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是村長選定的良辰吉日。
鎮海棺必須在這一天下海,村裡的小夥子們將棺材抬到了林宇的船上,祭拜過海娘娘之後,直接前往遠海。
村長選定的位置,和林宇將鎮海棺打撈上來的位置差不多,應該是根據以前村裡記載的位置選的。
這一次出海,林宇還帶上了船員,鎮海棺沉海並不需要多長時間,如果不帶上船員,打撈一些魚獲,林宇感覺有些浪費。
很快,船就到了指定的位置,三炷青香在船頭嫋嫋升騰,煙縷被海風吹得歪歪扭扭,仿佛海娘娘供桌上的青花瓷碗裡,江米堆成小山,映著羅全皺紋深刻的臉。
八個精壯小夥抬著裹著黑布的鎮海棺走上跳板時,木船發出沉悶的吱呀聲,驚飛了停在桅杆上的海鳥。
“海娘娘保佑,保佑我們漁村風調雨順,保佑我們的漁民出海平安”村長念念有詞。
隨後,幾個小夥子將棺材綁上鉛塊,村長羅全則往海裡撒了不少江米,隨後在村長羅全的命令下,棺材直接沉進了大海。
鉛塊碰撞的聲響在甲板上回蕩,粗麻繩勒進棺材兩側的鐵環。林宇點頭示意,八個小夥同時發力,棺材劃出一道弧線墜入海中,黑布在水下膨成巨大的水母,幾秒後便消失在幽藍的深處。
羅全望著海麵重新合攏的波紋,長舒一口氣,腰間的銅鈴在海風中輕輕搖晃:“好了,以後你們捕魚,到這兒的時候注意點兒,可彆又打撈上來了。”
“村長,我們都記住了!”眾人應和了一聲,隨後將目光全都看向了林宇。
船上的船員有好幾個都換成了新麵孔,他們也是第一次在這大船上捕魚,眼中同樣期待。
“咱們換個位置,繼續往前開一段距離。”林宇說道。
聞言,眾人就開始準備起來。
等船又開了一段距離之後,林宇看著魚群探測儀,確定了位置,然後對王大春說道:“大春哥,第一網你來,爭取來個開門紅!!”
王大春搓著長滿老繭的手,咧開嘴露出黃牙:“嘿嘿,沒問題。”
他甩開膀子拉動絞盤,粗重的漁網帶著鹹水味滑入海中,鐵鏈墜入的聲響驚起一群飛魚。
新船員們圍在船舷邊,看著漁網在海麵上拖出長長的水痕,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羅全站在舵輪旁,望著下入海裡的漁網,滿臉稱奇,“哎呦,這船竟然不用人拋網了?還真是便捷,要是咱村裡人都能用上這船出海捕魚,那得多輕鬆?”
作為一個老漁民,羅全可太知道漁民出海捕魚的辛苦了,尤其是拋網、收網,沒有子把力氣,是絕對不行的。
正因為如此,漁民一到了年齡大了,基本就很少出海了,最終也落一身的毛病。
此時的村長羅全不禁感慨,如今的科技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就到了收網的時間。
“收網!”
王大春的吼聲被浪濤吞沒時,絞盤突然發出刺耳的空轉聲。
“臥槽,臥槽,臥槽 咋是這玩意兒?”
新來的小李子跳起來,褲腿被濺起的海水打濕。他盯著腳邊一隻張牙舞爪的蝦爬子,那玩意兒比他小臂還長,紫褐色的殼上泛著金屬光澤。
羅全顫巍巍地撿起一隻,煙袋鍋在殼上敲出清脆的響:“小宇,這蝦爬子怎麼這麼多?不是過了交配期了嗎?”
陽光下,蝦爬子腹部的鰓蓋輕輕扇動,吐出細密的氣泡。
林宇用靴底碾過一隻試圖逃跑的蝦,硬殼碎裂的聲響裡透著笑意:“這誰知道?趕緊的,分揀吧!”
他彎腰抓起一隻,指節掐進殼縫,露出雪白的蝦肉。
普通蝦爬子不過十二三公分,眼前這些竟個個超過十七公分,黃澄澄的膏脂從關節處都快溢出來可。
“這東西,回去清蒸一下就好吃,鮮的很!”羅全把煙袋插進褲腰帶,伸手去夠一隻翻著白肚的蝦,卻被尖利的尾刺紮得縮回手,然後出言提醒:“大家戴手套!公母分開,母的帶籽能賣高價!”
“小宇,這一網能賣個千八百塊錢了吧?” 小海問出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應該不止!”林宇用刀剖開一隻蝦,橙紅的籽順著刀刃流下,“我上次去大連,羅老板的加工廠裡蝦爬子缺的很,價錢要比平時高出兩倍,咱這一網我估計能賣兩千。”
“我的天,那小宇,你又發財了!”
