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鍋裡的水還在咕嘟冒泡,林宇掀開鍋蓋時,蒸汽裹著,蝦爬子的紫殼在滾水裡變成亮紅。他用漏勺撈出滿滿一盆,轉頭看見醃蝦的瓷盆邊已經圍了圈人,小虎子的手指在盆沿上蹭了又蹭。
“都讓讓,都讓讓!”王大春端著蒜蓉醬擠進來,雪白的蒜沫混著辣椒油,在碗裡堆成小山
。林宇剛把兩盆蝦放下,甲板上就響起稀裡嘩啦的剝殼聲,像下起了一陣硬殼雨。
“哎呦,還是煮的聞著香!”
“是啊,這味道,什麼都不放,都好極了!”
小李子卻盯著生醃盆裡的蝦爬子,醬汁裡泡著的蝦身泛著琥珀色:“我得趕緊嘗嘗這生醃的味道兒。” 他用筷子戳起一隻,蝦殼上掛著的辣椒圈還在晃悠,剛放進嘴裡就猛地瞪大眼,鹹鮮的醬汁裡裹著白酒的烈,尾韻卻躥出胡椒粉的辣,蝦肉在舌尖化成冰涼的泥,帶著股海水特有的腥甜。
“咋樣?”
小虎湊過去,鼻尖差點碰到小李子的嘴角。
“嘶……”小李子哈著氣吐出蝦殼,嘴唇紅得像塗了辣椒油,“有點衝!不過越吃越上癮!”
王大春猶豫半天,終於夾起一隻生醃蝦,剛咬破殼就皺起眉頭:“媽呀,咋一股酒味兒?還涼颼颼的……”
他呸地吐出蝦肉,轉身就去搶煮蝦,“還是這玩意兒靠譜,熱乎的!”
羅全嘗了口生醃,煙袋鍋在盆沿敲得當當響:“這味兒…… 跟咱醃鹹菜似的,就是更腥些。”
他咂摸著嘴,還是把筷子伸向了煮蝦堆,“還是煮熟了好,爛糊!”
隻有小虎和小李蹲在生醃盆邊,吃得嘴角流油。
小虎把蝦頭裡的黃嗦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小宇哥,你這手藝絕了,這味道,難怪人家南方人愛這麼吃,回頭你教教我唄!”
小虎滿嘴油光,含混不清的誇讚剛落,甲板上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應和。
“我也來試試!”
“給我留一隻!”
船員們擠擠挨挨圍向生醃瓷盆,筷子碰撞聲叮當作響。
一個船員夾起一隻,剛咬一口就皺起眉頭,把蝦肉吐在手心:“小虎,也就你能吃的來,我是吃不了一點兒。”
他咂咂嘴,趕緊抓起煮蝦往嘴裡塞,燙得直嗬氣。
“我也是,咱還是吃熟的吧!”
另一個船員被辣得滿臉通紅,卻還舍不得放下筷子,一邊往嘴裡塞煮蝦,一邊衝小虎擠眉弄眼。
小虎得意地晃著腦袋,把蝦殼堆成小山:“你們真是一點口福都沒有,既然你們都不吃,那就隻能我和小李兩個人享受嘍!”
“那你就抱著吃吧,沒人跟你搶!”
眾人哄笑起來,甲板上彌漫著煮蝦的鮮香和歡聲笑語。
林宇倚著桅杆,專注地對付著手裡的煮蝦爬子。
他指尖靈活地剝去外殼,露出雪白飽滿的蝦肉,咬下一口,鮮甜的汁水在舌尖爆開。儘管他熟練掌握生醃的做法,可比起那濃烈刺激的味道,還是更喜歡這原汁原味的鮮美。
夕陽漸漸沉入海麵,餘暉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一群人吃完之後,又倒了起網的時間。
隨著一聲“起網”的吆喝,船員們紛紛起身忙碌。
絞盤轉動,粗重的漁網破水而出,然而這一網卻稀稀拉拉,遠不及上一網的豐收景象。
“大家彆泄氣,把網都解開!”林宇喊道,目光掃過眾人。
船員們麵麵相覷,卻沒有一人上前。
小虎突然指著網兜,聲音拔高:“小宇哥,你看那是啥?”
林宇定睛望去,隻見網兜縫隙間,一條兩米多長的海蛇正扭曲著身子,青黑相間的鱗片泛著冷光,三角形的腦袋高高昂起,毒牙間滴落的毒液在甲板上滋滋作響。
“你們一群大男人,還怕海蛇啊,趕緊的,這玩意兒一會兒拿魚叉直接甩出去!”林宇笑著催促。
“我來吧!”王大春擼起袖子,大步上前。
他用力扯開纏繞的繩索,網裡的魚獲嘩啦傾倒在甲板上。眾人被濺起的水花驚得後退幾步,待看清滿地亂蹦的魚蝦,才鬆了口氣。
“魚叉哪去了?我把海蛇挑出去!”
王大春伸手接過林海遞來的魚叉,在魚堆裡翻找。
突然,他的動作僵住,眼睛瞪得溜圓:“小宇,快看,咱捕撈出來個啥?”
