子才華是有……”
“可這讀書的態度,當真是不敢恭維!”
眾人皆有些惱怒。
這可是科舉啊!
對任何一個學子來說,都是能足以改變終身大事,每年前來應試的眾學子們,又有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生怕影響了自身前程!
隻有程安……
提前交卷就不提了,你還想提前回家?
當這是菜市口嗎?
都說天才大多狂傲,今天大家算是見識到了!
可就算你再怎麼才華絕世。
但科舉乃國之重策,誰敢輕易壞了規矩?
“不行!”
“這成何體統?”
胡睞的臉色極其難看,強忍著羞憤道:“自古科舉,規矩都是國家定的,又豈能為個人破例?貢院既已落鑰,又豈有開兩次的道理!”
“他把科舉當什麼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又把這天下學子當什麼了?”
這番話可謂是正義淩然!
即便大家知道,胡睞這是有意要針對程安。
可那也是他活該!
把如此重要的科舉考試當成兒戲,咱就說該不該弄你?
這下連張慨都沒話說了,心下狂罵程安。
小王八蛋!
老夫此番如此挺你,你就是這麼回報老子的?
還想回家?
你咋不上天呢?
也虧得程安之才華足夠優秀,否則單憑此事,就能定他個輕視科舉之罪,從而奪了他的功名!
“算了!”
“不知者不怪……”
方老擺擺手,哭笑不得道:“畢竟還是個孩子,性格跳脫了些也可以理解,不過……”
“提前回家是不可能的!”
他微微嚴肅道:“否則一旦壞了規矩,上麵怪罪下來,誰來承擔?”
“是!”
“小人記住了……”
小吏點點頭扭頭出去。
可走到門口,又恍然想到了什麼,扭回頭又道。
“哦,對了!”
“程公子還說……”
“說什麼?”
胡睞怒道:“他還想說什麼?莫以為這貢院是他家開的嗎?”
這就是文化人。
但凡逮著一點兒機會,都能大做文章!
言語雖輕……
可有時候卻比刀劍更鋒利!
“他說若實在不能回家……”
小吏不敢廢話了,忙道:“那可否再給他添些被褥和吃食,還說這貢院的風太大了,是想把人冷死嗎?”
聞言……
眾人齊刷刷回頭,猛的盯住了胡睞!
怪不得人家急著要回家,合著‘病根’在這兒呀!
這世上打擊對手的手段有很多。
有時候並不是非要拳腳相加才行,也可另辟蹊徑,從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兒上,給與對手最痛的打擊!
就比如號舍的位置。
那些隔間看似都一樣,甚至連今年考試的各項用度,也是府衙統一發放的。
可越是這種看似公平的政策……
卻往往最不公平!
就比如一間設在拐角,且衝著風口的房間。
此時正值深秋!
而堯州更是大周朝裡,最靠北的邊塞城池。
一到了夜裡,那冷風能凍死人!
若程安真就這麼缺衣少食的,在號舍裡呆兩天。
彆說考試了,人都得廢了!
想到這兒……
大家不禁歎了口氣。
好狠的手段,這才真的是殺人不見血啊!
可同時他們又有些佩服程安。
這少年果然是個奇才!
今日這種事兒若換個人來,哪怕是他們這些久經官場的老油子,怕是也難以應對,從而著了對方的道。
可這小子……
不但輕易化解了對方的陰謀,甚至還能反擊!
此刻再看胡睞。
眾人眼中滿是戲謔和嘲諷!
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本就夠可恥的了。
更丟臉的是……
你不僅沒能得手,還讓人家反將了一軍!
臉疼不?
這才是啪啪打臉呀!
等此事傳揚出去,再加上程安的名氣,和他背後的影響力……
那些學子們肯定會瘋狂的!
到時候胡睞這個‘主考官’,怕是此生再無緣科舉!
“胡兄!”
張慨一時抓到了機會,怎會輕易放過?
他戲謔的看著胡睞。
語氣極儘嘲諷道:“這便是你所說的‘汙蔑’?這就是你所謂的‘要臉’?”
“嗬嗬!”
“你的臉呢?我問你臉在哪兒呢!”
噔噔!
胡睞一個不穩,連著後退幾步,才堪堪扶住桌子。
他臉色血紅,眸中灰蒙蒙的。
羞愧和擔憂交雜在一起,讓他顯得格外狼狽。
“那號舍的位置,都是按順序分配的!”
“又與我何乾?”
胡睞掙紮自辯,嘶吼道:“不就是幾床鋪蓋麼?”
“給他,都給他!”
大家沒說話。
都在冷眼瞧著胡睞發瘋,眼神也更加鄙夷!
這種人還真是無恥到家了,不僅輸了手段,更輸了風度!
……
另一邊。
小吏很快送來了厚被褥。
甚至還破例,給程安多加了一頓下午茶。
糕點茶水全都有。
程安心裡清楚,這說明他的反擊奏效了!
對方若不想落個‘坑害學子’的罪名,就隻能答應他這些要求,而且還要竭力照顧好他。
程安也不客氣。
飽飽的吃了一頓後,裹著厚被子,悠哉的躺在號舍裡,嘴角帶著幾分似有似無的笑意。
嗬!
還想坑老子?
就這點兒手段,你們連程大海兩口子都不如!
這要是放在當年的老程家……
都不用自己出手,光是二大娘姚春花,就能把這幫人折騰瘸了。
程安原生家庭固然苦難。
可也正因為這些苦難,才讓他比旁人更加謹慎,也更加心思深沉。
想到家人……
程安的目光逐漸柔和,望著窗外的陽光沉默不語。
這個時候秋收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也不知爹娘此刻在乾什麼,有沒有和其那些鄉親們一樣,坐在村口的大槐樹下拉閒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