眾人忍不住羨慕。
尤其是新的船員,之前林宇給分錢,他們可都沒分到,這以後估計也不會有這種時候了。
林宇似乎看出了他們的想法,嗬嗬一笑說道:“大家都努力,我不是說了嗎?除了每月的工資,你們還有百分之一的分成,我賺的越多,你們也就賺的越多。”
一聽這話,眾人頓時興奮了,越發的有乾勁。
“那還說啥了?這可比咱自己出海捕魚賺的多多了。”
“是啊,誰想偷懶,我都不讓!”
甲板上,蝦爬子堆疊如小山,船員們的吆喝聲與海浪聲交織,看著大家熱火朝天的模樣,林宇臉上露出了欣慰又滿意的笑容。
他轉身走到村長羅全身旁,海風掀起老人斑白的鬢角,羅全正專注地看著船員們忙碌,嘴裡還不時念叨著分揀的要點。
“村長爺爺,這一網蝦爬子鮮的很,等回去,你帶一些回去,給嬸子嘗嘗鮮。”
羅全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暖意,布滿皺紋的臉上綻放出笑容,缺了顆門牙的嘴微微張開:“好!”
“你小子,跟你爸一個性子,有好東西懂得分享!”羅全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感慨,又帶著長輩的欣慰。
小虎蹲在筐邊,眼巴巴地望著林宇,喉結不住地上下滾動:“小宇哥,我也帶一點兒行不?我最好這一口了。”
他說話間,口水差點滴進筐裡,惹得旁邊的船員們哄笑起來。
“行,誰還想帶,都帶點!”林宇笑道。
這時,小海“謔”地站起身,船板被他踩得吱呀作響。
他抹了把臉上的海水,認真道:“要我說,大家夥就彆拿了,誰想吃,一會兒咱們煮一鍋吃就行了,咱是來乾活的,小宇帶著咱掙錢,咱這又吃又拿的,不是那麼回事兒!”
此話一出,幾個年齡大的船員紛紛點頭。
“小海說得在理,林宇這船跑一趟不容易,咱得懂規矩。”
小虎撓著後腦勺,滿臉遺憾:“那好吧…… 不過我想吃生醃!”
“啥是生醃?”
眾人麵麵相覷,北方漁村哪有這種吃法?
小虎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是啥,上一次在小宇哥家看電視看到的,是南方沿海的地方的漁民的一種吃法。”
“那你不知道,吃啥?誰會做?”王大春咧著嘴笑,露出一口大黃牙。
“就是,你想屁吃呢?”
“我會做!”林宇突然舉起手,說道。
甲板上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啥?你真的會做?”
林宇點了點頭。
“好,那咱就吃生醃,咱也嘗一嘗人家南方人咋吃的。嘿嘿,都說人家南方人吃的講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王大春一臉興奮說道。
“我就怕你們吃不習慣,到時候可彆說是我的手藝不行!” 林宇半開玩笑地提醒。
“放心吧,不賴你!”
“行,那我可做了!”聞言,林宇當即就開始準備起來, “小虎,過來給我搭把手,準備蔥薑蒜,你們把蝦爬子收拾出來一些,準備上。”
林宇捏著半截乾辣椒,望著調料罐裡見底的花椒麵,心裡暗暗歎了聲“將就著吧”。
跑船人常備的八角桂皮在碗裡堆成小山,但是芥末、香菜做這些東西,肯定是沒有的!
不鏽鋼盆撞在船舷上叮當作響,林宇抓起一把白糖撒進蝦堆,紫殼裹著雪粒在陽光下流轉。
“倒酒!”他衝小虎喊道,白酒潑下去的瞬間,蝦群劇烈翻騰,濺起的酒珠混著海鮮腥氣在空氣裡炸開。
“哎呦,就這麼做?看著可不難,不用蒸一下?”羅全湊近觀看,煙袋鍋指著盆裡浸泡的蝦爬子,老人渾濁的眼睛裡滿是疑惑,仿佛在看一場變戲法。
林宇手腕翻轉,香油順著瓶口拉出琥珀色的絲線,在醬油醋混合的醬汁裡漾開漣漪:“不用,這玩意就是生著吃,醃製一兩個小時就能吃了!”
“媽呀,生的?那能好吃嗎?”王大春聽到之後,忍不住說道。
他常年在海上討生活,最熟的吃法就是清水白煮,這般生醃的做法,實在超出他的認知。
“要麼怎麼叫生醃呢~!”
林宇用筷子挑起裹滿醬汁的蝦爬子,橙紅的蝦黃在縫隙裡若隱若現,“這玩意兒,好不好吃是看個人的口味,就像臭豆腐一樣,有人吃著香,有人就一點兒都接受不了”
他話音未落,小虎突然伸手蘸了蘸醬汁舔了舔,辣得直吐舌頭,又忍不住再嘗一口,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這湯汁還挺好吃~!”