隻見他叉尖挑著一條怪魚,扁平的身子布滿疙瘩,渾濁的眼珠凸出眼眶,寬大的嘴巴裡長滿尖銳的牙齒,模樣醜陋可怖,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灰綠色。
王大春的驚呼聲像炸開的鞭炮,驚得眾人呼啦圍攏過來,甲板被踩得吱呀亂響,小李甚至踩翻了裝蝦殼的木盆,碎殼撒得滿地都是。
“我的天,這是什麼怪魚?以前咱咋沒見過呢?”
小虎蹲在地上,脖子伸得老長,眼睛瞪得比怪魚凸出的眼珠還圓。
船員們齊刷刷僵在原地,夕陽給這條怪魚灰綠色的疙瘩皮鍍上詭異的光,它喉嚨深處發出“咕嚕咕嚕”的低鳴,寬如蒲扇的魚鰭在甲板上緩慢撲騰。
羅全緩緩湊上前,煙袋鍋指著魚身直抖:“這 這”
他乾癟的嘴唇翕動半天,憋得滿臉通紅也沒說出個名堂。
林宇蹲下身,指尖擦過魚背凸起的棘刺,唇角勾起一抹笑:“大家彆一驚一乍的,這是鮟鱇魚,好東西!”
他話音剛落,羅全猛地一拍大腿,煙袋差點飛出去:“對,就是鮟鱇魚,你說說我這腦袋,魚的名字在嘴邊兒掛著,就是說不出來。”
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笑出層層褶子,渾濁的眼睛盯著魚肚子直發亮。
“這一條鮟鱇魚不小,少說也有三四十斤吧!”王大春用魚叉比量著魚身,金屬叉尖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有,肯定有!”林海蹲在魚鰓旁,手掌按在魚身上,感受著它緩慢的呼吸,“這玩意兒看著這麼醜,能吃嗎?”
“看著醜,吃著香!”
林宇起身時,褲腿掃過魚嘴邊細長的釣竿狀觸須,這是鮟鱇魚誘捕獵物的致命武器。他衝小虎一揚下巴:“趕緊的,找個大漁籠。”
小虎撒腿就跑,帆布褲腿帶起的風掀得魚鰭微微顫動。
眾人七手八腳抬起鮟鱇魚時,它突然劇烈扭動,濺起的黏液沾了林海一臉。
“哎喲!”林海抹了把臉,卻笑得露出後槽牙,“這大家夥,夠咱吃好幾頓!”
漁籠撞在甲板上發出悶響,鮟鱇魚被塞進去的瞬間,尾巴狠狠拍在鐵網,震得整個籠子都在晃。
“哈哈,這一網雖然沒有上一網多,但是全都是大貨,你們看!”林宇扒開魚堆,金黃的鱗片在暮色中閃過,“大黃魚 好家夥,得有四條”
“這還有兩條大鮁魚呢,瞧瞧這個頭”
船員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小李子抱著一條鮁魚滿甲板跑,魚尾掃過羅全的褲腳,驚得老人直躲。
眾人頓時心情大好,紛紛拎著魚炫耀,好像這些魚就是他們的一樣。
大家夥鬨騰了好一陣,這一網的螃蟹不少,此時爬的到處都是,眾人這才意識到得趕緊往回撿。
螃蟹的大螯夾住了小虎的鞋帶,他跳著腳大喊大叫,逗得眾人笑作一團。直到螃蟹們順著纜繩往桅杆上爬,羅全才咳了兩聲:“都彆鬨了,趕緊撿螃蟹!”
“等等,等我把海蛇挑出去!”
王大春早就攥著魚叉候在一旁,看準海蛇盤成s形的瞬間,叉尖精準刺入它七寸。
“走你!”
海蛇在空中劃出墨綠色的弧線,“啪嘰”摔進海裡時,濺起的水花沾濕了眾人的褲腿,卻澆不滅他們眼中興奮的光。
鐵盆裡的螃蟹吐著泡泡,在暮色中劃出細碎的聲響。
林宇用毛巾擦著手,帆布手套上還沾著鮟鱇魚的黏液。他抬頭看了看已經上了正中央的日頭,然後說道:“今天就這樣,咱們回去吧,我估計羅老板那邊給派的技術專員,應該今天會到。”
“哎呦,那還真得回去。”羅全的煙袋鍋在船舷上敲得山響,銅鈴鐺在晚風裡晃出細碎的光,“畢竟啊,這可是大事兒。”
說到村裡辦加工廠,村長羅全比林宇都上心,畢竟,這能夠提高村子的經濟,能讓村裡人過好日子。
“小宇,咱回去前再拖一網唄!”王大春突然蹲下身,手指戳著漁網上的破洞,“說不定能收獲不錯呢!”
“是啊,就拖一網,耽誤不了多長時間。”小李抱著胳膊肘湊過來,袖口還沾著生醃醬汁的暗紅印記。
聽到王大春的提議,所有人都讚同。
畢竟,林宇的收獲多少,直接跟他們月底能開多少錢掛鉤。
“行,那就拖一網,”林宇踢開腳邊的空蟹殼,金屬舵輪在掌心沁出涼意,“不過可得有人盯著,咱這船拖網可不比平時那小漁船,要是掛礁石上,可一點兒感覺都不會有,漁網直接就碎了。”
“放心,我來盯著!”王大春的手掌拍在胸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粗布褂子上的鹽漬在夕陽下泛著白光,“保證不會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